193 大多數

「式神？良守君怎麼會問這個呢？」雪希的語氣聽起來很不可置信，「就算是那些不知道修行的普通小孩子也知道吧？」

她頓了頓用一種漫不經心的語氣繼續說道：「所謂式神指的是在陰陽師的命令之下，所役使的靈體，其力量與操縱的陰陽師有關。普遍被認為安倍晴明結合改良役行者前後鬼術式首創，后經由土御門流推廣成為陰陽師常用術法，成為修行體系中重要組成。」

說完，她還補充了一句：「幹什麼突然問這個？」

「是這樣嗎？」良守語氣平淡地又問道。

「呃……」電話另一端的雪希沉默了。

過了許久,她才有用那種歡快誇張地語調回答：「當然了，記載里都是這麼寫的嘛~」

「記載是這麼寫的，那你也是這麼認為的嗎？」

雪希又沉默不說話了。

不過這一次不等她再開口，良守自顧自地繼續說下去：「我想要知道答案，而不是……」

他故意停頓了片刻，似乎是在給雪希接受的時間：「表現出來的『常識』。」

又是一陣沉默。

「從什麼時候開始的？」雪希的語氣不再是那種有些誇張的歡快,反而是變成那日面對酒吞時的清冷。

「不知道,大概是不知不覺間就想明白了。」

「去看過村上家的人偶了？」

「嗯,剛剛去看過了。」

「晴子前輩呢？」

「媽媽還一頭霧水的樣子，不過，在得到答案前，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跟她解釋，這着實是個麻煩事。」良守答道，片刻后他又補充道，「又或者說，這涉及到了什麼必須要隱藏的秘聞，所以我不能告訴其他人？」

這一次另一端不是令人不安的沉默，反而是輕笑出聲：「從來就沒有什麼必須要隱藏的秘聞，嗯，當然了，向普通人隱藏鬼怪的確是真實的，但是對於陰陽師們來說，從來就沒有什麼隱藏的秘聞。」

良守安靜地聽雪希繼續說。

「御門院和賀茂把持了修行界的權力，所以故意隱藏真相，向外界透露閹割版劣質版的修行法門，以求維持自身超然的地位。」雪希聲音輕佻，「我不知道良守君會不會這樣想,當然了，以你現在所見，就算是真的這樣想了，也不足為奇，因為確實有很多東西在水面下，在陰影中。

「不過，良守君啊，你所看到的，你所想到的，為什麼沒有去告訴晴子前輩，沒有教導世界呢？」

「因為……我不確定……」

「僅僅只是因為不確定？」

「我……」良守沉默了。

「我記得良守君高中課程的成績也很不錯吧？」雪希忽然說了句莫名其妙的話。

「呃……是的。」

「『過直線外一點，有且只有一條直線與已知直線平行』，「牛頓的力學」，這些都是課本上教授的內容對嗎？」

「嗯……」良守隱約間猜到雪希想說什麼。

「它們是對的嗎？」

「……是？」

「那麼，『過直線外一點，沒有一條直線與已知直線平行』就是錯的了咯？狹義相對論，廣義相對論呢？」

「……」

「所以說,掌握了科學真理的高高在上的人,故意隱瞞讓他們成為科學家的真相知識？」

「……」

「如果你沒有那麼想，又怎麼會覺得陰陽寮在故意隱瞞呢？」

「……」

「我記得良守君曾經疑惑過，什麼靈異，什麼又是正常，那麼，現在你有答案了嗎？」

「我覺得……」良守想說出自己的答案「沒有靈異」，但是又不自信。

「這不重要。」雪希直截了當地給出了答案，「這就好像，你會糾結『這個世界上究竟有沒有物理，有沒有數學，有沒有化學』嗎？」

她無所謂道：「人們認不認同物理，都不影響地球繞着太陽轉，所以，究竟有沒有靈異，也是毫無價值的思考。我們只不過是另一群在觀察這個世界，思考這個世界的人罷了。」

「觀察世界……思考世界？」

「眼界要開闊，不要將自己局限於自己的繭房。」

「……」

「那麼，再回到我們之前的問題。」雪希說道，「良守君為什麼沒有把自己想到的告訴晴子前輩？」

「我……不知道媽媽能不能接受，也不知道自己對不對，更重要的是……」

「你不知道將你想的告訴她，究竟好不好。」雪希很自然地接話。

「……是。」良守承認了。

「沒有初中高中科學課的老師會要求學生在做物理題時老驢靜質量和動質量帶來的影響，幾何里出現判斷題時，『過直線外一點，沒有一條直線與已知直線平行』就是錯的。」雪希說道，「把一切都展示出來，並不總是好事。」

「那總要……」

「總要告訴合適的人？」雪希笑了，「良守君怎麼知道陰陽院不會教這些？」

「……」良守被噎住了，「那，會嗎？」

「不會。」雪希答道，「在大學本科里你覺得自己會學到最前沿的科學知識嗎？」

「……」

「一百年，嗯，不到一百年，反正你明白什麼意思就好，這個世界上懂相對論的人屈指可數，洛倫茲變換就放在那裏，可是結果呢？」雪希說道，「事實就是，對於大多數人來說，教了也白教，學了也白學，或許我說的很難聽，但對於他們來說，只不過得到了一個名詞，一個可以用來在茶餘飯後吹牛的談資罷了。」

「……」

「而事實上，良守君你已經自己證明了這一切不是嗎？」

「我，證明了這一切？」

「你不是已經讀懂了『相對論』嗎？」

「……可我覺得我什麼都不懂。」

「別這樣嘛，就算是能夠發現『牛頓體系』的問題也已經很了不起了不是？」

「……」

「但這就是問題了。」

「問題？」

「是啊，天才總是很煩人的。」雪希說道，「尤其是那些天才的過頭的，真是讓人又愛又恨，就不能像計劃中的那樣，一步步在『引導』下發現真相嗎？有時候跳過太多反而會讓我們這些路標很難做的。」

「……」

「哦，回話了。」雪希又是和之前一樣毫無徵兆地說着完全不知道起點的話。

「什麼回話了？」

「還能是什麼？既然你那麼想知道，那就提前告訴你咯，不過怎麼也得是個『大學教授』來給你講『相對論』吧？你不能指望我一個保姆什麼都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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