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貴客臨門

雄鹿鎮坐落在遊學之國阿基坦治下的諾曼省西南邊陲，四周幾乎都被山脈環繞，七十年前興建城鎮的時候，就像是在綠色的山林里嵌進去了一顆灰色的石頭，區位頗為閉塞，在尼蘭博家族封疆內的三城十鎮里是最為偏遠的一個。

雄鹿鎮的獵戶們繳納的賦稅和出售的獵物，雖然已經遠不及十年前的巔峰期，但就目前來看，仍然是尼蘭博家族內部相當可觀的一筆收入。

興許再過個十幾年，等這邊的山區里的各種野生動物都絕了蹤跡，尼蘭博家族就會徹底放棄這一塊封底，任由這裡的人自生自滅。

就像尼蘭博家百年前的家主「荒唐的比爾」流傳最廣的那句名言所闡述的，「一隻雞最好的年華，是它能下蛋的日子和剛出鍋的時候。」

作為尼蘭博家族委任的鎮長，老胡佛一直把這句話當做自己的座右銘。老胡佛家往上數三代都是尼蘭博家族的傭人，他的祖父就是比爾·尼蘭博最衷心的一位男佣，從小就給他灌輸比爾的言行舉止。

終於在老胡佛五十三歲那一邊，被家族外放到雄鹿鎮，當上了鎮長，從此老胡佛夙興夜寐，一門心思地貫徹他的座右銘，替家族橫徵暴斂，險些逼得這幫每天刀頭舔血的獵人們起義反抗。

尼蘭博家族也聽到了風聲，連忙派了幾任手腳乾淨但是手腕也不弱的治安官過來壓制老胡佛，才終於沒讓他把雄鹿鎮的稅收到九十年以後。

自此之後，老胡佛雖然是名義上的鎮長，但是往上還有一個治安官穩穩地高過他一頭，再加上尼蘭博家族直系的繼承人芙樂兒大小姐也一直長居於鎮上的府邸，他實際也就是個萬年的三把手而已。

但這並不妨礙他拍馬屁。

無論是尼蘭博家族的馬屁、或者別的身份等同的人，他有自信都能給對方拍得舒舒坦坦。

這也是他今天一大早就迎在雄鹿鎮門口的原因。

老胡佛站在木板橋上背著手，不住地往返踱步。

城鎮石頭門的門洞里，弗雷德治安官打著哈欠姍姍來遲：「鎮長大人，隊伍還沒來嗎？」

也不知是不是老胡佛的錯覺，以往的治安官雖然傲慢歸傲慢，但都不太拿自己當回事；而眼前這位年輕的治安官卻格外地喜歡跟自己唱反調。從這位安官甫一上任，他就有這種感覺，就好像自己曾經的罪過對方一般，治安官的一言一行都讓他如芒在背。

儘管如此，老胡佛還是賠笑道：「家族知會我的時間已經過去一個多小時了，可能是大人們路上有事耽誤了。魔法師大人們遠道而來，舟車勞頓，耽誤一時半刻不打緊，不打緊。」

「我猜你是想說，『魔法師一個個都瘦得弱不禁風，跟有病似的，騎馬都騎不利索，肯定不可能準時到』吧？」

「哈哈，治安官大人你可真會說笑，哈哈哈哈……」弗雷德治安官這句話已經是赤裸裸地在找茬了，但是他也只能苦哈哈地乾笑——他剛才也確實是這麼想的。

為了緩解尷尬的氛圍，老胡佛轉移話題，反問道：「芙樂兒大小姐還在休息嗎？今天的場合是不是請她到場會比較和規矩？」

弗雷德搖了搖頭：「大小姐昨天又去周邊的幾個村落視察去了，臨近午夜才回到鎮里。方才我來之前，已經先去請過大小姐，只是還沒進府邸，就被女僕長拿著擀麵杖給轟出來了。」

兩個人就這麼有一搭沒一搭地互相虛與委蛇著。

不多時，遠處山谷里傳來陣陣急促的馬蹄聲。

九騎駿馬從山谷中賓士而來，背上的九位騎士都身著統一制式的兜帽長袍，青紅白色均有。

眼見離城只有十幾步，眾騎士才扯韁勒馬，揚起一陣塵土，正好籠住站在最前的老胡佛。

「咳咳——雄鹿，雄鹿鎮鎮長……咳咳，鎮長鬍佛恭迎卡斯特大人，咳咳咳——」

九名騎士沉默不語，翻身下馬，身手矯健遠超常人。

為首的是其中唯一一位身著白色兜帽的魔法師，其餘八人三赤五青緊隨其後。

弗雷德為了避開塵土，悄悄退了兩步，打量來人，心中頓生疑惑：傳聞中要來雄鹿鎮的是一位大魔法師，「赭鴞」卡斯特，但為首的這一人從制服來看，身份要次一等，只是一位白魔法師。

白魔法師無視了老胡佛，徑直走到弗雷德面前。顯然治安官的徽章和「白銀之手」標誌性的護臂在對方眼裡更有與之交談的價值。

「吾名萊布尼茲，汝可喚吾『孤峰』之萊布尼茲。」

弗雷德的嘴角開始微微抽搐。

他差一點就忘了，亞琛的魔法師們以「遊學」為自己一生的使命和追求，常年伏案於故紙堆、匿蹤于山林，不和俗世的人打交道，所以大部分的魔法師都已經忘記了怎麼跟人交流。通俗一點來說，就是不說人話。

「勞煩萊布尼茲先生紆尊降貴，敢問尊貴的大魔法師卡斯特先生，如今何在？」弗雷德嘗試融入對方的語言體系，但是差點沒把自己噁心死。

聽到跟自己在一個頻道上的對白，萊布尼茲找到知己一般眼前一亮：「吾師曠達兮匿跡山林，佳木渺渺兮難覓其蹤。」

「說人話……」

「我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