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無間劫8

魏允兒覺得自己生病了，自從空明等人離開后……

那本熟悉的跟自己家似的渡魔寺，她已經很少去，整天就待在花谷里，也無心修鍊，漫無目的的望着遠方，一愣神就是一整天功夫。

許是真的長大了的緣故，再也沒有小時候那種心性，見着新來的和尚們，除了非常禮貌的打過幾聲招呼，再也沒有別的舉動。

那些苦行僧們，也是早早就聽說在無法之地內，有個愛蹭飯，愛纏着人講故事的小丫頭……

但現在，他們多少覺得這條消息有些不準。

那個所謂的小丫頭，已經長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除了一開始，她真的蹭過幾次飯後，就再也沒有來過渡魔寺。

至於纏着人講故事，更是從未見過她有這種舉動。

相反，魏允兒從一開始，就表現的非常有禮貌，完全就是一副大家閨秀的樣子。

……

附身魏嬰的楊霖意識，將這些年所發生的一切都看了個清清楚楚。

只可惜自己不能說話，要不然他一定要對魏允兒說一句:「你慘了，你墜入愛河了……」

只有又很可惜，魏允兒好像並不知道什麼叫做喜歡，更不懂什麼叫愛。

空明的離開，只是讓她覺得心裏空落落，好像憑空缺了一大塊……

一年時間過去。

魏允兒終於從悶悶不樂的狀態里走出來。

再次變成了那個整日樂呵呵的小丫頭。

只不過，她依然沒有像對待前三次苦修僧人們那樣自來熟。

雖然每日也是必去一趟渡魔寺，但都是為了給佛主金身上香。

僧人還以為她是個虔誠的信眾，偶爾也會送出一兩本佛經，魏允兒都會欣然收下，並真摯感謝。

但在回來花谷后，她就把那些佛經放在亭子裏吃灰，一次也沒有翻開過。

很快，又是一年過去。

魏允兒已經跟渡魔寺上下僧人都混的很熟了。

渡魔寺中，有個常年坐鎮於此的老和尚，修為不明，但終日在閉關，甚至有很多來此的苦修的僧人都未曾見過一面，還以為這是個傳說而已。

但在這一日，那老和尚突然就從閉關中醒來，此事讓整個人渡魔寺僧人倍感震驚。

關於渡魔寺中有人鎮守，這個傳說已經延誤了近千年。

幾乎是隨着魔主被鎮壓，渡魔寺建成之日，這個說法就緊接着出現。

可惜近千年來，從未有人見過老僧的真正面目。

然而老僧卻是真有其人，那麼他的輩分，少說在靈山內，也是極為崇高的。

而能在十尊聯手打造的無法之地閉關這麼長時間，境界上最低也得是天啟境，要不然早就該坐化了。

老僧出關的當日，渡魔寺上下立刻舉行了一次講經法會。

能得這種千年之前級別的佛門大能講道授經，對於所有苦行僧們，無疑是一種天大機遇。

法會舉行當天，魏允兒也來湊熱鬧參加了。

老僧不虧是老僧，一場講道持續兩個多時辰，能從世間細微處將佛法講的通俗易懂，更是在虛空之上，有大佛虛影顯現，這乃是至高功德的體現。

並有滿天金燦蓮花盛開的異象相伴，佛光普照之下，直教人靈台空明剔透，不少僧人都陷入了頓悟之中。

魏允兒資質不錯，聽的老僧講法，竟是不由自主地破境，一舉邁入了神遊境中。

就在這時，魏允兒卻猛掐大腿，強行迫使自己從這種狀態中退出。

她很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會突破那本該早就可以到達，卻被自己故意壓制許久的神遊境巔峰。

若是在外人看來，這多少是有些不知好歹了。

畢竟頓悟突破，是無數修士做夢都想要得到的機遇。

這種境遇下，極有可能一朝進入至高境界，再不濟也能拔高好幾個境界，且沒有一絲後顧之憂。

可魏允兒竟是強迫自己退出，打死不願意破境……

此刻，所有僧人都還沉浸在佛法浩瀚的洗禮下，清醒的魏允兒反倒有一種眾人皆醉我獨醒的感覺。

就在這時，一道佛光突破托著魏允兒來到老僧身邊。

「晚輩魏允兒，拜見聖僧老爺爺。」魏允兒很是拘謹，面對老僧時，不自覺的感到緊張。

老僧微微一笑，直視她道:「小丫頭，你每日在我佛下的祈禱，老衲聽的是一清二楚。」

此話一出，魏允兒忽地紅了臉，手不自覺地抓緊裙擺。

「用不着害羞，少年郎的純真心思，可是世間一等一美好的事情。」

老僧善解人意的說:「只是丫頭你要懂得一件事，不是所有的喜歡，都一定是像話本故事裏講的情愛，這一點必須得分清界限，要不然到頭來極有可能是空歡喜一場，白白勞心又勞力。」

魏允兒撓撓頭，懵懂地尷尬道:「聖僧老爺爺，允兒不是很明白。」

老僧繼續說道:「男女情事的萌芽，多半是來自不經意間的心動，只是啊，在這個事情上，有的人一開始就很明白，並且會堅定不移的認定。

也有的人呢，深陷其中，反而不自覺，直到瞧不見心上人了，或是發生某些必須要改變本來情況的變動，才變的後知後覺，才明白自己可能是喜歡的。」

魏允兒道:「為什麼是可能？難道不應該……」

老僧笑呵呵地搖頭打斷，「世間一切運轉自由緣法註定，求不來，搶不來，偷不來。

你覺得是自己的，但最後也可能不會是你的，這就要從個人主觀上來講，得看是誰先動心，誰先動心，誰就註定會委屈，委屈大了就會很難忘記，可慢慢下來，到底是喜歡自己呢，還是喜歡對方呢，就都變的渾濁不清了，偏偏答案不在自己身上，反是在對方身上。」

魏允兒再次使勁撓了撓頭，只覺得聖僧老爺爺的話聽進了一些，但還是有一部分雲里霧裏，就像恍惚間的夢醒，分不清了。

她嘟囔著嘴說道:「聖僧老爺爺，允兒腦袋笨，理解的可能不到位，只是吧，我覺得跟空明在一起玩很舒服，他講的那些故事也好聽，到最後他腦袋裏故事都講完了，就算再重講一遍，我也覺得很有趣。」

「所以空明離開了，允兒就會覺得很難過，很想再見到他，很想再聽他講那些已經講過的故事，很想就這樣保持不變，每天都開開心心的過來蹭飯，然後見到他。」

這兩年多光陰，那個每日按時前來渡魔寺給佛主金身上香的女孩，心心念念所求之事，就是希望能讓以前的那段時光給回來。

也有一個閉關坐在佛主金身旁，如若雕塑的老僧，就這樣認真聽了那個姑娘兩年的祈禱。

老僧就想着，不該讓一個姑娘對自己所求之事感到失望，畢竟，這可是他近千年來，唯一聽到的除了梵音外的話語。

也是因為這樣，這尊當年僅次於佛主的無名僧人決定結束閉關，要學那話本故事中顯靈的神跡，來為女孩排憂解惑。

魏允兒一席話落，神色也變得淡然下來，終究是不能像小時候那樣，可以一味不懂的到底，然後再稀里糊塗的過去。

她現在內心迫切需要一個答案，或者說是一個方向。

老僧說道:「小丫頭，在你這個祈願之前，是不是也要想到，你也是終究有一天要離開這裏的，就算你所求之事都成真，可最終也是要分離，到那時，你又該如何？」

魏允兒搖了搖頭，「不瞞聖僧老爺爺，這一點我還沒想到。」

老僧又說道:「那我們姑且想一想，那一天到來，你又想做什麼？」

魏允兒猶豫道:「我可以讓我哥帶我去靈山坐客，但是空明說他是佛子，遲早要接替佛主位，好像也不能像現在這樣，但應該不會妨礙我找他玩吧……」語氣越發不確定。

「那就是喜歡？」老僧微微一笑，問了這麼一個問題。

魏允兒不確定地點點頭，「如果這樣就叫做喜歡的話，那我就是喜歡了。」

「但是你也說了，空明是靈山佛子，遲早會接替佛主位，到那時他可就不能像現在一樣了。」

老僧語氣微微一頓，旋即又說道:「假如空明要是為了回應你的這份喜歡，不去接替佛主位，甚至連佛子都不當了，你會開心嗎？」

魏允兒沒有猶豫的搖頭，篤定道:「這不行，空明說過，他最大的願望，就是當上佛主，如果是為了回應我的喜歡，他就放棄了這個機會，這是不應該的，我也不會同意。」

「我們現在說的是假如，」老僧雙手合十，「真有那麼一天，空明也喜歡你，甚至為了你放棄一切，可以天天和你黏在一起，講你喜歡聽的故事……你還會喜歡嗎？」

魏允兒咬了咬牙，手掌使勁地拽著裙子想了半天，又忽地使勁點頭，「還是會喜歡，但我絕不會讓他就這樣做。」

「既然你不會同意空明的做法，又為何一開始要讓這種註定不會愉快的發生呢？」老僧又問。

魏允兒瞬間想一個泄了氣的氣球，嘟囔道:「是因為允兒腦袋笨，就像我哥哥說的，做事顧頭不顧尾……」

「不對。」

老僧燦然一笑，合十的雙掌貼近胸膛，目光望向萬里蒼穹，「真正的喜歡都是自私的，哪怕未經世事，但骨子裏都是想將喜歡的人或物，永永遠遠地留在身邊，這才叫喜歡啊。」

「如果喜歡也要考慮後果，不談舉動前，就是冒出想法的瞬間，還要想有的沒的，那就不叫純粹。」

「純粹的喜歡，才是問心於自己真正的答案。」

……

魏允兒離開了，離開前，她對着老僧深深鞠了一躬，終於解開心裏疑團，這讓她開心不已。

就在這時——

魏嬰於花谷中跨越而來，站在老僧身邊，雙手合十，「了塵大師，多謝。」

老僧呵呵一笑，望向魏嬰道:「你這個哥哥啊，當的也忒不稱職，你知不知道，真要讓那小丫頭懷着這份心思時間一長，會滋生心魔的。」

「尤其是出去后，她與空明再也不復以前的相處模式，小丫頭又該有多失望？往輕了說，最多是消沉段時間，往重了說，若是成了執念，心魔滋生下，又會做出什麼舉動？」

「細微處見裂痕，那就證明裏面已然受傷，要不得哦……」

魏嬰臉色微微變化，猶有后怕，「是我太疏忽了，多謝了塵大師指點。」

老僧點點頭，又說道:「那還不趕緊讓小丫頭出去？都不知道你在怕什麼，她是她，她是個完整的人，她這般浪費修鍊光景，你能不清楚為了什麼？」

「趁著為時不晚，得趕緊讓小丫頭接觸這個世界，好生出自己的判斷。

你能護的了她一時，總護不住一世，別以為突破個無矩就是了不起的事，人力終有盡時，無矩也非全知全能，懂？」

魏嬰深深一拜，「懂了。」

老僧沒有在說話，起身後伸伸懶腰，再次化作佛主金身旁一雕塑，繼續閉關去了。

魏嬰回了花谷，正碰上回來的魏允兒。

「咦！哥，你今天這麼有功夫啊。」

魏允兒有些奇怪，往常這個時候，哥哥都應該在巡查這座天地才對。

魏嬰沒有笑，而是面無表情道:「從今天開始，你給我閉關修鍊，什麼時候到了神遊境巔峰，我就送你出去。」

「哥……」

「別叫我哥。」

魏嬰揮揮手，一道禁制籠罩魏允兒，直接將她拖去花谷深處，強行給閉關了起來。

任憑魏允兒如何呼喊，魏嬰都不做任何回應。

時間就這樣過去三年。

這一日，魏允兒身上的神遊境氣息越發濃厚，儼然距離巔峰就一步之遙，在這期間，魏嬰沒有跟她說過一句話。

「哥！你要再不跟我講話，我就自費修為，你信不信？！」魏允兒憋不住了，直接威脅道。

魏嬰冷哼一聲，閃身出現在她面前。

「看來之前是我太慣着你了，在一個神遊境都這樣磨磨蹭蹭三年時間。」

魏允兒撇嘴道:「哥，你就真的不想允兒陪着你嘛？」

魏嬰嘆了一口氣，無奈道:「不是哥不想你陪着，只是你該有自己的天地，總不好一直……」

話未說完，魏嬰臉色猛地一變！

「宵小！」

他轉身望向遠方，神色寒然，隨即化虹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