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李福堂

第三十九章 李福堂

我們不明就理,就干呆在原地,老爺子笑夠了,說「真是報應啊,報應,這狗日的終究是沒得善終,連這遺書都沒給家裏寄回去。」

老爺子緩了緩道,「我們家祖祖輩輩都是這村裏人,70多年前吧,有一天張作霖的部隊進來了,說是要在這山上修工事,帶來了好些人啊。當時我們家在西溝那邊住,這些兵來了就在西溝這紮營,東北軍亂啊,這些個兵啥壞事都干,欺男霸女的事沒少做,我當時也就17、8歲,我爹是個木匠,我那時幫我爹做些木匠活,有一天來了幾個兵,帶頭的叫李福堂,他說讓我們給做副車架子,為了趕工期,我和我爹就住在軍營,有幾個當兵的跟着打下手,其中就有這李福堂。我爹有塊懷錶,那是我娘和爹成親時,特意托一個本家哥哥,在上海那邊給我爹捎來的,這是俺娘的嫁妝,俺娘走的早,這表就成了爹的念想。諾,就是這塊,現在你們看這表不咋的,當年這可是金貴物件呢,這小鎮,除了我們鎮長,沒有第二塊,我爹一直隨身佩帶,沒敢露出來。

有一天天熱,我爹幹活熱了,就把外套脫了,脖子上就露出一截懷錶鏈子,大太陽一照,亮晶晶的真晃眼,李福堂見了新奇就借過來看看,我爹不敢不答應,就只好遞給他看,李福堂拿着懷錶來回摩挲著,眼睛像狼似的,遲遲不肯還給我爹。

我爹乾脆也不幹活了,就在那瞪眼瞅他,李福堂說,「老楊,這表賣我吧,我給你一塊大洋。」你說這不是明搶嗎,暫且不說這表值多少錢,這表是俺娘的嫁妝,單就是有錢,你也沒地方買去。我爹沒同意,李福堂也沒說什麼,就把表還給了我爹,我們本來以為沒事了,可哪想到,他一直賊心不死,也怪我太年輕,惹出後面這些事來。

老爺子說到這,嘆了一口氣,接着說道,「我那時歲數小,正是愛動的年紀,平時除了幫忙幹活,也常在這軍營里轉轉,這軍營里的槍炮多,我看着新鮮,和人家摸摸這把槍,又擺弄擺弄那門炮,我爹不讓我去碰,我偏偏愛玩。有一天,這李福堂見了,就對我說,我給你把小手槍玩,你玩夠了,再還給我,只是你千萬別讓你爹知道,要不他該打你了。說完就塞給了我一把黑色的手槍,然後李福堂教我如何拉套筒,上子彈,我當時還特別感謝他,晚上我就把這裝滿了子彈的槍帶回去了。哪成想,這就惹了禍了。

到了半夜,有四五個兵沖了進來,齊刷刷地端著槍,黑洞洞洞的槍口對着我倆,我爹問他們幹嘛,他們說丟槍了,要搜,我爹說搜吧,我們沒拿,也不怕。我卻哇的一聲哭了,一個當兵的在我床鋪下翻出了那把手槍,打開彈夾,子彈都是滿的。那個兵說我們這是要刺殺長官,要把我和我爹就地槍決,槍栓嘩拉拉的拉開,我爹傻了眼,撲通就給那兵跪下來,怎麼求都沒用,這時李福堂進來了,他和那帶頭的兵說了幾句好話,然後把他們支了出去。

屋裏就剩下我們三個人,李福堂嘆了口氣說:「老楊,千不該萬不該,不該讓小孩子玩槍,這槍都是有編號的,丟了槍那是要殺頭的,更何況你這槍里還壓着子彈,我知道你倆本份,是我把你們請來的,我還不了解你們?可是外面那幾個兄弟不知道啊,他們就認定你們偷槍要行刺,這罪過可大了。」

我哭着說「這槍不是你給我的嗎?」李福堂一瞪眼,厲聲說道:「我什麼時候給你了?你個小兔崽子不學好,偷槍,人家要槍斃你了,我看你怎麼辦?」我當時被李福堂氣得說不出話來,哭得喘不上氣來。李福堂話一轉說,別哭了,你倆要是真被槍斃了,我也有責任,是我給你倆找來幹活的,我去和他們求求情,不過,你們得出點血。李福堂用兩根手指搓了搓。

「啊,有有,錢我這有。」我爹一聽有轉機,把身上帶着的銅錢全翻了出來,「李長官,我們這出來幹活,身上本來也沒帶多少,你看!」。

「唉呀,這哪夠啊?,外面四五個人呢。」李福堂沒伸手接,瞥著嘴不屑一顧。

「我這真沒有錢了,李長官給美言幾句,等我們發了工錢,一定給補上。」我爹面露難色

「唉,老楊,我記得你還有塊懷錶呢,你把那個拿來,我去給你通融通融。」李福堂說。

「啊,行行,我給你,給你。」我爹其實已經猜出是沖着這塊懷錶來的,因為在軍營里,他們不敢明搶,就找幾個人串通來,來這出丟槍記,但槍的確在我身上翻出來的,百口莫辯,我爹咬牙把懷錶給了他,這兵慌馬亂的,能保住條命就不錯了,至於這些身外之物,我爹只能忍痛割愛了。

李福堂接過懷錶,看了看說,這錢和東西實在是太少了,我只能說說試試,要是不成,我可真是沒辦法了。

「您費心,多給說點好話,我這孩子就是愛玩。」我爹深深做揖。李福堂出去后,我哭着和我爹說,對不起,爹,我沒偷槍,真是那姓李的給我的,他不讓我告訴你,說讓我玩,還教我裝子彈,拉套筒呢,我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我爹拍拍我肩說,我相信你,這事不怪你,怪就怪這隻懷錶了,怪咱們不小心了!我爹長嘆了一口氣。不一會兒,那幾個兵進來了,李福堂跟在最後,沖我爹眨眨眼,那帶頭的兵說了幾句訓斥的話,也就不在追究,帶着槍走了,李福堂折回身對我爹說,好說歹說才疏通好,行啊,破點小財,免大災啊,李福堂拍拍我爹,又拍拍我的頭說,小子,以後老實點,別給你爹惹禍了,我敢怒不敢言,我爹則是連連作揖,把李福堂送出去好遠。

這事過後,沒幾天我爹就推脫身子有病,推薦了鎮里另一個木匠來接替他,帶着我回了家,東北軍給我爹5塊大洋的勞工費,臨走時,李福堂來送我爹,他把大洋在手上掂著,說「上次丟槍那事,我後來又請他們哥幾個吃了好幾次酒,自己一個月的薪水都花差不多了,這眼瞅著要進山了,要買點煙、酒之類,臨時向老哥哥借兩塊大洋使使,等完工出山,一定還給您。」我爹雖然不願,但這節骨眼上了,不能再另生枝節,平安就好,趕緊答應,也不用他還,李福堂這才給了我爹三塊大洋。

我和爹回家后,爹再沒說起過此事,可在我心裏,這就是一把刀啊,插進我心裏70年了,我一天都不敢忘啊。後來,那些工兵不到半年就撤出鎮子了,我再也沒見過李福堂,到了47年,我爹也去世了,死的時候,他啥都沒說,就是一直把手放在胸前,那是他原來放懷錶的位置。建國后,我託人四處打聽,想去找李福堂,我不知道他死了沒有,我也不想把他咋地,就是想要回那塊表,哪怕是花錢買,我也得把我爹那塊懷錶要回來。老爺子捧著懷錶,老淚縱橫。小楊聽爺爺講的故事,也抹上了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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