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EP五條悟

星野小夜有很多崇拜者。

有男有女。

無論在哪裏都能很快能跟別人打成一片。

有着驚人昳麗容貌的少女，氣質柔婉清貴，性格絕不高傲自大，說話一貫維持着平穩好聽的語調，是古典畫冊里大和撫子系的標緻美人。

會說話的眼睛溫暖清澈，彷彿能包容一切缺點，哪怕與世界為敵也會不離不棄。

那種坦蕩無畏一視同仁的溫柔，違背了人類的天性，直指人性弱點中的自私的、不健康的依賴關係，會讓人誤會自己是被寵愛的。

不過要打心底天真以為對方會一直順從下去，就會被不知不覺拋棄在後面。

就像遊戲里始終不肯露血條的大boss，表面上笑吟吟的，指不定背後的大招條早就攢到臨界值了。

內在冷酷，喜新厭舊。

彷彿只要她不介意，就沒有人忍心戳穿皇帝的新裝。

這種被寵愛的錯誤認知，悟來說也是獨一無二。

制定約會地點的時候，她露出了不明顯的糾結情緒。

與後輩同事被他突發奇想，搞得總是敢怒不敢言不同。她雖然不太高興，眼神並不是很在意。

隨心所欲的行為在有意縱容下，逐漸升級，彷彿公開處刑，讓她整個人都明顯自閉了。

不過也沒有發作，只是擋住臉裝作無關痛癢。

【這樣都不反對嗎？也太沒底線了吧。】

【明明就很不樂意吧。】

說出來的話，我也不是不會認真考慮。

至於這位名悟的惡劣系男子本人，他是不在意別人眼光的。

雖然他已經是年近三十的成年男人了，用凍齡的娃娃臉說自己是剛畢業大學生也有人信。

外貌，神態，氣質，和心理狀態。

自我中心，意識過剩。

是輕浮又不可靠的代名詞。

每次約會，他都可以看出少女的興緻不高，還要裝作一切順利。

十分難理解。

【簡直愛慘了他】這種結論。

是錯覺也無所謂。

因為哪怕只是表面功夫，受到特殊對待的事實是不會發生改變的。

但星野小夜嘴裏就沒幾句真心話。

她幾乎不談論與自己有關的事，偶爾提起也會很快轉移話題。

【狗表面上很聽話，其實有自己的想法。】

這是她的真心想法嗎？

【如果努力的話，也未嘗不可啊。】

這是在陰陽怪氣嗎？

認知通常來源於經驗。

悟這個男人，缺乏與女性戀愛的經驗。

普羅大眾中，戀人的相處是什麼樣子的？呀呀~不知道哦。

與自己的隨心所欲不同，小夜是處於另一側極點的獨樹一幟。

言行非常符合大眾邏輯與認知，甚至可以像推倒數學公式一樣，從A得出B，似乎不可能存在任何天馬行空的可能性。

而矛盾之處在於，真正刻板嚴謹的人，如何與擅長將【無下限】化的阿基里斯悖論，帶入現實的人類術師達成一致呢。

矛盾之處，違和之處，是她的秘密。越多地了解她，對她的了解就越少。

那是一隻怪物。

找到了另一隻散發着糖果味道的同類。

——開始想要看她失控的樣子了。

「小夜是怎麼看待一見鍾情呢？」

「一見鍾情嗎？」

心儀的少女斟酌詞句，慢慢說：「一定是那個人出現的狀態，恰好滿足了關於【愛情】的幻想。」

這番話應該是真心的，但聽起來也像陰陽怪氣。

遠看以為是掩映生姿的白櫻，湊近了才發現是香艷濃烈的玫瑰，連笑容也是帶刺的可愛。

話說。就不能有話直說嗎？

存在幻想意味着存在模板。

是極端嚴厲的指控。

此刻的快樂存在代餐的可能。

她的眼神，總是顯得不太在意，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感情的戰爭就是如此殘酷，一旦承認對方的邏輯，將會瞬間扭轉支配關係，把吃在嘴裏的好處拱手相讓。

自始至終從未把少女當做別的人，他自然有隨心所欲講真話的底氣：

「但是我對小夜可是一見鍾情哦，從第一眼我就知道，小夜是特別的。」

於是一晃而過的刺刀還來不及體會到疼痛，就輕巧地收了回去。

笑如春雨。

「這樣，先生要好好努力咯。」

「小夜要一直看着我啊。」

「我會看先生努力的。」

「是【一直】。」

「嗨嗨，一直。」

天生的小騙子。

就算是敷衍的情話，我也是敢信的哦？

對咒術師而言，說話並不是單純的告知，是對子，也是博弈。

【束縛】也是一種術式。

只要雙方認可條件，制約即可生效。

於是他看清了自己的內心，那是並不想看到星野小夜被別的事物奪走目光的佔有慾。

一如花粉症過敏那樣蠻橫。

是陷入戀愛的前兆。

不能接受除了他本人以外的答案。

正是因為輕易放縱，才會被自己的一見鍾情所詛咒。

【作繭自縛】。

說得就是這麼一回事。

像電影按下快退又重放，如此反覆。

漂浮於她身邊的光影飛馳不定，像脫離了靈魂，她的身姿被光暈拋開，風流綽約，如落於紅塵的無愛之人。

夢裏獨來獨往的蝴蝶輕盈地飛入現實。

想要握在掌心是理所當然的吧。

俗世的道德？

人類最強漫不經心地想。名為愛情的稀世品，能者得之吧。

不過比起平常那副漫不經心的樣子，果然小夜還是稍微生氣的時候更好看。

眼睛會發亮。

還有微微加快頻率的。

呼吸。

比起現在這副懶得施捨的虛假做派，應當被掌控出更多更有意思的表情。

眼下還沒到真正認輸的時候。

即使反抗也沒關係。

真正可怕的是毫無感情。那種東西，沒有弱點。

不久后，星野小夜就讀的學校遭遇咒靈襲擊。

因特級咒物【兩面宿儺】的手指導致詛咒活躍化，被害者是星野小夜後援會的成員，其中一名遇難，另一名重傷。

現場留下了未經登記過的術式，施術者疑為特級咒靈。

名為藤原友香的15歲人類少女被詛咒扭曲為怪物，現已確認死亡。

另一位名為石黑光的18歲少年身體多處骨折，內臟破裂，至今未醒。

存在的氣息太乾淨淡漠。

幾乎是立即聯想到星野小夜。

——淡，非常淡，像一團稀薄朦朧的香味。

像告別的擁抱。

咒術師對他人視線異常敏感。

而人類最強哪怕在脆弱的幼崽時期，也可以通過六眼發現暗中偷窺的暗殺者。能夠看清咒力的流向，判斷對方是普通人還是咒術師。

近乎無敵的雷達唯獨在小夜身上失效。

她的身上不存在咒力流轉，毫無疑問是「普通」人。

不刻意關注的話，甚至整個存在都是模糊的，像空氣一樣理所當然。

甚至有時候回頭，他才會意識到小夜正平靜地將目光放在他身上。

多麼不可思議。

會被無意間忘記和忽略的只有習慣。這種細枝末節的地方一旦留意就會心驚動魄，暴露出更多張狂微妙的真實。

就好像自己的身體，已經無意識記住了，被對方注視的感覺？

人能否欺騙自己的記憶呢？

存在大腦中的，究竟是預知的經歷，還是真實的經歷？

一點點堆積的，彷彿只是無關緊要的碎片。

是世界準備的未來嗎？

不過這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一部電影已經存在結局，也不會妨礙有人去看它。

不，仔細想想還是有點不爽。

身為戰鬥力天花板，當然要按自己的想法發展結局。

敢礙事的傢伙，等到徹底撕破臉，就乾脆通、通、殺、掉好了～！

主動單身的男人自然不會對遊樂園產生補償心理。

以咒術師的眼光，那裏就是隨時因為安全問題，導致007途中還得連軸趕來操心的血汗工廠。

正因為有了心儀對象，才想把《情侶約會的20個地點》全部嘗試個遍。

他是真的樂在其中。

至於約會對象應該叫忍氣吞聲才對。

小夜在遊樂園等着他，甚至故意向伊地知詢問那些令人浮想聯翩的話。

看起來玩得挺開心的。

——她是真的討厭他了啊，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因為缺乏經驗悟也只能無力。

至於後面，便是無可辯駁的小小報復了。

自幽暗而生詛咒就像魚群一樣準確地避開她。..

看不到應該是真的。

滿不在乎也是真的。

明明一看就看出了少女的不甚在意，仍舊陷了進去。

人類最強的驕傲，被她不輕不重地踩了一腳。

她對於整個世界，更像一種不可溶物。

始終淡淡的悲歡比起深藏的本性，更像是浮於表面的偽裝。

接下來更進一步的疑問是，她想要得到什麼？

她答。

【只剩下奮鬥的失格人生，是任何觀眾都不會喜歡的三流爛劇哦。】

【比起朝着目標追趕，我更喜歡把沿途的風光記錄下來。】

看到了就等於擁有了嗎？

但那雙漂亮的眼睛並不是寫着淡然佛系無欲無求哦。

因為她向來獨來獨往，不屑與人為伍。

稍微有點不妙啊。

【循規蹈矩】。

這是通過反覆觀察后得出的結論。

可以說相當反直覺。

你以為這是第一層，其實還是沒差。

這位冷漠自持的少女在有意識地規劃自己的活動邊界，在領域邊緣遊動。

發發獃，看外面的風景，或者曬太陽。

絕不輕易走出去。

與人交往帶着沒有必要的彬彬有禮，說話也是客客氣氣的，敬語像口癖。

這種行悟並不陌生。他DK時期也曾經拿看起來最靠譜的人，作為行動的標桿。

因為意識到生活環境的特殊，以及自身眾星拱月，已經強大到無法與常人共情了，乾脆拿最親近的人作為善惡指針，試圖矯正對整個世界完全無所謂的心理，結果自然是失敗了。

咒術師里，就沒有正常人。

不知不覺走到小夜樓下，他撥通了電話。

「你怎麼來了？」

「因為想見你。」

「我也想先生。」她背着手輕巧地站在面前，眉眼盈出大片笑意。

是假的，在裝。

他自己卻不覺得有問題，少女的舉動是令人心折的可愛，心跳那樣的吵鬧也是意猶未盡……想要一直注視下去。

果然還是哪裏有問題吧？

本來就不怎麼高的道德水平繼續滑坡。

何況夢中情人出現在現實中。

是因為蝴蝶夢見了我，還是我夢見了蝴蝶。是我變成了蝴蝶，還是蝴蝶變成了我呢？

到底是誰的夢？這似乎是一個比想像中更加諱莫如深的問題。

咫尺之間，少女的味道像落地就會消融的雪花。

只要伸手就可以完全摟抱在懷裏。

嚴縫密合。

然而心靈的距離，一定是遠在天涯之外吧。

先生睫毛的顏色是真的嗎？」小夜在沉默中慢吞吞地挪過來，眼睛閃閃的：「摸一摸可以嗎？」

「小夜的話，當然可以。」

他彎起嘴唇摘下墨鏡，忍不住捏了把對方的臉。

當然也沒有拒絕。

只是會說話的眼睛淡漠了琥珀色的光，像在抱怨「欸呀真受不了」。

他笑出聲，又用頭貼著對方的額頭，輕輕一碰。

像是已經習慣了他的為所欲為，她未置一詞，只是纖細的指尖輕輕觸碰纖長卷翹的銀白睫毛。

就這麼安靜了好一會兒，一點聲音也沒有。

櫻花幽幽然開放着，月夜花樹，連綿成雪。

「不止一次想過對你亂來。」

乾脆說出輕薄之言的男人。

果不其然從她的表情中看出了迷惑。

銀白羽睫舒展地下垂，隔着短短咫尺的距離，打量毫無防備的唇頸。

路燈斜斜地打照着，曖昧不清。

「我也是男人，不要露出這種表情，力量、體力完全碾壓女性，不是你說不行就會立即停下來的。」

——因為已經給過拒絕的機會了。

睫毛下滑，滑過掌心，而後他低頭吻了過去。

沒有拒絕，也沒有反對。

明明稱得上逆來順受，卻總帶着一種明目張膽的反抗。

報復性的吻，在沾染上少女味道的瞬間，就沾染上情|欲的色彩。

試探。糾纏。掠奪。

舌尖勾纏，滾燙的氣息開始蒸騰。吃痛的悶聲墜入濃烈的夜色，溫柔的舔舐顯得格外曖昧。她的手順着身體慢慢摸到了他的肩膀和脖頸，而後抱住，指甲掐進皮膚。

他就繼續吻過來，頂開牙關，咬得更深。

一隻手插入少女的發間，另一隻手掐著腰，不給獵物絲毫逃脫的機會。

【一直看着我吧。】

否則壞心眼的大人會忍不住弄哭你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