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帛書
雲湖心下大駭，猶似見到了這世間最不可思議的事情一般，右手驀地一抖，不由自主扔出了手中長劍；加之連番受了惡靈重擊，一時間身心俱損，竟然昏了過去。
龍婈秀眉深蹙，一雙極美的眸子定定看著這柄平平無奇的劍，目光之中又是驚奇、又是詫異。
惡靈似是沒有注意到這一點，而是頗為玩味地看著這個不知死活的傻小子，冷冷一笑，提聲道：「哼！死到臨頭，還枉費力氣！」言畢，巨大的身子忽然輕輕飄動了起來，向著雲湖、龍婈二人方向移去。
龍婈眸光一沉，立時揚起手中的白紗絹，擋在了雲湖身前！
惡靈冷冷哼了一聲，道：「不自量力，以卵擊石！」
龍婈沒有說話，口中低低吟誦著什麼，頓時間，紗絹發出純白色光芒，上面的圖案隱約流轉。
那惡靈走得近了，方才瞧清楚龍婈手中的法寶，似是受了什麼極大的刺激，周身寒氣滾涌不止，竟驟然停止了攻勢，顫聲說道：「這、這是『帛』嗎？啊，真的是帛！你、你是誰……你……到底是誰？」語聲之中又是震驚，又是迷惘。
龍婈心下大驚，暗道：「我用這法寶多年，從來、從來都沒有人知道它的名字，就算是終黎極也未可知，這隱世了八百年之久的惡靈如何便能一眼認出……」正自凝思，忽見惡靈後面的黑暗之中，陡然亮起了一道玉綠色的璀璨光芒，只見一名白衣女子手持神劍，衣襟帶風，不知道何時已經站到了惡靈後方！
龍婈呆了一呆，這白衣女子卻不是那謝塵境又是何人？
只不知，她為何又會回來了？
謝塵境臉色極為蒼白，一雙美目亮若流螢，悄悄掃了一眼地上受傷的雲湖，又冷冷看著兀自沉浸在回憶里的惡靈，卻是對著龍婈說道：「你帶雲師弟先走！」
龍婈一怔，不由自主看向雲湖，又深深看著這名手持神劍的絕美女子，秀眸之中流露出幾分黯然，低低說道：「真是羨煞旁人，好一對顧念同門之情的師姐弟呀！」語氣之中不無自嘲。
謝塵境冷哼一聲，看了看龍谷這名蒙紗少女，目光逐漸冰冷，說道：「你若是不願意帶他走，那你自己先走好了！」
龍婈輕輕搖了搖頭，像是只說給自己聽一般：「若我帶他離開，留你一人命喪此地，只怕他會更加憎惡我！」說罷再不遲疑，祭出了手中白紗絹，那紗絹忽然漲了十餘倍。忽見黃光綠影一閃，她整個人便已踏上了白紗，身如輕燕，足影蹁躚，右手作蘭花指訣，左腕一揮，在雲湖周身結了半丈之高的白光護盾。
幽幽山洞之中，那層白光極純極凈，像溫柔的女子，輕輕地、柔柔地包裹著那名茫然未知的少年……
只見龍婈踏著白紗，玉足輕動，右指曲彈，像是在施展什麼古怪陣法，面紗之上裸露在外的幾分肌膚極為蒼白，像是法力漸漸不支了。
謝塵境心頭一動，暗道：「她是在強行施法給雲師弟療傷，她不怕損了自身修行么？她為何要對雲師弟這般好……」一念及此，柳眉深蹙，腦海中一片迷惘，不由得望了雲湖一眼，只見他眉頭緊鎖，雙目緊閉，似是昏迷之際都處在極度的掙扎之中。謝塵境怔了一怔，心頭不禁一軟，皓齒輕動，低低吟誦著劍訣。
「錚！」
只聽一聲劍吟，綠雪神劍登時離開主人玉手，騰地飛向洞頂。頓時間，玉綠色光芒奪目耀眼，劍隨心動，綠芒吞吐如龍，又再一次，向那團巨大白影斬去……那惡靈似是依舊沉浸在震驚中，對周圍一切渾然不覺，整個巨大身影已經沒有了過多陰寒之氣，所以，那綠雪神劍居然生生從他無形的身體之中穿插了過去！
「啊——」
突聽一道慘叫，聲音凄厲，可震四野。與此同時，那團巨大白影周身寒光盡褪，陰氣迫散，霍然露出了他的本來面目，竟是一名看去只有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鬚髮烏黑，地閣方圓，五官端正，其形其貌極為雅緻！
龍婈足踏柔紗，怔怔看著那名中年男子，雙眸露出幾分奇異之色。
倒是謝塵境為人成熟冷靜，只愣了片刻，便舞動修長身姿，口中低低念誦劍訣，綠雪神劍受到主人感召，又重新飛回了主人的柔掌之中。謝塵境冷冷掃了中年男子一眼，在心中低低自語道：「綠雪乃是九天神兵，那惡靈沒有了九幽陰濁之氣護體，這一回，一定不會失手……」一念及此，便攜著綠雪不顧一切刺向那名中年男子！
然而，下一息，她卻玉容突變！
只見方才還現出了真身的惡靈，登時變成了一團巨大白影，中年男子早已不知去向，頃刻之際，那團白影周遭陰氣大盛，四下冰寒入骨。
那隻惡靈，居然，又重新活了過來！
或者說，它從未真正死去！它是惡靈，又怎會「死」呢？
謝塵境胸口處咯噔一跳，在這間不容髮之際，她已然抽不回身了。
這廂里，惡靈方才受了謝塵境暗中一襲現出了自身，待回過神來后，不禁狂躁大怒，如今見謝塵境又持劍攻來，自是無比氣憤！
「找死！」
只聽惡靈暴喝一聲，謝塵境嬌軟香軀被它周身的冰寒氣流狠狠震了回去，重重摔倒在地，跌在了雲湖身旁。這一回，謝塵境縱然有七仙羽衣護身，也傷得不輕，看她玉容蒼白，唇邊鮮血流過她凝脂一般的肌膚，交相輝映，當真是怵目驚心，怕是要支撐不住了。
龍婈心頭一緊，施法分心之際，身子顫抖不已，左手驀地抖動，罩著雲湖的真氣護盾也悄悄顫了一下。
「你是誰？」
那惡靈似再也顧不上其他人了，只恨恨盯著龍婈，一步又一步，將凌紗而立的龍婈逼向山洞石壁之邊緣，怒道：「你說！你到底是誰？你為什麼會有我族聖物『帛書』？你是不是終黎氏後人？你們終黎一族忘恩負義、喪盡天良，屠盡了我的族人？搶了我族的聖物，是不是這樣？快告訴我……」
龍婈一雙極美的眸子浸滿了悲傷，她怔怔看著眼前的惡靈，澀聲道：「我雖然是龍谷弟子，但是我絕不是終黎氏一族之後！你、你又是誰？」語氣之中又是愕然，又是凄涼，甚至還有一分不為人知的狂熱。
龍婈這般後退，離雲湖越來越遠，罩住雲湖的護盾也漸漸消散了，興許是她強行施用的法術護盾有療傷的效果，竟使得雲湖逐漸從混沌中清醒了過來。
「啊……我的劍怎會變成這樣？」
雲湖昏迷之前，整個人陷入了極度的驚悚之中：他如何也想不到，自己極為親近的雲女劍居然是一把飲血之劍，那、那分明是一把魔劍呀……以至於清醒之後便不由自主說了這句話。然而，當他目光所及，竟是謝塵境一臉慘白、定定凝望著自己的時候，心中百轉千念登時化為烏有，只剩下這樣一個念頭：「她、她居然又回來了！還為救我受了傷！她居然待我這般好……」
「說，那你到底是誰？你快說，你是誰？」一陣微帶絕望又有些顫抖的聲音將雲湖帶回了現實。
雲湖心頭一震，循聲看去，只見前方不遠處，那惡靈周身寒氣激涌，正伸著一隻極長的手臂，像是忽然有了形體一般，生生掐住龍婈的脖子。
「咳……咳……」
龍婈重重咳嗽著，不言片語，或許說，她根本就沒有機會言語。
雲湖一驚，衝口而出：「啊？怎麼回事？」
謝塵境緩緩搖了搖頭，喘息道：「這、這……惡靈……瘋了……」
你在歲月之中，沉淪了八百年，從此暗無天日，從此不人不鬼，從此背負無窮苦楚，你能不瘋么？
興許，是真的瘋了吧？
只見那惡靈情緒失控，激動異常，死死掐住龍婈的脖子，根本就由不得龍婈開口。眼看龍婈便要香消玉殞了，謝塵境受傷極重，更是自身難保，雲湖一時慌了神，腦海之中嗡嗡作響，心中急道：「怎麼辦？怎麼辦？她快死了！我救不了她！」
山洞之中，漆黑一片，天寒地凍，唯有惡靈身上的白光愈來愈亮，陰風陣陣，伴隨著這陣陰風的，還有一縷異香飄來……
雲湖心頭驀地一跳，不禁暗自奇道：「啊！山洞之中怎會有這等獨特奇香？就像是我中毒之後，一直潛藏在體內的暗香。」
有人說，當一個人失憶了，只有味道，是不會遺忘的。
更何況，雲湖還沒有失憶……回憶如潮水，瞬時湧上心頭，就像兩年前某個夜晚，一隻柔弱無骨的手伸了過來，緊緊拉住自己的手，淡淡奇香，從黑暗處傳來。
「這香味！」
再也顧不得那麼多了，雲湖登時爬起身，重新拾起雲女劍，朝著惡靈方向縱身而飛！他緊緊握住那柄平平無奇的劍，就像是前兩次一樣，他不帶任何希望，暗自施用上虛真訣，就那樣、勇往直前、義無反顧地朝著惡靈身體刺了過去！
是什麼，悄然散去？
又是誰，在黑暗中凄聲悲呼？
一時間，白光盡褪，寒氣驟然散去！這個山洞，又重新回到了黑暗之中！這黑暗，就像是永恆一般，彷彿這世間再也沒有了光明……
隱隱地、漸漸地，有一束微弱的紅光，從黑暗裡，緩緩亮了起來。
緊接著，這紅光越來越亮、越來越盛，竟是照紅了整片山洞，將每個人的身影襯得通紅。
那是雲女劍，劍身上的光芒！如此奪目，那般耀眼！亮過了先前惡靈身上的白光，這柄原本平平無奇的劍，在兩次刺了惡靈無功而返、飲了兩次雲湖的鮮血之後，第三次竟然毫無徵兆地穿過了惡靈的身體，發出了奇異妖艷的紅色光芒！
「啊——」
一聲絕望長嘯，發自惡靈之口，也將眾人帶回了現實，緊接著，巨石散落，地動山搖，彷彿末日即將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