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頭痛欲裂,腦袋像是一顆熟透了的瓜果,隨時將要從我的軀幹墜落。在地上的腦袋由於慣性滾動了幾下,便不再動彈,不能思考的腦袋就是一塊石頭,被畫上的兩隻眼睛死盯著眼前這個高大的身軀。我在腦袋裡,並不在軀幹上,沒有了腦袋,軀幹便是另外一個東西,那我還是我嗎?

渾渾噩噩的我,躺在床上,這讓我想到了三十多年前的那個中午,由於感冒發燒,渾身綿軟無力,無精打采地我慢慢地遠離了小夥伴們的遊戲圈子,在一片空曠的草地上,我躺了下來,嗅到了青草的芳香,看到了蔚藍的天空,在周圍孩子們的嬉笑聲中漸漸地入睡。彷彿睡了一覺,就恢復了往常的體力,現在回想起來,睡覺就是我童年治癒疾病的一劑良藥,而且屢試不爽。

如今,我卻很難入睡,也很難找到了讓自己痊癒的良藥,或許沒有這樣的藥物吧。這是一座陌生的城市,我已經在這裡生活了十幾年的時間。昨夜的一場大酒,讓屋子裡充滿了酒精的味道,我身上的味道很噁心。

我脫掉襯衫,嗅了嗅。我想我的身體也概莫能外,同樣噁心。

窗帘沒有拉,陽光肆無忌憚地照射進來,彷彿在進行獵殺,一切無處可遁。父親在另外一個城市打電話過來,告訴我,他的妻子在醫院檢查身體的時候發現了一些異常,需要做穿刺,進行活檢,方可確定病因。我不太確定這是一台什麼樣的手術,但我的腹部彷彿被刀割了一個口子,開始隱隱作痛。我用手摩挲了下肚皮,確認沒有流血后,緊繃的神經稍稍放鬆。

你媽有點害怕,你去勸勸她住院接受檢查。這是父親打電話給我的意圖。

我是母親的第一個孩子,在生我之前,母親就經常生病,懷上我,並且順利生下了我,讓她倍感欣慰,這也是她引以為傲的事情,所以她異常疼愛我。每次我喝了大酒倒在沙發上迷迷糊糊睡著的時候,我總能聽到母親在我耳邊嘮叨的聲音,儘管大多數事情,早已模糊不清,但有一件事情我記憶猶新。母親說,她在產房生我的時候,歷經了九個小時,她一度懷疑自己就要死去。她認為,體弱多病的她,產房或許就是她最後的歸宿。產子所經歷的疼痛,超過了以往所有的病痛,她不能靜靜地忍受上天的安排的病痛,她還要做出與上天鬥爭的姿態,使出自己所有的氣力,試圖將我拋向這個世界,同時把自己拋向另一個世界。她拋自己的力量越大,拋我奔向新世界的可能性就越大。

在死之前,我必須把你生下來。

母親說,就是這個信念,在支撐著她。事實上,當我的一聲啼哭穿透她的耳膜后,她無比清晰地意識到自己還活著,而她的孩子也順利降生了。生了我以後,母親身體不僅沒有變差,而且不再經常生病,身體也愈加康健起來。我就像一個福娃,拯救了母親的信心。她願意聽從我的意見,但這次我也不知道能否成功。

她害怕明晃晃的手術刀,我也怕,我該怎麼勸他?

我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至少它現在還是完整的。我拿起手機,準備給妻子,不,應該是前妻。是的,我們也就剛剛離婚,時間短得讓我以為我們還像往常一樣在一起生活。我獃獃地看著空蕩蕩的房間,確定我現在只能通過電話聯繫上她。她生孩子的時候是剖腹產,或許她更了解手術的感覺。

我撥通了她的電話。

喂。

我默不作聲。

喂,說話。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

你要幹嘛,不說我掛了啊。

啊,沒事,你掛了吧。沒等我說完這句話,她就掛斷了電話。這樣的電話,我最近沒少打,她肯定以為我還是像此前追著他求複合,她早就告訴我不要痴心妄想,現在有死纏爛打的功夫,早幹什麼去了。實際上,我們剛認識那會,我曾經死纏爛打過,但是以前確實成功了,但如今,顯然無法奏效。我們是大學同班同學,入學那會,一襲碎花裙子的她在九月的陽光下格外醒目,我發現了她,很慶幸地抓住了她。

此刻躺在床上的我,感覺得自己的嘴角似乎略過一絲微笑,但我想也是轉瞬即逝吧。實際上,我對回憶美好的過去在多大程度上能緩解我現在的煩惱,並沒有太大的把握。

陽光很刺眼,我起身拉上了一半的窗帘,讓自己下半身還沐浴在陽光中。

也許,將腦袋置於昏暗的地方更利於思考。昨晚,森喝完酒之後匆忙離開,他要去做自己覺得重要的事情,而我則漫步在無邊的黑夜中,很久很久。

星空很寂寥,馬路上偶爾飛馳過刺耳的馬達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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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一杯冰美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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