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二章 田園牧歌

晃眼金光驟然鋪開，陸離微微眯眼，隨後發現自己置身於一片成熟麥浪中，遠方的太陽不被任何雲層遮擋，天地一色金黃。

房間不見了，傢具還在，甚至那個喇叭也懸在空中。幾個人伸出手去，穿過麥穗，摸了個空。

同初始任務一樣的全息影像，這是許星言調取任務的效果。

0015的聲音與解說光屏同步：「群鴉?受雇：你們，你們四個，四個新來的！收起在『迷宮』白吃白喝的妄想，全都給我誠實地勞動！最近人手越來越不夠用，單子卻全堆在那兒，德哈里農場的致電間隔更是一次比一次短！現在你們到了，德哈里叫你們除草就不要打麥，叫你們睡覺就不要夜遊！工期三天，不準偷懶！

體能訓練類Instancing，級別E，限時三天。太陽就要落山，請即刻趕往德哈里農場。」

所有人傾聽完副本敘述，又開始面面相覷，試圖在彼此的臉上找到答案。

「剛才那個倒計時……」班戟欲言又止。

許星言打斷他：「別想了，嘀嘀聲比電影里的車後座炸彈還可怕。」

業務員後土在解答「為什麼無知覺就選擇了迷宮」的問題后，客氣祝願他們「體驗愉快」就閉麥了，接着房間一面牆蹦出來閃爍的紅色30秒倒計時，他們預感都不太好，不敢等等看倒計時結束後會發生什麼，便火速讓新誕生的隊長許星言讀取了新任務。

不知【永無長眠的安眠藥】是否還在發揮作用，許星言情緒依舊穩定，但陸離不留神回想到那驚魂一幕，胃和喉嚨就反酸，感覺有點站不穩。班戟和宛雲旗也好不到哪去，一個眼圈紅紅，表情堅毅，偷摸拽衣領擦眼淚，一個不敢正眼看許星言，可能認為許父之死是自己的責任。

於是此刻這小姑娘反而扛起了領導三個男人的大旗。

「看，那邊，」她背對夕陽，一臂朝前，「那是農場吧，我們過去。」

陸離等人順着她指的方向望過去，瞧見約莫六七百米外的一座怪模怪樣的建築，純白的牆體草綠色的屋頂，建築高度還不低，結構上從中間分叉，一枝向外延展，遠看就如麥田裏一顆欣欣向榮的歪脖子樹。

宛雲旗走在最後，他的眼睛在注視前面三人和失焦的狀態間徘徊，思緒也遊離著。遠處的房子漸漸近了，鞋底忽地傳來乾草被碾碎的咯哧聲，他的腳步微微滯住，海潮般的麥子將每個人分隔開，他的手指可以觸到，每一株彎下來的、沉甸甸的麥穗。

「小麥豐收了。」許星言說，沒有對虛景實體化表示多少驚訝。

「是大麥，桿很直，麥芒細長。」陸離忍着翻滾的胃糾正。

「大麥豐收了，」女孩撥開身前麥稈，「你們對任務有什麼想法，不會真讓我們收割糧食吧，在場有人種過地嗎？」

另外三人都沉默了，知道大麥小麥的區別不代表會耕作，城市一代甚至沒有所謂老家的一畝三分地。

許星言接着說：「我叔叔在苠省開養殖場，我見過怎麼養豬。」

不用等下文，陸離就知道她想表達什麼了，現在的距離足夠讓他看見，面對他們歪脖子建築物的左邊，有純樸的木柵欄將一群小羊圍住。

他還看見「農場」外圍欄門前站了很多人，班戟和宛雲旗也看到了，不約而同升起警惕。只有許星言仍執着地盯着那群羊羔：「養動物，我有優勢。」

向農場門口靠近的同時，那群人——準確說是兩個西歐農村夫婦堵在門口，

一撥CS鐳戰打扮的三人組和一撥潮到陸離突發「執刑人恐懼症」渾身裝束閃光的四人組涇渭分明，也看到了他們，並且立刻停止了跟農場主人的爭論。

一道語氣里包不住幸災樂禍意味的聲音從閃光四人組中傳出：「是新人！活下來四個！」

那是個看上去年紀跟許星言差不了多少的少年，發色比她更潮，藍得像海里發光的水母，下眼瞼各裂出兩道黑色接縫延向下頜，一隻瞳仁有白色的圓環光。和他一起的還有一女兩男，四人都身着不明材質帶光條的白藍色休閑衣，面貌比21世紀的現代人更現代，有個男人高領遮不住的脖子到下巴都是黑色的機械製品。

和閃光四人組相比，陸離四人只能說剛從一個名為21世紀的農村走出來。

眼珠發光少年又開口了，這次他瞄準年紀最小的許星言：「妹妹，這是你們第一個正式任務吧？任務等級是E還是F啊？隊號多少啊，6打頭的嗎？」

許星言：「誰是你妹妹，真油。」

少年閉嘴了，CS組的人樂了，一咖色墨鏡男笑說：「這是互聯網新詞嗎，准文，我們不衝浪太久，馬上就要跟時代脫節了。」

被稱作準文的是同組的一個齊耳發女人，她緊抓一把漆黑有發射腔的武器，站在離西歐農村夫婦最近的位置，隨口應答墨鏡男：「閑話跟小張說去，天就要黑了，得讓這倆早點放我們進門。」

「僱工還沒到，農場接待不了這些人。」高鼻深目的農場男主人拄著拐杖，嘴巴不自然開合，「我早說，現在的傭工都懶得很！不給很多錢，他們根本不幹活！」

旁邊的老婦人頭髮沒老頭白，說話卻更加直白：「你早說！太陽落山了才你早說？！不是我一直催促農業中介機構，烏鴉把麥田霍霍完了，都輪不到你早說！」

剛才站着的時候，德哈里夫婦像倆假人，但動起來又不一樣了，何止活靈活現栩栩如生，簡直家庭倫理劇場的即時放送！

閃光組的機械脖男不輕不重地哼了一聲，其他人都不說話。

陸離猶豫一下往前走幾步：「您好，是德哈里農場委託的三天佣期么？如果是，我們現在來了。」他盡量放緩語氣，總有一個預感，該副本的「npc」脾氣都不怎麼好。

「三天？」眼珠發光少年疑問，被同組沒出過聲的高個子男人輕踹。CS組的准文眯了眯眼。

「哦，他們來了。」老婦人——德哈里夫人驟然卡殼，她和德哈里先生背過身走進院子，為眾人讓出通道，然後一個人直往歪脖子建築內走去，年齡上去了步速卻不慢，十幾秒就消失在視線外。

留下來的德哈里先生鎖上柵欄門，帶這群人進屋，關好屋門后慢悠悠叫住他們：「四個僱工，三個學生，四位牧師，閑置的客房有三間，每間最多只能住三個人，還有兩個，該怎麼辦？」

十一張光屏從空中跳出，將老頭的問題呈現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