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鐘聲
金徹追上了程跋，發現他癱倒在茅草屋外不遠的地方。
金徹試着將他扶起，程跋卻推開了他。
「小兄弟，我沒事，躺一會就好了。」程跋虛弱地說。
「程跋大哥，你不要太傷心難過，你父親的事，我是斷斷不會講出去的……」金徹道。
「小兄弟，多謝了。可我在乎的不是真相是否人盡皆知，而是真相本身啊！枉我三十多年來，還把他當成頂天立地的好漢！」程跋悲憤道。
「程跋大哥，我心中失望未必弱於你——程凱好歹也是咱們縣裏走出去的，一直以來都是大家的驕傲，一時之間，我也很難接受齊老頭的話。」金徹道。
「齊老先生雖然脾氣怪了點，但作為諸葛榜榜首的人物，是絕不會說假話的。」程跋道。
「諸葛榜？」金徹聽了一愣，「那是什麼？」
「是刻字先生諸葛刀的遊俠排行榜。」
見金徹還是一副不理解的樣子，程跋接着解釋：「官府收購獠牙，對世上前去兌換牙銀的遊俠斬鬼數量了如指掌，進而以紅對兒為標準排出一個祛邪榜。
但總有一些遊俠像我一樣，將血鬼獠牙留作收藏，是以官府並不知道這些遊俠的實力。而我們這些遊俠都會找刻字先生諸葛刀給獠牙刻字，諸葛刀也就掌握了這些遊俠的斬殺記錄，進而形成了一套榜單，我們都稱其為諸葛榜。」
「靠，你不會是在說齊鳳離那老頭是遊俠吧？」金徹驚了。
「你不知道么？」程跋恍然大悟道：「我還以為你知道！不過說來也對，齊老先生從來低調，想必不會大張旗鼓地宣揚自己是遊俠。」
「喂喂喂，你剛才說那糟老頭子位居諸葛榜榜首……他有那麼厲害？」金徹緊緊抓住自己剛才忽略的一個細節。
「他可厲害得很。」程跋道：「要不然怎麼寫得了遊俠列傳？」
「什麼？那本書竟然是他寫的！」金徹下巴都要驚掉了。
「看來你對齊老先生不怎麼了解啊……」程跋喃喃自語道：「想必你也不會知道他當年為何退隱江湖……這個秘密困擾遊俠界幾十年，齊老先生是斷斷不會說出來的。」
「不打緊，這事交給我。小老頭子穿什麼顏色的褲衩我都一清二楚，這點秘密我早晚讓他親口說出來！」金徹心中暗暗較勁，只因今日方知齊鳳離對自己有這麼多隱瞞，心裏大為不快。
程跋聽了哈哈大笑，道：「昔日鳳展一翅，竟然連褲衩的顏色都讓人看穿……哈哈哈，金徹小兄弟，你堪稱小英雄啊！」
笑完之後，似乎是想起父親的事情，程跋猛地又陷入悲傷當中，情不自禁落下淚來。
「程跋大哥，要我說，你大可不必如此哭哭唧唧。」金徹見了道。
程跋一愣，隨即翻身坐起。
「程跋大哥，別怪小弟說話太直。」金徹道：「你父親再怎麼不濟，也曾讓你驕傲過，你看看我，十幾年了，連父親的影子都沒見過，我也未曾哭過一次。」
程跋嘆道：「小兄弟說的是，男兒流血不流淚，只是我心中實在苦悶，太難自抑。父親罪孽深重，若被世人知道，我還有何臉面活在這世上！」
「程跋大哥，與其自怨自艾抱怨命運，倒不如振作起來，殺盡天下血鬼！」金徹道：「無論你父親圈養了多少血鬼，你只需要殺他個十倍百倍，還會有哪個世人敢對你指手畫腳！？」
程跋聽了內心一震，看向金徹的目光變得古怪起來——這小乞丐年紀雖小，
卻字字句句說到點子上，自己虛長他十多歲，怎麼連這點道理都不懂？當下心中豪氣干雲，朗聲道：「兄弟說的是！殺盡天下血鬼，也算是給我父親償還罪孽了！」
「如此想來便是了！」金徹見程跋重新振作起來，心裏也不由得快活。
倆人說話當口，城裏傳來一陣陣鐘聲。
這鐘聲分外沉悶，金徹自打出生只聽過一次，只不過那時候他還是個嬰兒罷了，還不明白鐘聲響起代表什麼。
但今天他卻知道這鐘聲的內涵。
他和程跋相視一看，不約而同道：
「血鬼入侵！」
果不其然，城裏傳來混亂雜音，有人的喊叫哭泣，有刀劍相交的金鐵之鳴。
「該死，巡邏隊為何沒有提前預警？」金徹大罵，血鬼成功入城的情況極為罕見。
「先別說那麼多了，看起來情況不容樂觀，我要趕快進城！」程跋道。
「我也跟你去！」金徹道。
「你還是不要去了，血鬼力猛又會使妖術，你去了反而容易拖累我。」程跋直言不諱，繼續說：「你就和齊老先生待在一起，整個縣城，恐怕只有這間茅草屋最安全了。」
金徹急了：「我不要躲在這裏！」
「這不是躲。」程跋扶著金徹肩膀道：「你若能勸得齊老先生出手相助，那就立大功了！」
說罷向鐘聲來源狂奔而去，僅一眨眼功夫便消失在金徹眼跡。
金徹直得跑回茅草屋，卻見齊鳳離已然卧倒。
「齊老頭，你還有心情睡覺？血鬼都殺到家門口了！」金徹大急。
「血鬼來了有官差，還有遊俠，你跟着瞎操什麼心？」齊鳳離懶洋洋地說。
「齊鳳離，你是諸葛榜狀元，可休要繼續裝下去了！」金徹上去抓住齊鳳離的胳膊，大聲地說：「我知道你也曾是遊俠！」
「看來程跋那小子沒少和你說閑話。」齊鳳離冷笑道：「我不做遊俠好多年了。」
「太平的時候，沒人要求你做遊俠！」金徹急了：「可這都什麼時候了？你還認什麼死理？」
齊鳳離堵住了自己的耳朵，道：「休要聒噪，擾了老夫清夢。」
金徹氣急，扯開齊鳳離堵著耳朵的手，「齊老頭，你當真不肯出手？」
齊鳳離翻了個身，充耳不聞。
「好，齊老頭，還鳳展一翅，我看你就是個母雞縮頭！！」金徹大罵。
這話起到了意想不到的作用，齊鳳離猛地翻身而起，指著金徹鼻子大罵：「鳳展一翅的名號是你亂叫的？」
就在這時，茅草屋頂突然被掀開，一張慘白人臉探了進來。
「嘿嘿嘿，兩個人，一個老的這就宰了飽腹，另一個小的扛回去當做夜宵！」
血鬼！
這血鬼不知怎麼沒有在城裏大開殺戒，而是找到了這個城邊的茅草屋。
他嘿然一笑，露出的獠牙髒兮兮的，黃的發亮。
這是一隻黃牙血鬼，至少百年修為，看他牙黃程度，離黑牙血鬼已然不遠。
如果順利的話，他只需要再吸一百個人的血，就能順利進階。
但今天顯然並不是他的幸運日。
因為他掏了齊鳳離的屋頂，而齊鳳離為數不多的財產就是這間親自搭建的茅草屋。
「你知道么，這屋頂是我細心篩選茅草、花了三天才弄好的。」
齊鳳離仰頭和那血鬼說。
「老東西真能廢話呀！我要慢慢折磨你……」
紅光一閃，茅屋裏陡然一亮，似乎是一隻巨大的翅膀剛剛從齊鳳離的袖子裏鑽出，而後又迅速收了回去。
那血鬼的腦袋也和身體分了家，從屋頂直墜而下，滴溜溜地在地上直打轉。
那血鬼頭顱瞪大眼睛，驚訝的表情凝固在慘白的臉上。
「這屋子以後肯定要漏雨了。」齊鳳離一聲長嘆，隨即走上前，一腳把那血鬼腦袋踩了個稀巴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