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醫者仁心
太陽西沉的時候程跋風風火火地跑來，背上還背着個包裹。
程跋跑得近了，齊鳳離才看出那並不是包裹，而是個體態肥碩的人。
待到程跋將那人放下，齊鳳離才看清那不是一個人，而是半個人——他褲腿空蕩蕩，兩腿早就截斷了。
「老朽八十了，還要遭這罪……」那半截「入土」的老漢虛弱地說。
「這人是……」齊鳳離只覺此人眼熟。
「陶罐醫館的醫師，李半陽。」程跋道。
「李半陽……」齊鳳離一驚，他二十年前見過李半陽，那時候他雙腿健全。
「喲，齊爺！」那老漢啼哭道：「哎喲，齊爺，見到你我可太高興了……像我這年紀，最見不得故人啊！」
齊鳳離道：「李兄，你的腿怎麼了？」
李半陽臉上盪起一抹愁雲，道：「被血鬼咬了腳背，黃圖替我截掉了雙腿，保住了人身。」
齊鳳離嗟嘆道：「哎呀……世事無常……」
李半陽抹了把老淚，道：「不提傷心往事了，你找我師傅幹什麼？」
「你師父？」齊鳳離咦道。
「便是黃圖。」李半陽說：「他可憐我只有半截身子，便傳我醫術為生，還將陶罐醫館交給我打理。」
齊鳳離說：「原來如此，黃圖先生醫者仁心……是這樣，我這有一個病人，想請黃圖先生幫忙醫治。」
李半陽苦笑道：「找我師傅醫治，想必是被血鬼咬傷了。」
「正是如此。」齊鳳離掀開馬車廂門簾，露出裏面被九根鋼釘釘死的金徹。
「鎮魂釘？」李半陽嘖嘖贊道：「齊老弟竟有這番手藝……」
「斗膽一試罷了。李兄，這孩子可還有救？」
李半陽說：「扶我上去，我看看。」
齊鳳離說了一聲「失敬」，抬手將李半陽抱了上去。
金徹此刻還是昏睡狀態，李半陽翻了翻金徹的眼皮，摸了摸脈門，掀開嘴唇看了看獠牙，又嗅了嗅鋼釘處的傷口，略一沉吟，道：「被咬了四日有餘，可是一直用內力壓制牙毒了？」
齊鳳離點頭道：「第一日是我用內力替他疏導，之後都是這孩子自己運功克毒。」
「外力邪疏，內力陽密，使用自身內力克毒甚為明智……」李半陽認可地說，又話鋒一轉，道：「這法子至少可以將牙毒壓制七日，怎地今天就用上了鎮魂釘？」
齊鳳離便將金徹被謝幽打擊死穴、死而復生的事說了出來。
李半陽聽完抹了抹乾澀的眼窩，道：「這孩子命可真苦……齊老弟，師傅的葯完全可以救這孩子，只是師傅近些年心性大變，恐怕未必肯賜葯……」
齊鳳離不解道：「黃圖先生心懷天下，決心研製治療牙毒的解藥……怎麼會不肯賜葯？」
「因為牙毒雖然可破，但被咬傷的患者卻無藥可救。」李半陽嘆道。
程跋聽了凝眉道：「什麼意思？」
李半陽看了眼他，道：「黃圖先生一副百香湯藥，確實可以克服患者對人血的需求，可是卻對嗜血慾望奈何不得……所有前來求葯的患者，最後還是無法抵制對人血的渴望，都走上了吸食人血的不歸路……醫得了毒體，卻醫不了毒心，黃圖先生有些心灰意冷……」
程跋急道：「如此便放棄？」
李半陽瞪了程跋一眼，道：「你有什麼資格說他？黃圖老先生已經竭盡全力了！」
程跋說：「不肯賜葯還算什麼竭盡全力？」
李半陽不願與之爭辯，
道：「你若不甘心，去和黃圖先生自己說。」又對齊鳳離說：「老弟你親自前來，這孩子想必對你來說很重要。我便帶你們去找師傅，至於師傅肯不肯賜葯，還要靠你自己努力。」
「這便夠了。」齊鳳離抱拳道。
一行人這便上路。
土丘城面積巨大，地廣人稀，城裏還有一片巨大的森林，河流也貫穿整座城市，居民完全可以自給自足。
但城鎮越大越有血鬼入侵的風險，是以土丘城內部道路頗為曲折，只有本地人能輕車熟路地找到目的地。
遠離街道，沿着穿城的河流走了十幾里，從一個小橋過河進入森林，在黑暗的林間緩緩行進半個時辰，馬車終於來到了一處林間小屋。
「師傅便住在這裏，陪伴師傅的只有一個小葯童。」李半陽說着，隨即高喊道：
「師傅，弟子前來拜見！」
木屋裏靜悄悄的，沒人回應。
李半陽又高呼幾聲，還是無人應答，便道：「齊老弟，師傅怕是不肯見人。」
「為何？」
「哎，對患者失望，也對自己失望，這些年師傅經常閉關，我也有很長時間沒見過他了。」
程跋躍下馬車，向前走去。
「你幹什麼？師傅最恨別人打擾！」李半陽急道。
程跋說：「我等日夜兼程趕到此處，就為求一方湯藥。黃圖先生如果不肯見，那金徹必然萬劫不復，小子只好冒昧打擾了。」
「不要怪我沒提醒你，師傅本來就對求百香湯的人心懷芥蒂，你觸他霉頭，只會適得其反。」李半陽挪了挪身子。
程跋苦笑道：「小子想不出什麼其他辦法。」說着大步走去。
「齊老弟，你不管管？」李半陽急道。-
齊鳳離看了一眼老友，無奈道：「我們一路千辛萬苦，來到此處已是不易，我沒法勸他。」
李半陽嘆口氣，道：「那你們自求多福吧！」
程跋這時也已來到木屋外不足三尺之處，朗聲道：「黃圖先生，小子程跋，特來求一味能解牙毒的百香湯，懇請先生能面見小子一面！」
說着上前敲門。
木屋裏突然傳來一個奇怪的聲音，彷彿是風吹過破布發出忽閃忽閃的怪響，又像是被卡住喉嚨的野獸在勉力呼吸。
齊鳳離聽得此聲，心下頓覺不對，忙喊道：「程跋，快閃開！」
話音剛落，木屋裏竄出一個黑影，一下將程跋撲倒在地。
程跋一個兔子蹬鷹將那黑影踢開，隨後鯉魚打挺躍起，急匆匆地向後退去。
能一下子撲倒程跋的人，這世間也屈指可數！
眾人驚疑不定，不知那黑影是何物。
那黑影被程跋踢飛，卻不墜落，而是在空中盤旋降落宛若滑翔。
「小鬼，我最恨有人擾我清夢！」
那黑影如是說，說話聲里夾雜着那如同破喉嚨漏風一般的奇怪異響。
黯淡的日掩映之下，齊鳳離、程跋都看到那黑影嘴裏的兩抹寒光。
顯然這是一個血鬼！
黃圖醫師的居所，怎麼會有血鬼出沒？
難道黃圖已經被血鬼害了？
「哎呀！」是李半陽叫出了聲。
他聽得這個血鬼說話，終於分辨出了那是誰。
「師傅，你怎麼變成了這幅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