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有關於拉東的一切

隨着拉莎調笑班克的聲音越來越遠，還留在車廂里的沫兒上前倒了杯水放在了程成身前的桌上。

剛才她就看出程成故意支走兩人的意圖，想來是想單獨詢問她一些事情。

這很正常，之前遭遇的那件事雖然感覺上是已經結束了，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卻又遠遠沒有結束，且遺毒深遠，如果相互不問清楚，誰也不可能就此放下心來。

不多時，當程成將身上的繃帶拆的差不多了之後，送桃樂絲小姐回去的伊姆斯也回來了。

「我睡了多久？」

程成靠坐在車窗旁，對面正做着伊姆斯和沫兒。

「八天了，」

說到這，伊姆斯的某種癥狀又開始發作，從上衣胸口掏出金鏈懷錶，計算了一下時間。

「八天零十七個小時零九分鐘。」

「說說後來發生了什麼，」

程成轉頭看向沫兒。

當時地穴里的幾位在一番戰鬥后，幾乎都已經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自救是不可能的，如此一來，將他們救下的唯有沫兒三人。

「我們當時被河水沖走，沒過多久就因為體力耗盡昏迷了過去，但你們堵住了河道，我們才得以活了下來，當我們回去找到你們的時候，伊姆斯差點被地下河水衝進深藍之井，只是……呼……」

沫兒將散落到額頭的髮絲挽到耳後，有些不忍開口的嘆了一口氣，隨即繼續道。

「那個時候拉東已經不見了，當時，你的情況也非常糟糕，整個人就像被抽乾的……屍體一樣。」

程成看向伊姆斯，想知道對這件事，他有什麼補充。

伊姆斯神態平靜，語氣平和的接着道。

「雷斯圖特的情況並不嚴重，但他似乎有些心事，在簡單處理了傷口，確定身體無恙后，他便和我們分開，說是要去辦點事情，我請求他不要將這次的事情說出去……他答應了。」

程成依舊盯着伊姆斯。

伊姆斯也抬眸與之對視。

只是，當他對上程成那彷彿盛着黑暗的凹陷眼眶時，突然有些心浮氣躁的站起身來，就彷彿想遮掩什麼似的。

「沫兒，一會兒火車到站會停一個小時，你去幫大師買兩套合身的衣服。」

沫兒看了眼兩人，最終還是沒有多說什麼，起身離開了。

「說說吧，」

程成拿起水杯潤了潤嗓子。

「有什麼沫兒不能知道的。」

伊姆斯微微搖頭。

「沒有什麼她不能知道的，只是沒必要而已，」

抹了把臉，就好像取下面具一般，程成明顯能夠感覺到，伊姆斯始終收斂的情緒開始向外流露，就彷彿終於找到可以傾訴，可以商量的同伴。

「你殺了那個怪物之後，拉東的中毒的癥狀就有所緩解，原本他是想將我們一起幹掉的，但不知為何又改變了想法，在搜出那兩顆血脈之力后，服用了一顆，然後便跳進深藍之井逃跑了。」

「這應該還不是全部吧？讓我想想……」

得益於一路上堅持搜集本世界情報的緣故，程成一下子就察覺到了伊姆斯隱藏在話里，沒有提及的部分。

「拉東成功但也失敗了，他在吸收血脈之時，你將他推了下去……不不……應該是吸收完之後變成了怪物，是這樣嗎？伊姆斯？」

伊姆斯原本還有些感慨的神情一下子凝固了。

就彷彿當時程成並未昏迷，而是親眼見證了這一切一般。

「如果是你趁機推他下去，你一定會說是你殺了他，可如果成功了，他真的有可能殺了我們，而不知道原委的人頂多懷疑他和雷斯圖特的失蹤或者死亡有關係，不會知曉血脈之力的事情，如此一來，他只需要逃出去隱姓埋名一段時間，而不是從比地下河更加危險的深藍之井跳下去。」

「一切如你所說……」

伊姆斯心悅誠服的鬆了一口氣，就彷彿程成的表現讓他的煩惱也減輕了不少。

「能說說，深藍之井下面是什麼？」

程成面無異色的追問道。

「可能是另一個深藍之井，」

伊姆斯也習慣了程成表現出的，對這個世界匱乏的了解。

「深藍之井是建立在這個世界能量流動節點上的開口，」

「就像這盞燈？」

「準確來說就像地下世界涌動的岩漿河，只要願意付出高昂的代價，任何人都可以通過挖渠來引流，」

「也就是說拉東可能會從另外一個深藍之井逃出去？」

「卡舒亞建立的深藍之井因為出於需要的緣故，並非設立在能夠自持的活躍點上，拉東從那裏跳下去，有兩成率由其他深藍之井逃出去，有五成幾率死在裏面。」

「那還有四成幾率呢？」

伊姆斯眨了眨眼。

「還有四成幾率去往地下世界。」

程成點了點頭，不用想他也知道這個地下世界肯定不同於前世的地下世界，至於概率意外偏高的問題也不難理解，畢竟拉東是受了刺激有些自暴自棄，但這種情緒離自殺還有很大距離。

「還有一件事我有些擔心。」

瞅著程成沒在多問，伊姆斯也提出了自己擔憂的問題。

「你想說雷斯圖特？」

這很好猜，關於地穴里發生的一切，真正知道前後所有細節的，也只有他們在場的四人，拉東這輩子還不知道能不能在見，程成和伊姆斯幾人已經建立了深厚的聯繫，唯有雷斯圖特的態度十分可疑。

畢竟他本身就是天命者家族的一員，就算將這一切同家族說明，程成幾人也沒什麼不能理解的，畢竟這件事牽扯的問題實在是太嚴重了。

可伊姆斯沒有在地穴中動手，那麼在外面就更不會對雷斯圖特在做什麼。

當然，這其中難免會有看似無用，實則十分重要的道德準則在阻撓他不要生出什麼可怕的念頭。

但事情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如果奧勞松家族暗地裏派遣人手將他們同時捉走，那伊姆斯以放出消息作為威脅的手段也將徹底失去作用，更別提沫兒和另外兩位，可能直到現在還不清楚程成四人到底在地穴中經歷了什麼。

如果最糟糕的情況發生了，這些冒死回來救他們的朋友，可能日後連自己是因為什麼而死都不清楚。

程成沉默良久。

「我救過他的命，那時候他也願意絕對的相信我，但你的憂慮也沒有錯，這個世界是神奇而未知的，人性也是如此。」

「我們能做些什麼？」

伊姆斯這麼說，程成覺得可能並非是因為後悔，但這也確實相當有必要。

「這麼說你可能會感到失望，但我們能做的也只剩相信他。」

伊姆斯又揉了揉臉，無解的事情的可怕之處就在於此，明明什麼也做不了，可心裏卻又始終放不下。

「這些事情多想無益，我現在倒是挺好奇，那個女孩來為我治療的主意是誰想出來的？」

說到這，伊姆斯臉上也露出了，這個主意不賴的狡黠笑容。

「是沫兒注意到了她之後突發的主意，當然，我也提供了一點點思路，這樣一來，日後有誰對您生出疑心，好歹也有個能夠說的通的解釋。」

程成點了點頭，他知道伊姆斯說的是什麼意思，畢竟東西方的面貌特徵差異確實非常明顯，為了日後行事方便，說成曾經臉部受傷，修復失敗也完全在可以接受的範圍。

「而且這位桃樂絲小姐也並非凡人，大名鼎鼎的萊哈特教士竟然是她的老師。」

「嗯……竟然還有後續。」

程成也露出感興趣的神色。

「您也知道，在教廷成千上萬年的熏陶之下，總會有些不理智的人，這位實力強大的萊哈特教士最近風頭正勁，據說有望衝擊地區主教的位置，他的學生，桃樂絲小姐日後同樣不可限量，而您，作為曾經被她用神術治療過的病患，有她背書，自然而然就會被排除在可能是和魔鬼有關係的列表之外，畢竟魔鬼可不怎麼喜歡聖光。」

說實話，聽伊姆斯這麼一說，程成是真的有些意外了。

其一自然是，他沒想到讓桃樂絲那個小姑涼過來治療，中間還有這麼大的學問。

其二，他也很難不感動於這個溫文爾雅，令人發自內心傾佩的正直年輕人為他所做所想的一切。

也許，這就是伊姆斯的魅力所在。

「謝謝了……你是個好人。」

不知為何，程成下意識給伊姆斯掛上了這樣一個標籤，並且，他總覺得在過上個一百年，伊姆斯會變成一個有着長長花白鬍子和頭髮，並且擔任校長職位的老頭。

「謝謝，你是個睿智且勇敢的人。」

看得出，伊姆斯對「好人」這個在異世界還沒有變質的詞充滿了好感。

但很快他便收起微敲的嘴角。

「其實我還是遺漏了一件事，這或許會讓我們的說法出現一點小小的紕漏。」

伊姆斯說着，從外套口袋裏取出一把反駁的剪刀。

當然，程成不會覺得這把剪刀會帶來什麼意外，他只是覺得，伊姆斯會從口袋裏掏出剪刀這件事有些奇怪。

「您也聽到了，我和沫兒商量的說法是您被嚎喪鳥的毒液燒壞了皮膚，雖然經由桃樂絲小姐的救助，面貌得到了修復，但顯然，頭髮是不太可能一夜之間長這麼長的……」

程成心中頓時警鈴大作，原本只是用來裝水的杯子，這會兒被他舉著擋在他和伊姆斯中間。

「等等……你該不會是想……把我的頭髮都剪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