碩江吞海

碩江吞海

老吳很晚才下班,他回到家剛脫下外套,就聽見了刺啦的一聲。這時妻子在廚房炒菜,女主人總是精明的把控時間,他於是便去喊孩子吃飯了。

吳江是這個不大的縣城裏土生土長的本地人,他自出社會以來,在交警大隊工作也有不少年頭了。雖然說不上樂在其中但平淡的生活卻正和他的意願,如今早過了而立之年,家中老婆孩子何嘗又不是一種和樂?時間總是這樣慢條斯理的自己走着。

晚飯的小炒別具一般風味,盛到盤子裏的菜幾乎是肉眼可見的向外散發出香味。孩子從書房出來時,他也就習慣問幾句有的沒的。老吳做交警二十多年了,在這二十多年裏的每一個晚上都如此演繹。按照慣例他還要誇老婆燒的菜好吃,在吃飯的時候問問兒子的學習情況,儘管他知道兒子心裏已經像是羽翼已成的飛鳥,現在這飛鳥擺脫舊巢的慾望與日俱增。

可今天情況有變,手機不停的跳。他只好到門外面接。

「喂,你說。」

「是吳江嗎?」

「是」

「你現在快歸隊,記着帶點行李衣服。」

吳江很驚異。「怎麼了?」

「今天你們天是不是見過一個叫的人星野?」對方沒有闡明身份,而是接着詢問。

「對,今天上午她到交警大隊來做過筆錄。」

「我現在和你說三件事:第一我部已經確認了她是CWT的攜帶者。第二她現在已將死了。第三負責星野車禍的趙警官也遇難了。」

「你是?」吳江難掩震驚的神色,他的瞳孔甚至微微的顫抖了一下。

「CHCWT南部總署,現在你立刻出發歸隊。」

電話掛斷了,吳江又快步進門。他忽略了妻子的詢問,直奔卧室。他現在心裏清楚,自己現在的身份已經從一個丈夫,一個父親上升到了另一個更高的角色。

拿上幾件外套,一張證件,他本來還想拿個箱子,但最後放棄。只是又把衣服放下一件,穿上一件,卷上另一件抱着走了。

老吳住的偏,平時上班開車要開三十分鐘,但晚上人少所以估摸著只需二十五分鐘便可趕到。車開出小區不過半里地就能開上高架進市區,可即便是這樣他還覺得慢。只當是沒有做出什麼實際的措施,可他又明白凡事不能瞎想,有時只平白慌了自己的心神。

他伸向口袋去摸煙,可剛換的外套里哪裏有煙?索性便不再摸,反手打開了車載電台。

電台新聞里沒有聽到任何的異常報道,像是人不能透過堅冰窺視水下的暗流。領老吳意外的是,有一台主持人的聲音竟和趙警官出奇的像。這個聲音可能是因為老舊的播放設備將聲音降了半個度,因為死人總歸是不能再說話的。老吳的疑惑便不降反增。

他倒是有清楚的認識,實際上他對CWT的了解是遠超常人的。如果星野真的位列CWT之列那麼她絕不是那個該死的人,可現在的情況與推測截然相反。

吳江又禁不住向深思考。他覺得事情總是這樣,如同科幻作品所闡述的。人用了幾百萬年讓文明籠罩世界,用了幾百年讓霓虹籠罩黑夜,再用幾年讓世界再加以改變並不驚奇。

老吳的頭上滲出汗珠來現在只有他知道,她不在赴死的行列之中。

電台里的「趙隊」一直在朗誦一類歐洲文體的詩,背景是大提琴只是聽不太清「變皆存於人心,人心亦明,事必改。」翻譯似乎不太專業,但沒人會在乎。

所有真相在吳江大腦中逐漸明了,但他更深刻的知道。真相左右結局,所謂朝聞道夕可死,現在變成了夕必死已。吳江看着因雨勢變大而暴漲奔騰的江水,看着因黑夜而隱秘起來的江水,看着在無光的河床里奔向大海的江水。這水中翻卷著的不只有自然月光,更有人類親手創造的霓虹……

黃以華坐在警車的後座全身的神經和肌肉都緊繃着,眼睛像是在矚目着什麼似的一眨不眨。氣氛早已在冰點以下,這輛警車原本是趙隊開來的,車上坐着三個警員。可是情況突變,現在趙隊被困在現場生死未卜,只留下這三人在警車上。

雨還在下着,只見從那由警車和圍觀群眾組成的高牆鐵幕之中,走出來一個身影。那身影穿着黑色雨衣,小跑着穿過馬路:「你們是哪個部分的?」

坐在後座的一個青年警員答到:「建安街道派出所,交通辦事處。」

黑色雨衣看見,他們四個人分別坐在副駕擠在後座上。其中後座的兩個警員把黃組長夾在中間,像是在押送犯人。

「你們怎麼還在這停留?」黑色雨衣發出疑惑。她雨衣的帽檐很貼近車窗,這使得從帽檐滴落的水滴濺到車窗上。

坐在副駕上的警員開口打破了沉默:「你們幾個誰有駕照?」他的話顯然是問後座的其他兩個警員,至少不包括站在車外的黑色雨衣。

空氣中雨滴滴落的聲音再次被安靜凸顯出來。

「小郝,現在是什麼情況,是誰在指揮。」黃以華終於開口了,語氣很平靜但可以很明顯的聽出,這是刻意為之。

黃以華說話的時候還是低着頭,眼睛死盯着斜下方的腳墊,兩手依舊住在膝蓋上,肩膀聳起。

「不知道,對方要求保密。但可以確定這是省級以上的上級直派的,很……很確定。」黑色雨衣似乎很尊重對方。

「行,那就行。和他們說積極配合,不要再有這種反抗情緒了。」這次黃以華總算抬起頭來了,竟然還對黑色雨衣擠出來了一點微笑。

只是這微笑看起來不太令人舒服

「好了,我們還用討論駕照的事情嗎?」那個坐在副駕的警員再次開口。

「我有。」聲音來自黃以華。他的確有駕照,而且經常開車。但以他現在的精神狀態,這個定論明顯就有些動搖了。

「黃隊,您。」黑色雨衣顯然不希望由黃以華來駕駛,但其他警員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沒事,我都干多少年了。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放心,我頂得住。」黃以華邊說邊從後座下來,旁邊的年輕警員應為不想淋雨將身子儘力的向後傾,以便給黃以華留出下車的空間。可黃隊卻絲毫不在乎似的徑直下了車,雨澆在他身上像在洗禮一棵枯樹。

「您,不要緊吧?」這次黃以華沒有回應,只是坐進了駕駛室。

這個位置原本應該坐着另一個崇高的靈魂,黃以華心裏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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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處邊緣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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