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白羽
上官燚明被撲倒在地，另外一頭餓狼在他身邊繞圈。撲到他的那隻狼咬向他的脖頸，上官燚明使出全部力氣抵住狼頭，兩人在地上翻滾數圈。
上官燚明本就早已筋疲力盡，兩個回合就沒了力氣。餓狼按住他，張開尖口露出兩排獠牙。
上官燚明全身一軟，眼前發黑，就此等待死亡。
「嗖嗖～」
兩聲尖銳的聲音一前一後，劃破空氣。上官燚明感覺壓在自己身上的狼瞬間卸掉了力氣，從他身上滾下去，倒在地上抽搐不止。再往上看，餓狼的後腦正直直插著一根白羽箭。不遠處，令一頭狼也是此狀。
上官燚明向上望去，只見沙坡上矗立着一隊人馬，為首那人騎在駱駝上，舉著彎弓，弓弦振動還未停止。
上官燚明灰頭土臉，愣在原地。駱駝上那人面無表情，微微頷首，注視着他。
他愣了一會才回過神來，上氣不接下氣，朝沙坡上抱拳道：「多謝........多謝大俠相救。」
馬上那人一揮手，命令身後的人去把狼剝了皮，把箭拔下來歸還給他。這才朝上官燚明說道：「這位公子，為何獨自一人淪落沙漠？」他見上官燚明雖然衣衫髒亂，但仍能看出是寬大的絲綢材質，不禁心中起疑。
上官燚明把事情大概籠統地講述了一遍，略去了他要去趕考，和無名秘籍的部分，只講了他和胡文淵他們要橫穿沙漠，以及他們是怎麼失散的，還有對他們生死未卜的猜測。
「哦？」那人思索片刻說道：「既是如此，不如和我們同行吧，我們也要向東走出大漠。你一個人是萬萬走不出去的。」
上官燚明有些疑惑，但想來自己身上一無銀兩二無貴物，他們應該不會打自己的什麼主意。而且帶的所有東西都已掉落在黃沙之下，自己獨自出去也錢，搞不好還要以乞討為生。便抱拳加作揖道：「甚好甚好，多謝大俠出手相助了。」
那人向後一指，指了一匹較為健壯的駱駝，說道：「那匹駱駝還較強壯，你跟他坐一起吧。」說完朝駱駝上的漢子使一個眼色，那漢子應聲答應。
上官燚明快步跑上前去，邊跑邊說：「多謝大俠，多謝大俠。」
「抓穩了！」那漢子倒也爽快，三兩下將他拉上駝背來上官燚明坐在他身後。
「繼續走罷。」為首那人說道。說罷眾人調轉駱駝頭向東方走去。
上官燚明離近才看清了那人的樣貌，那人戴一頂破舊斗笠，長發散落在肩上，蓄著八字山羊鬍，下巴較尖，面部輪廓極為蒼勁，給人一種無法接近的感覺。
一行人就這麼前行着，無人開口講話。為首那人的目光似乎永遠直視前方，上官燚明在後方看着他的背影，未曾動過。
走了大概一個多時辰，上官耐不住了，終於率先開口道：「呃，有勞各位大俠了，小生.....小生上官燚明，字承寧，今年一十九歲，呃，寧夏人氏。敢問，敢問，呃.....」
「嗯。」未等上官燚明說完，為首那人輕嗯一聲，依舊目不斜視。
上官燚明便把頭縮了回去，不敢再問什麼。
「我叫白羽。」過了片刻，為首那人開口道。
「好名！」上官燚明應和道：「林暗草驚風，將軍夜引弓。平明尋白羽，沒在石棱中。大俠人如其名。」
他貿然背了一首詩，本覺得會引發眾人鬨笑，結果恰恰相反，無人說話，更無人笑他。他身前的漢子回頭看了他一眼，也是沉默。
「好詩。」又是白羽開口，過了片刻他又說道：「我今年三十九歲。」說完這句，白羽回頭看了上官燚明一眼。
「不過我的名字並非來自於此。」白羽又補充道：「我和白起同姓，取自關雲長的名。」
「果然好名。」上官燚明不自覺抱拳道，他心想白起和關雲長都是古代的戰神，這位白大俠武功定也不弱。心裏不由得安定了些許。
又走了不久，便到黃昏，再過一些，天色就已漆黑。上官燚明心想，該是紮營的時候了。可是眾人並沒有停下的意思，還在一路摸黑前進。上官燚明心中疑惑，可也不敢多問。
又前行了一個時辰，上官燚明見眾人還沒有停下休息是意思，終於忍不住開口：「白大俠，請問諸位是有急事要穿過沙漠嗎。」
「不急。」白羽緩緩回答。
「那，那為何，諸位不停下歇息。」
白羽道：「沙漠地帶，晝夜氣候相差甚遠，晚些紮營安全些。」
上官燚明似懂非懂地哦了一聲，但心裏對白羽又更加欽佩了幾分。
又前行了一段時間，皓月當空，溫度漸漸涼下來，陣風吹來，上官燚明感覺些許寒冷。似是午夜了，白羽終於下令紮營。眾人停止前進，就地紮營。一切從簡。
白羽掏出打火石點了篝火，一來驅寒，二來驅趕野獸。上官燚明和與他一同騎駱駝那個漢子睡在一個席子上。不一會周圍便鼾聲四起，上官燚明也非常累了。和緊衣衫，不一會也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上官燚明被人拍醒。上官燚明睡眼惺忪，恍恍惚惚間一看，太陽才剛剛露出半個頭來。」怎麼這麼早啊？「上官燚明無意識地說道，感覺頭腦昏昏沉沉。
「趕路要緊。「白羽淡淡說道。
上官燚明雖不願起床，但也沒有辦法。他站起來整理衣衫，眾人已經收拾完畢，等他上駱駝。他收了席子捲起，交給馱物的漢子，三步並做兩步爬上駱駝。駱駝上那漢子掏出半塊雜餅遞給他：「吃點吧。」上官燚明接過來，心道：「這夥人馬不知是作甚的，物資倒是挺充足。」邊想邊咬了一口雜餅，瞬間連聲乾嘔，差點出來。他從小到大從沒吃過這麼難吃的食物，簡直如同嚼蠟，且十分乾澀。
「將就吃吧公子。」前面那漢子打趣說道：「填飽肚子要緊。」
上官燚明應和一聲，大口將餅吞了進去，幾乎不敢咀嚼。
「阿四，看一下地圖和羅盤，大概還有多久能夠走出去。我猜應該不遠了。「白羽轉過頭說道。
上官燚明正在想阿四是誰，誰知他前面那漢子開始在包袱里掏索起來。上官燚明這才知道，原來一直馱着他的漢子叫阿四。阿四看了一會道：「還有將近三百里，不遠了，咱們加快腳力，大概後天就可以出去。」
上官燚明這才知道大概時間，心下盤算著自己該何去何從，也不知白羽一行人出了沙漠要去到什麼地方。但他也不敢多問。
之後兩天的趕路依然乏味，沒什麼出奇的地方。第三天一早起來，眾人的情緒都非常高漲，上官燚明亦然，按照預計，今天就能走出這大漠了。
一路上可以看見，沿途的樹木開始漸漸多了起來，又前行了一會，已經能看見一片樹林。上官燚明萬分激動，終於要離開荒無人煙之地。眾人也是，人群中已經有人唱起山歌。
穿過樹林是一座黃土山丘。白羽下令不作休息，繼續爬上山丘。眾人倒也不累，喊起號子向山丘爬去。
一路上上官燚明感受到了地貌的變化，從沙漠到樹林再到黃土坡。他雖書讀萬卷，但還從未離開過塞上，看見此景不由嘖嘖稱奇。
翻上山丘不久，前方儼然立着一座小城，眾人朝小城走去。走近發現，這是一座四周都由黃土圍砌縱橫不長的小城，走到大門，門上赫然寫着「三山堡」三個字。
白羽道：「我們先去把駱駝換了馬來，再繼續趕路。」
上官燚明蒙在鼓裏，不明白什麼意思。只見眾人停留在了一處驛站，紛紛下了駱駝，把駱駝牽入了後方的院中，白羽喚出驛站主人，主人從店中牽了一群馬匹出來。眾人都上前愛撫馬匹，貌似這些馬匹之前他們就認識。騎上馬匹，上官燚明依然坐在阿四身後，馬背上就舒服多了，之前在駱駝上上官燚明幾乎緊貼著阿四，在馬背上瞬間多出了很大的空當。
上官燚明滿腹狐疑，問阿四道：「阿四大俠，你們怎麼對這些馬兒這麼熟悉，是之前騎過嗎？」
阿四笑道：「不必叫俺大俠，叫俺阿四哥就行，俺比你大不了幾歲。」頓了頓，又道：「這些馬兒都是我們的馬兒，我們當時就是在這三木堡進入的沙漠，把馬匹寄存到店7里，換了駱駝來騎。」
上官燚明恍然大悟，但是仍有疑問，又問道：「那各位大俠，為何從這裏去，而後又折回來呢？」
話音剛落，白羽回頭看了一眼上官燚明，緩緩說道：「我們是倒買倒賣的商人，在江湖裏四處尋找商機，數月前聽聞沙漠裏有一批奇珍異貨，在西域人的黑市上售賣，我們當然想去開開眼界，誰料遇上塵暴時節，沒見到奇珍異貨。」頓了頓，又道：「卻遇上了，沙坡群狼。」
眾人哈哈大笑，望向上官燚明，白羽仍舊頭也不回，一搖一晃在馬背上前行着。
上官燚明自覺丟臉，撓頭賠笑。
三山堡很小，眾人兩三下便出了後門。「加快腳力！」白羽喝道：「天黑之前務必趕到吳旗鎮。」說罷夾馬勒韁，箭似的沖了出去，身後眾人紛紛拍馬追趕，一群人不一會疾馳了起來。
或許是駱駝實在太慢，或許是他們的馬確實品質優良。上官燚明感覺速度飛快，瞬間能衝出一里的感覺。
一路火花帶閃電，終於在太陽落山之前望見了前方的一座城鎮。吳旗鎮規模不大不小，但不是用黃土築的城牆，而是用石頭砌成。城外周圍寥寥幾條小徑通往別處，除此之外只有荒涼。
進了城中，上官燚明卻感受到了一些久違的煙火氣。不同於三山堡，三山堡只是通往大漠的一處轉折點，城內住戶極少，大多數是做買賣的商客，而吳旗鎮卻能嗅見生活的氣息。
進城不遠，來到一處客棧，白羽下令停止腳步。看來是今晚打算在此歇息了。
客棧空空蕩蕩，並無打尖之人。白羽一行人算上上官燚明一共一十五人，拼起桌子圍坐了起來。
白羽拍了幾文銅錢在桌上，推給上官燚明，說道：「上官公子，這幾文錢給你，你且出去轉轉，看看有什麼新鮮玩意沒有，若有了，買些回來。」
上官燚明不解問道：「什麼是......新鮮玩意兒？」
白羽回道：「你認為新鮮的東西，或者，你沒見過的東西。」上官燚明不明白什麼意思，只覺得神神秘秘的，白羽又補充道：「我等是商人，每到一個地方肯定會關心市場上的新鮮玩意，且請你去幫我們瞅瞅。」
上官燚明只得應了一聲，拿起錢出了客棧。
走在街上，他四下張望，有賣藝的雜耍藝人，有準備收攤的小販，有叫喊的江湖郎中，有亂竄的潑皮無賴，就是沒有什麼「新鮮玩意」。這些景象寧夏也有，上官燚明覺得沒什麼稀奇的。
轉了一圈，上官燚明感覺自己從這端走到了那端，把吳旗鎮都走通了。暮色降臨，很多小販忙着收攤，要趕在宵禁之前回去。上官燚明自覺沒什麼稀奇玩意兒要買，還是不要亂花白羽的錢了吧，於是打算徑直原路返回客棧。
到得客棧門外，上官燚明看見他們同行的一名刀客在門口階梯上坐着，遠遠就瞧見了上官燚明回來，喊道：「呦，上官公子回來了，快去吃罷！」上官燚明問道：「哥哥怎地不吃？」「我吃過了。」那人回道：「白大人吩咐我留意留意門外的商機。你快去吃罷。」
上官燚明應和一聲，心道：「果然是分秒必爭的商人，連吃飯的時間都不放過。」
走進門去，只見一片狼藉景象，一桌人紛紛大快朵頤，桌上的食物實在比大漠裏好太多，擺着燒雞、牛肉和酒壺。所有人，包括白羽在內，都面色通紅，顯然是喝多了。
白羽見上官燚明回來，喊道：「上官公子，買了些什麼稀罕玩意兒啊？」
「什麼也沒買。」上官燚明撓頭苦笑道：「沒見着什麼稀奇的。」
白羽哈哈一笑：「不打緊，來吧，吃飯。」
上官燚明喝酒是不行的，但在沙漠裏走了這些天，看到桌上酒壺便想喝一點。他伸手去拿酒壺，誰料白羽見狀立馬出手按住他的手臂，說道：「上官公子，要喝酒么？」不等上官燚明回答，白羽又吩咐店小二道：「小二，給這位公子拿一壺好酒來！」小二接連着應和。白羽又轉向上官燚明道：「這酒太烈，上官公子，只恐你難以承受。」說罷將酒壺提到嘴邊一飲而盡。
正說話間店小二已經將酒送到，上官燚明不願露怯，也學着白羽將酒壺提到嘴邊就喝了起來，剛喝一口他便嗆了出來。店小二在旁說道：「少爺，小店專產烈酒，這酒算是小店的招牌了。」上官燚明表情十分難看，一邊流淚一邊乾咳，眾人紛紛嗤笑。白羽笑道：「上官公子，只怕你平日裏很少飲酒吧。」上官燚明滿臉淚水，說道：「小生不善飲酒，老實說，這是小生第二回喝酒。」
眾人繼續吃飯，上官燚明才發現，桌上菜碟雖多，肉卻很少，且都沒怎麼動。上官燚明本就餓了，外加一口烈酒開了胃，當下也不管那麼多，端過一碟牛肉風捲殘雲吃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