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話：生死之別

峽谷的出口，倖存的士兵正在進行修整，只留了部分狀態還行的士兵警戒。

在一堆傷員中，特雷沃爾終於發現了昏迷中的艾爾諾，他走了過去檢查了一下艾爾諾的身體，確認傷情沒有再繼續惡化了才終於放下心來。

隨後，特雷沃爾又讓倖存的士兵集合，想要重新清點人數。

在經過一系列的排列報數之後，特雷沃爾也終於弄清了他們現在的情況，一千多人現在就剩下六百多人存活，其中輕傷四百三十二人，重傷八十人，殘疾四十四人，也就是說他們現在能夠繼續趕路作戰的士兵只有四百七十六人。

一千多人啊，就只剩下這點人了，那可都是從建軍開始就一直存活至今的老兵啊，每一個人對於他們現在的軍隊來說都是精銳中的精銳，是整個軍隊的核心，是多麼龐大的一筆財富。

特雷沃爾看着軍需官報告著軍隊現在的情況，剛死裏逃生的欣喜瞬間消失，有的只有對今後情況的煩悶和擔憂。

如今奴隸軍傷亡慘重，士氣大傷，在這遍地匪盜獸人的荒郊野嶺又無糧草補給，他們也不敢再入峽谷里原路返回，彷彿苦難從他們逃離了埋伏之後才開始顯露。

「都把傷者檢查下，將剩下的葯按傷情分配，切不可浪費了。」

特雷沃爾下達了命令，軍中的士兵們也都去一個一個檢查著傷員的傷情，當有一個士兵檢查到艾爾諾之時，他就突然睜開了眼睛。

這讓士兵嚇了一跳，但隨即又反應過來興奮朝特雷沃爾的喊道：「賽克爾長官！這裏，艾爾諾大人他醒了。」

特雷沃爾聞言趕來，看到艾爾諾平和的臉色時吐了一口氣，面色紅潤，氣息正常，艾爾諾的傷情看來是有效的抑制住了。

「你終於醒了艾爾諾。」

特雷沃爾微笑着向他打着招呼，但艾爾諾醒后卻是四處張望，警惕的眼神敏銳的檢查著每一處狀況，在確定周圍沒有敵人與威脅之後他才鬆了眉頭，轉頭望向了特雷沃爾。

「我們成功突圍了嗎？」

看着艾爾諾疑惑的目光，特雷沃爾也是得意的回答了他：「是的，我們成功的從獸人的埋伏中倖存了下來，需要我告訴你你昏迷之後發生的事情嗎？」

聽着特雷沃爾的詢問，艾爾諾也是立刻點了點頭，在得到艾爾諾的回應之後，特雷沃爾便立即坐到了地上，將自己之後的事情全部一五一十的告訴了他，如何奮死一戰，如何讓獸群混亂以及又是如何的撤離。

聽着特雷沃爾滔滔不絕，絕境求生的故事，艾爾諾的目光從疑惑變得震驚最後又轉變為了欣慰。

「我們很幸運，特雷沃爾。」

艾爾諾說出了聽后感言。

「是的，非常非常的幸運。」

特雷沃爾也感慨道。

一想到剛剛那種危險的絕境，特雷沃爾整個人都脊背發涼，因為他一旦做錯了決定，那麼整支部隊都將因為他的錯誤決定而導致全軍覆沒，這是他不敢想像也不想承受的。

不過好在他的選擇是對的，他也確實證明了自己的實力，他也跟艾爾諾一樣受到了這些老兵的真心擁護。

在艾爾諾與特雷沃爾相談正歡的時候，一支部隊影子突然從遠處而來，一個士兵往他們那一看，面色瞬間變得驚詫，連忙扯大了嗓子急慌慌的叫喊。

「有敵情！有敵情！」

聲音之大傳遍了每一個人的耳朵里，特雷沃爾更是直接一躍而起，

快速的整理著自己軍備，他往那部隊的人影處張大了眼睛，卻無法分辨出是誰的隊伍。

艾爾諾雖然傷勢還重，但也想起身與他們共同禦敵，卻被特雷沃爾嚴厲制止。

「你帶着傷員先進峽谷里，艾爾諾。」

特雷沃爾為艾爾諾佈置了任務，得到了命令的艾爾諾也不敢怠慢，吩咐一些還能動的傷員一起轉移着重傷和殘疾的人。

在峽谷的入口處，幾百號士兵已經聚集在一起嚴陣以待，嚴厲的目光緊張的盯着前方行軍的隊伍。

特雷沃爾擔憂的表情更凸顯他那疲憊的眼神，他也明白以現在部隊這種疲憊的狀態完全是接不了戰，他只能祈禱過來的隊伍對他們沒有敵意，但這種想法在這個荒野中又何其的天真可笑。

「真是沒完沒了了。」

特雷沃爾不滿的抱怨著，充滿殺意的目光是全程緊盯着前方，不敢有絲毫放鬆。

突然，前方的部隊停止了行軍，他們也注意到了人類這邊，只見為首的二人一陣交談，過後一個騎着馬的人便從軍中跑出向著他們這邊狂奔而來。

在雙方清楚的接目之後，特雷沃爾緊張的表情終於鬆懈下來，在陽光的照射下，向他們騎來的人逐漸露出了真實面目，俊美嚴肅的臉龐，強壯卻又不失優美的體魄，那尖尖的耳朵，很明顯是精靈。

「你們還活着？」

前來的精靈偵察兵驚訝的看着這支殘兵敗將，他以為人奴這種懦弱的種族早就在獸人的巨蹄之下全軍覆沒，沒想到他們竟成功穿過了峽谷，突破了獸人的埋伏。

「是的，我們還活着，如你所見。」

特雷沃爾沒有行禮，語氣也未敬上幾分，精靈雖有不悅但卻被內心中的震撼與疑問所掩蓋，他沒有猶豫，又急忙返程去報告着眼前的這一『奇迹』。

特雷沃爾看着精靈偵察兵遠去的背影，大聲喊叫讓所有人都卸下了防備，原本在峽谷中的傷員也逐漸被一個接着一個的抬了出來。

雖然這些精靈拋棄了他們，但現在精靈也確實成為了這裏所有人活下去的唯一希望，同時特雷沃爾也希望那些精靈能看在他們這麼努力突圍的份上幫助他們一把，比如給予些精靈藥劑治療傷員。

精靈偵察兵返回，他告知了為首二人這裏的情況，隨即，隊伍開撥，精靈的隊伍浩浩蕩蕩的來到了他們面前。

所有的精靈都高高在上，蔑視着這一群如同喪家之犬的人奴。

「我很驚訝，人奴們，你們竟然能在獸人的埋伏中活到了現在。」

精靈領主萊恩騎着寶馬行了上來，他來到特雷沃爾的面前，俯視着這個創造出奇迹的軍官。

「感謝大人的讚美，只因有大人的榮光庇佑着我們。」

特雷沃爾再度訴說着諂媚的話語，他們現在能否活着回去就看這些精靈的意願了，所以他必須討好精靈。

「你的這群奴隸軍倒真是個寶貝啊，萊恩。」

讓·愛德斯走了上來，他兩眼放光的看着眼前的人類士兵，對於這種奇迹之事他也感到十分驚奇，畢竟誰也不會想到這群懦弱的人奴竟然成功突破了力量大於自己數倍的獸人伏軍。

萊恩對着讓·愛德斯笑了笑，接受着他對自己奴隸的讚美。

「我的奴隸自不會跟普通的人奴一般。」

萊恩得意的向讓·愛德斯炫耀道，這使得讓·愛德斯對於組建奴隸軍的興趣再度湧上心頭，因為單憑這些無用的奴隸竟然創造出了如此龐大的價值，這怎麼能不讓一個受益者興奮。

看着這些苟延殘喘的人奴們，萊恩心中竟第一次出現了可惜的念頭，他也正式在心底確認了這些奴隸殘留的價值。

接着，萊恩向特雷沃爾鄭重命令道：「歸位吧，我勇敢的奴隸們，這次便不用你們做先鋒了，跪地感恩我們的庇護吧。」

萊恩第一次向這些奴隸展現了自己作為領導者的寬容與仁慈，他說出話的意思無非就是讓人類們在他們庇護下進行修整，這也是他們人類現在極度需要的。

特雷沃爾在萊恩下令之後幾乎毫不猶豫的跪倒在地，感謝著萊恩如此仁慈的恩賜，其他的士兵雖對精靈拋棄了自己有所憤怒，但看見自己的領導者都如此作為，也都紛紛效仿著，畢竟他們相信特雷沃爾是絕不會有做有損於部隊的事。

在感謝著萊恩的仁善之後，特雷沃爾也趕緊叫着艾爾諾帶着傷員們入了部隊。

正當艾爾諾與一名殘疾的士兵互相攙扶的時候，一匹馬突然擋住了他的道路，艾爾諾抬頭望去，只見一雙冰冷且令人不安的眼睛正在盯着他。

萊恩嚴肅的眼睛審視着這些傷員，他厲聲呵斥：「我什麼時候說過這些傷患能進入隊伍了？」

這一番話讓在場所有人類的內心都為之一驚，他們心頭一涼，緊張不安的看向萊恩。

就連特雷沃爾都露出了驚嚇的表情，他趕忙迎上去，走到萊恩的腳邊卑微的說道：「大人，他們可是偉大的戰士，用悍不畏死之心才讓我們最終突圍啊。」

聽着特雷沃爾的講述，萊恩為之不屑，他冰冷的說道：「哦，那關我什麼事？我的隊伍不收無用的廢物，他們傷成這樣又能為我創造什麼價值？帶着他們這群廢物會極大的拖累我軍的速度，浪費我軍的物資，我又為何要干這種無用功？」

萊恩的回應徹底將特雷沃爾的希望破滅，他看着艾爾諾等一眾的傷員，一股危機感瞬間席捲了他的大腦，他還是想繼續勸說着精靈領主。

「可是大人，我們不能沒有他們，他們是我們的英雄，擁有着我們的魂啊，他們所擁有的技藝與戰鬥經驗是多麼龐大的一筆財富，我尊貴的大人，還請您大發慈悲饒恕他們吧！」

特雷沃爾幾乎用着央求的語氣，他是絕對不想放棄他們這些同伴的，特別是艾爾諾也在其中！

萊恩已經不耐煩了，他已經給足了這些奴隸足夠的耐心與仁慈用以獎勵他們的功勞，但現在，這些奴隸仗着自己有些作用就得寸進尺，敢違抗自己的主人了。

「夠了人奴，我現在的耐心已經沒有多少，我現在就給你兩種選擇，要麼你們殺了這些傷兵，要麼我叫人替你殺，但我叫的人下手可不會利落。」

特雷沃爾明白萊恩已經作出了足夠的表率，他望向那些失落的傷員，又看着艾爾諾堅毅的表情，他猶豫了，他無法給出選擇。

「仁慈的大人，我希望您能給我時間向那些傷員告別。」

特雷沃爾向著萊恩請求着，他咬着牙，腦海里不斷閃過與艾爾諾同甘共苦的日子，心中的怒火與殺意在這一刻爆發了出來。

「好吧，我的奴隸，但我沒有那麼時間給你，所以我只給你五分鐘，要向誰道別就趕緊吧。」

特雷沃爾有些吃驚，他原以為精靈不會同意他這種行為，但沒想到萊恩竟如此大方的同意了他的要求。

當然，特雷沃爾也並沒有浪費這一機會，他走向艾爾諾，將他攙扶進了峽谷內。

看着離去的二人，讓·愛德斯不解的問萊恩：「我親愛的萊恩對人奴為何突然如此的仁慈大方了？不像是你啊。」

看着戲謔自己的讓·愛德斯，萊恩也只是微微一笑解釋道：「給了惡犬棍棒也得賞賜點骨頭，否則這惡犬倒是要咬主人的。」

讓·愛德斯點了點頭，確實認可萊恩的想法。

……

在進入峽谷的那一刻，特雷沃爾就偷看峽谷外等候他的精靈們，他憤怒的眼神瞬間佈滿血絲，惡狠狠的咬牙切齒對着艾爾諾說道：「已經沒有辦法了，這該死的精靈是鐵了心要殺你們，艾爾諾，等下我們出去就造反，就算死也要帶走幾個精靈！特別是那個該死的精靈領主！」

看着已經失去了理智的特雷沃爾，艾爾諾微笑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現在不是時候特雷沃爾，單憑這幾百人的力量怎麼對付精靈大軍？你只會把那幾百人僅剩的生存機會給葬送掉，你現在最主要的目標就是活着，帶着他們活下去，這樣你才能為我們的計劃留下希望的火種。」

艾爾諾的安慰對特雷沃爾根本不起作用，他依舊是那般憤慨。

「他們讓我們殺你們啊！你們會死啊！我怎麼可能眼睜睜的看着你們去死啊！艾爾諾，我們不能沒有你，他們想要看見我們自相殘殺，我會告訴他們，我會的，除非我死！否則去他媽的！」

眼看着特雷沃爾的情緒越來越強，以至於瀕臨崩潰，艾爾諾突然抱住了他，緊緊的與他擁抱。

「特雷沃爾，我們答應過士兵們，我們立下過宏願，要為人類創造出幸福日子，你不能忘記啊，放心吧，交給我，一切都交給我，這一切都會過去的，我懇求你，千萬別忘了我們的計劃。」

「等等，你要干什……」

艾爾諾將特雷沃爾緊緊抱着著，在訴說完一切后便用自己的拳頭狠狠的揍向了特雷沃爾的下巴，特雷沃爾只感覺眼前一黑。

「不……艾爾諾……不要……」

說完這一句，特雷沃爾便暈了過去。

艾爾諾面帶微笑的看着特雷沃爾，隨即便背着他用最堅毅的眼神走了出去，在場所有人都看着艾爾諾一瘸一拐的背着特雷沃爾走了出來。

他走向萊恩的坐騎，將特雷沃爾放下，冷漠的對着萊恩說道：「大人，我們已經談好了，傷員們不會加入隊伍，但還請大人手下留情，我們不願死在自己兄弟的手下，請大發慈悲讓我們在此處自生自滅吧。」

萊恩看着央求於他的艾爾諾，他沒有回應，沒有去理會艾爾諾，只是一言不發的走向那些還算健康的人類士兵。

「聽好了人奴們，你們將在我們的庇護下得到暫時的修整，感謝我的仁慈吧，現在，帶着你們的軍官跟我們走！」

萊恩向著還能行動的人類士兵大聲嚷道，隨即便走回了精靈部隊中，帶着他們繼續行軍遠去。

艾爾諾知道，萊恩應許了。

所有的人類士兵都猶豫的看着艾爾諾，他們不舍，他們憤慨，他們無可奈何。

艾爾諾看出了那些士兵的猶豫，他面帶溫柔的笑容，認真且嚴肅的向著他們吼道：「你們還有着活命的希望，還有着能為人類而戰的機會，現在，我將以你們的副官之名下達最後一個命令，跟着精靈離開這裏，並且活下去！不要覺得對不起我們，不要覺得這是不義之舉，不要抱有愧疚，你們是人類唯一的希望，是我們軍隊的火種，將火焰傳承下去是你們現在的使命！所以，不要猶豫，走吧，戰士們！走吧，士兵們！離開這裏千萬不要回頭，膽敢回頭的人才是真正的對不起我們！」

艾爾諾說完，安德烈便從軍中走了出來，他的眼神中摻雜着憤怒與悲哀，他望向艾爾諾，看着艾爾諾堅毅的眼神瞬間明白了一切，用着不舍且哀愁的語氣說道：「艾爾諾大人，保重。」

安德烈跪了下來，向艾爾諾磕頭，其他士兵也在同一時間內向著艾爾諾以及他們身後的一眾傷員下跪着。

他們全體不約而同，整齊劃一的流淚喊道：「保重啊。」

傷兵們這時候眼神突然轉變了，從原來的驚慌與被拋棄的恐懼到現在的釋然。

所有的傷員都面帶着無可奈何的微笑，紛紛揮手或點頭示意，他們也為那些士兵們叫喊送行。

「走吧，兄弟們，代替我們活下去。」

「保重了，弟兄們。」

「好好活下去啊，記得保護好賽克爾大人。」

……

一邊是被拋棄的傷兵釋然的笑容，一邊是得救者的士兵無比的悲傷，在生死離別之際，兩方的反應卻截然相反。

在一陣道別儀式后，士兵們終於載着昏迷的特雷沃爾不舍的離去。

看着他們遠去的背影，被留下來等死的傷兵們都集體的笑了起來，這是無奈且釋然的笑，彷彿在嘲笑自己不公的命運。

是啊，他們應該是英雄，卻迎來的是這樣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