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昭昭日與月40

「你為何要做這樣的事？難道非此，不能立下功業嗎？」王延姬不解，痛心不已。

「為我們大房受過諸多委屈，為阿垚一家，為你我將來，為我，自身抱負。」樓犇緩緩轉身看向王延姬。

「凌將軍可知，人人都盼著生在太平盛世，獨我平生最恨沒早生幾十年。」他對著凌不疑道。

「當年群雄並起，將星雲集，以你之才若得逢當時，定能指點江山，做出一番事業。」凌不疑惋惜道。

聞言，眾人皆低下了頭。

「我在這裡，先謝過凌將軍，知己之情。」樓犇朝著凌不疑深深鞠了一躬。

「我深知你雄心壯志，但循序漸進，累積官秩才是成為國之棟樑的正道。而你，已經步入歧途。」凌不疑道。

「我生就這副氣性，沒法子屈居人下。叫我從稗官小吏做起，將雄心壯志都消磨在言不由衷的恭維中，消磨在不痛不癢地周旋中，我寧可一生不踏入朝堂。」樓犇毫不遮掩自己的心思。

這時，樓太傅為了顯示一家之主的威嚴，開口指責樓犇。可歸根究底，樓犇走上這一步，很大的責任是在樓太傅。若是他當初沒有千方百計阻攔樓犇入仕，也許就不會釀下今日的慘禍了。

兩人唇槍舌劍，互相揭短，誰也沒給誰留顏面。

「凌將軍，我踏遍四海，曾親手繪製了一副境內堪輿圖，如今，我將它交給你，作為賠罪。可否容我去取？」樓犇不再與樓太傅爭執，看向凌不疑。

眾人在屋外等著，樓犇一人進了書房。外面黑甲衛重重，也不用擔心他會逃。況且以他的氣性，也不屑於逃。

可當樓犇走出來時，手上除了那幅堪輿圖，還拿著一把劍。

一時間，黑甲衛齊刷刷地亮出了武器，以為樓犇要殊死一搏。

可何昭君卻知道，不是。她想起上一世，樓犇自盡，王延姬還懷著他們的孩子，最後為了報仇，殺了不少人，甚至在驊縣還想放火燒死凌不疑程少商袁善見，以及自己。這次，說什麼也不能重蹈覆轍。

「樓家阿兄，」何昭君上前一步，「這也許是我最後一次這麼叫你，可否先聽我說幾句話？」

一時間，所有人都看向了何昭君，不知道她想做什麼。

「我自少時便知道，你滿腹經綸，文采斐然。你的抱負乃是山河為盤，星辰為棋。你一心想要入主中樞，卻不想被大房所阻，滿腔抱負無處施展。」

心思全都被說中，樓犇看向何昭君，有幾分詫異，「我沒想到，你竟然是最懂我抱負之人。看來以前，是我小看你了。」

「人都是會變的。」何昭君應道，「方才凌將軍說，你若生逢當時，必定能指點江山。可經銅牛縣一事後，我卻認為，幸好你沒有入主中樞。」

此話一出，樓犇眼神一厲，眾人也都詫異不已。

何昭君接著道，「你不甘做個小吏，可也不想腳踏實地，甚至為了你自己的前途，可以將視你為知己的顏縣令滿門屠戮，把幾十條人命視為草芥。若是你封王拜相，大權在握，你可會因你個人的私慾而濫殺無辜？若有一天你所謂的抱負與天下百姓的利益相衝突，你可願意為了天下蒼生而舍你一人？」

「你不會，你把自己的抱負看得比一切都重，甚至可以為了抱負犧牲一切。所以我說，你未曾入仕，也許是對的。你才華卓越，計謀無雙，若你想，你可以有許多辦法，為了你個人的利益犧牲他人。」

樓犇拿劍的手緊握。

「不論是為官還是為人，才能很重要，可更重要的，是品德。不怕有德之人無才，就怕有才之人無德。」何昭君的聲音擲地有聲。

這宗案件，三皇子本是不用來的，也許是因為自己也曾一同在銅牛縣查證，也許是因為別的什麼，他鬼使神差地跟著凌不疑過來了。何昭君的這番言論，讓他耳目一新，又刷新了自己對她的認識。這番為官之道，就算連朝中老臣也未必說的出。

其他人也緘默無聲，因為他們知道，何昭君說得是對的。

「哈哈哈哈哈哈……」樓犇卻仰頭笑了起來，「所以你是來批判我，指責我的嗎？」

「當然不是，我是想告訴你。走到今日這一步，完全是你自找的。男子漢敢作敢當，可若想一死了之，便是懦夫！」

此話一出，王延姬悲痛的看向樓犇，她太了解他了，「夫君……」

凌不疑也死死盯著樓犇手上的劍，以防他自殺。

樓犇抬眼直視何昭君，以前只覺得她是個驕縱跋扈的小女娘，可如今，卻看穿了自己的意圖，好生厲害！

「你自認為行到這一步，山窮水盡，你的自尊和驕傲不允許你成為階下囚，苟活於世。可你有沒有想過，你一死了之倒是乾脆，留下你的妻兒又當如何？」

「妻兒？」樓犇吃驚地看向王延姬。

「樓少夫人，你就沒有什麼要對樓大公子說的嗎？」何昭君朝著王延姬問道。

王延姬看向樓犇，眼裡蓄著淚，「夫君，我懷了我們的骨肉……」

看著猶豫的樓犇，何昭君發現他的手在顫抖，於是只能再添一把火，「你犯的錯，難道要妻兒來承擔嗎？你希望你日後的孩子沒有阿父教導，被人稱作野孩子，任人欺凌嗎？你忍心看著樓少夫人日日以淚洗面，孤兒寡母無依無靠嗎？」

「鐺——」

在何昭君的一聲聲的質問中，樓犇的手終是脫了力，劍鐺的一聲掉到了地上。

凌不疑立刻命人將他制住，以防他再有什麼動作。

何昭君最後說道，「你若是將堪輿圖獻給聖上，想必能減輕不少罪責。人生在世，有很多種活法，妻兒在側，親人團聚，也未嘗不是一種幸福。困住你的，從來都是你自己。

一席話，針針見血，讓在場的眾人，都對這位忠勇後代，孤苦無依的小女娘有了新的認識。

為防再生變故，袁善見立即讓廷尉府的人同黑甲衛一起押送樓犇回廷尉府了。

出了這樣大的變故，宴會早已散去。樓家人也沒有心思再如何，大房只想著會被如何處置，二房擔憂著樓犇的處境。

何昭君則跟在三皇子和凌不疑的後面，出了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