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昭昭日與月2
「何昭君，何昭君等等！」
令僕從裝好肖世子的頭顱，何昭君正走到廷尉府外，就聽見程少商在身面喊她。
轉身，就見那女娘雪膚桃腮，玲瓏嬌小，如嬌花一般顫顫巍巍，明明有些心懼，卻還是故作鎮定地說道，
「我想了一下，我還是不能將阿垚留給你，你日後定還會欺凌他。」
何昭君看著程少商，臉上沒有一絲情緒，「從前我與樓垚在一起，只需想著愛與不愛。可從今往後，我愛與不愛樓垚，都不再重要。」
「我阿父臨終前重重打過我兩巴掌並留給我兩句話。第一句：從今往後，何家再無人可替我遮風擋雨；第二句：將來何家與幼弟，都要倚靠於我，我必須苟且到幼弟長大。」
「程少商，我再不是從前的何昭君，更不會恣意妄為。」
何昭君一身孝衣，額頭上纏著白色孝布，臉頰上的血跡還未拭去，眼中含著淚。
見狀，程少商也面露不忍，上前兩小步勸慰道，「我知你失去父兄心中難過，我也當真是心疼你，可阿垚對你全無男女之情，他不該葬送幸福。」
「你以為我就喜歡阿垚嗎？我何嘗不是為此葬送自身幸福？」
何昭君冷冷道，伸手打掉裝著肖世子頭顱的蓋子，心中憤恨不已，聲嘶力竭道，「你以為我就幸福嗎？倘若能換我父兄活，千萬個樓垚我也不稀罕！」
心情大起大落，手刃仇人後並沒有得到絲毫快意，滿是對未來的恐慌與不安。她只想拿著逆賊的頭顱回去祭奠父兄，卻被拉著在這裡說些兒女情長男歡女愛，這些她早已沒有資格去想也不想談論的話題，語氣自然好不到哪裡去。
程少商也像是被嚇到了，神情戚戚，泫然欲泣，說不出話。
「安成君不必如此嚇唬程娘子，」一個更冷漠威嚴的聲音響起，凌不疑把程少商護在身後，「程樓兩家本就打算退親。」
就算何昭君已經決定，成全樓垚與程少商，不再奪人所愛強人所難，可見兩人如此，她心裡有股氣，上不去也下不來。當真是因為她何家無人，當真是刀子沒有割在自己身上不知疼，為什麼非要挑這個時候來同她講這些？
情愛於她已是砒霜，她不想去談，可被兩人這樣對待，好似她做了什麼十惡不赦的事情！何昭君依舊照著上一世的說辭道，
「從未見過十一郎如此憐香惜玉，」又轉頭看向程少商，語氣凜然，「程少商，你既有凌將軍，何必還同我搶樓垚！」
語罷，就見凌不疑轉身，朝著程少商輕哄道，「你現在一身冷汗，不能受風。上我的馬車，我送你回去。」
語氣溫柔，等看著程少商登上馬車，他才轉過身來，一副冰冷麵孔，語氣中甚至還帶著些許威脅，「安成君，並非世人都欠你何家，你父兄忠勇可嘉，如今世人皆憐憫你姐弟孤若，當往後終究是開日方長，是處處樹敵，還是與人為善，皆在安成君一念之間。安成君好自為之。」
一番軟硬兼施，既講了道理，又暗暗威脅，讓人挑不出一絲錯處。
上一世，她也不過是個十四五歲的小女娘，父兄戰死，無人可依，儘管外表張牙舞爪，可心中也實是軟弱無助。於是眼睜睜地看著凌不疑放完狠話后離去。
可她早已不是從前的何昭君，就算他凌不疑是煞神是魔鬼，世人皆懼他，可她不怕！
抬頭看向凌不疑，他面色肅穆，居高臨下地望著她，何昭君冷笑一聲，開口道，
「都說未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我以為，凌將軍會是這都城中最能體會我心情之人，可到底是我高看了將軍。」
他也是曾經孤城一役，霍家只剩下他與霍君華，可他卻沒有絲毫同理心。想到他明知雍王要反，明知肖世子有所圖，還是事不關己的，看著自己看著何家跳入火坑，語氣不由得憤懣起來，
「從前，我不懂為何這都城中的女娘都爭著想嫁凌將軍，我如今才知道，若是能得十一郎青睞，不僅自身有人呵護，或許連全家都能得庇護。倘若肖世子當初盯上的是程四娘子，凌將軍可會像現在這樣袖手旁觀？」
被肖世子的花言巧語哄騙，被虛榮心遮蔽了雙眼，是她罪有應得。可父兄不該死得這樣慘烈！凌不疑一直在追查肖世子，不可能一點消息都沒有，若是他能稍微提醒一句，哪怕父兄能活下一個人也是好的呀！哪怕用她自己的命去換她也是願意的啊！
可是沒有，他沒有，他們也沒有一人倖免。不免，何昭君的語氣中帶了怨懟與不甘。可她也知道，她只是一腔怨氣恨意無數發泄，她怪不到凌不疑頭上。他若提醒，是心有大義善意之舉，他若不提，也無可指責。
凌不疑神色一凜，剛要說什麼，何昭君搶先出了聲，
「凌將軍放心，我對程四娘子並無怨恨，往後也必不會為難她。」
何昭君仰頭望天，把眼淚逼了回去，「昭君只是自恨，未能入得十一郎的眼，做十一郎青睞的女娘，也無力救下父兄任何一人。」
「凌將軍請放心，你心愛的女娘，不會失去她原本的姻緣。只是，這下凌將軍，怕是只能眼睜睜看著心上人嫁做他人婦了。」
留下這最後一番話，何昭君頭也不回的轉身離去。這第一句，是告訴他，自己不會再同程少商搶樓垚了。這第二句嘛，他讓自己不好過，自己也不會讓他痛快，戳心眼子的事，誰還不會了？
梁邱飛不由得看向自己大哥，這安成君好大的膽子，竟敢同少主公說這樣的話！他聽了都得抖上一抖。
梁邱起卻沒有回應，只是面色凝重地看向凌不疑。
凌不疑看著何昭君離去的背影，眼中有些疑惑，這何昭君，好像有些不一樣了。
少女的背影消瘦纖弱，好像風一吹就能倒，卻又一步一步走得無比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