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金風玉露一相逢14

原來，那女子本是忘川河畔的一朵彼岸花所化。千百年前，她還是忘川彼岸一朵最不起眼的花，那時，忘川河岸開滿了花，大朵大朵，似血般妖嬈，隨著這漆黑的河水一直開到盡頭。

她的生活也很單調，每日看著那些魂魄走過奈何橋，飲下孟婆湯，投入下一世。偶爾也會看見有些男女神情怔怔，或不願飲湯，或不願轉世，在忘川中徘徊躊躇，不肯離去。

為什麼不呢？

她不解，投胎轉世，忘卻前塵往事，尋得新生，不好嗎？

看著這些痴男怨女，她實在不能理解。

直到，忘川來了一位新的神君，冥王府之司，忘川之神，掌人界輪迴。

初見時，他一身紅衣，張狂妖嬈，睫毛微卷如花瓣般綻放，鼻樑高挺，飽滿又誘人的紅唇，邪魅一笑，天地失色，她也因此失了神。

她在忘川河畔盡情開放，看著他每日處理事務，忙碌而充實。他有時會坐在河畔飲酒，恣意瀟洒，魅惑邪肆，一席紅衣被忘川的風吹得獵獵作響，衣袂飄揚。

直到有一日，她還在一眼不眨的盯著她看，卻聽見了他紈絝不羈的話，「怎麼，看夠了嗎？」

她一個激靈，沒想到會被發現，支支吾吾說不出話，「我……」

「沒想到你一個小花精，竟有此等造化。」那人只留下一句她不懂的感嘆，便翩然離去了。

此後，她便更加明目張胆的看他了，有時他在河畔飲酒小憩，兩人也能聊上幾句。他好像很寂寞，無人可以傾訴，她便成了他最好的傾訴對象。

有一天，他正在與她說話，突然天雷滾滾，電閃雷鳴，一道閃電劈到了她身上，渾身像是被撕裂一般，痛，痛得她打滾！

一件紅色披風從天而降，蓋在了她身上，裹住了她。

原來，她竟化為了人形。

等劇烈的疼痛過去，她緩過來后，慢慢站起身來，欣喜萬分，仔細欣賞著自己的身體，她竟然有了身體！

只是，還沒等自己看兩眼，那人就用披風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眼神落到一邊，有些彆扭的開口，「不知羞！」

她卻沒有生氣，反而笑了起來，嫵媚動人。

此後，她便成了忘川之神的小跟班，天天跟在他身邊，陪他處理公務，為他端茶添水，他走哪兒她就跟哪兒。

哪怕他板起臉教訓她，她也毫不在意，因為她知道，他心軟！

她曾親眼見過他渡化過一個靈魂，他教訓人時言辭犀利，神色兇狠，卻在那個靈魂受難時默默出手相助。他看起來傲嬌桀驁，實則再心軟不過。

忘川的日子平淡如水，但她每一天都過得充實快樂。

直到那日，他擅自篡改了命薄，干涉了一凡人的輪迴，犯了天規。

天雷之刑，他受了五道，剩下的四道，她替他受了，九死一生。

可當她傷愈醒來時，他卻不見了。

新來的忘川之神是個耿直的年輕男子，他說只是奉命任職，並不識得上任神君。她發了瘋一樣的找他，卻並無半點線索。

再見時，卻是神魔大戰。

他一席白衣勝雪，眉眼溫和，看向她的眼神冷漠、憐憫，卻沒有一絲情誼。

他不認識她！

同樣的眉眼，不同的風格，分明是同一個人，性格卻天差地別。

她質問他，他只道她認錯了人，未多施捨她一眼。

神魔混戰，她只是個小妖，被重傷，休養回來后，就被困在了這裡。或許不是困在這裡，是她根本不願走出這裡。

她也曾四處打聽，世人只識白衣仙君，卻不識前忘川之神，根本沒有這個人！

她日日徘徊在忘川河畔，與那些想渡川而不得的靈魂一起，在這裡流連，怨氣日積月累，心魔積聚，已經快魔化了。

聽完事情始末，鄺露心中很不是滋味。

「或許你可以去找那位白衣仙君問問？」

那女子垂下了眼眸，淡淡開口，「我去過，他們除了相貌相同，全無一點相似之處。他說不認識我，卻是真的，沒有說謊。」

這其中，蹊蹺太多了。

世上沒有無緣無故消失之人，也少有一模一樣的人，他們也許有某種關聯，「或許他有什麼難言之隱呢？」

聽起來，那前忘川之神對眼前的女子也不是沒有一絲情誼。

「你現在怨，是怨他無緣無故消失，還是怨你替他受了天雷之刑他卻負了你呢？」

「替他受刑我心甘情願，從沒有想過要他回報！」女子脫口而出，神情激動，而後又平靜下來，悲傷溢滿心間，「他曾給我過一塊玉佩，我以為，我們會有未來的。可他卻無緣無故消失了，天地六界彷彿沒有這個人存在過，這一切就好像是我的一場夢，我就是個笑話！」

女子摩挲著手裡的玉佩，晶瑩剔透，色澤飽滿溫潤，一看就是經常握在手裡。這哪裡是怨恨？這分明是愛的太深。

花開花落，光陰流轉。忘川盡頭，永無歸期。

等一個不歸人，餘生皆是孤寂無眠的夜。

鄺露生出些同病相憐的感觸，自己還是比眼前這個女子幸運的，至少，她能陪在所愛之人的身邊。

「你可有何他的信物或者圖像，或許我可以幫你找一找？」

天地之大，九重天上，或許有認識他的人，或許她也可以找那白衣仙君問問，找緣機仙子求個情，看看前世今生，也不是不行。

「你為何要幫我？」那女子看著鄺露，神情惘然。

鄺露淺淺一笑，「許是為了你手中那束花，許是同為天涯淪落人，愛而不得，情深執著，我們都一樣。」

那女子瞭然，抬手看了看手中的花，「為了他付出這麼多，值得嗎？」

「那你為了他受天雷之刑時，可想過值不值得？」

「我所做的一切，皆是心甘情願。不管他如何待我，我只是做我想做的，我只想看他餘生平安喜樂，健康無恙。」

鄺露說這話的時候，神情是一片溫和，眼神清澈，沒有半分作假。

哪知那女子聽完，那株曼珠沙華卻在她手中化作星星點點的光。

鄺露抬手要阻止，卻靈力不濟，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花一點點消失，帶走了她最後一絲希望。

那女子隨即在掌心化出一瓣曼珠沙華的花瓣，「我真身就是一株彼岸花，這一瓣真身，我贈予你，你用來救你的心上人。但我需要你承諾我，等你做完自己的事後，需幫我找那個人。」

鄺露不可置信的看著她，「這可是你的一瓣真身……」

「以你現在的靈力，若是在花中注入七七四十九日的靈力，再用獻血入葯，怕是人沒救回來，你就先身隕了。」

「我的真身，可比那株花管用多了！」

「你也不必覺得不安，我需要你的幫助。」

「反正我如今在這忘川，日日夜夜並無區別，一瓣真身而已，於我並無多少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