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序幕

第二卷序幕

肆虐的火焰永不停息,在已經淪為絕望的樂土裏層層環繞,諷刺著曾經人類那些放不下的貪慾。

荒蕪的城市殘骸中,閑庭信步的崩壞獸依舊樂此不疲的找尋着人類的痕迹。

大火毀滅了一切,卻唯獨留下了人類的絕望——無論人類做何抵抗,崩壞都能摧枯拉朽的摧毀一切。

曾經嗤之以鼻的祈禱在現在看來…

無非是換了另一種不可能的寄託罷了。

人們試圖仰望天空,從宇宙中探尋新的出路。可霧化的崩壞能早已將天空完全侵蝕,不說重新發射衛星,現在就連區分白晝的意識也愈發朦朧。

咔嚓——咔!

破碎的空間像是無法重圓的鏡片,零落於熊熊烈火的廢墟之上,那些模糊的回憶比起銳利的碎片更容易深深刺痛你的心。

體型龐大的戰車型崩壞獸好似察覺了什麼,原本巡查著附近領地的它心有感應的向著逐漸崩裂的空間走去。

沉穩的步伐帶動大地為之顫抖,顫動的樣子像是忐忑的內心,有力而緩慢的試探著。

就在崩壞獸即將探頭探腦準備伸出柱子般的大手觸碰那塊詭異的空間裂縫時,變化出現了…

——一隻被冰霜覆蓋成鎧甲的手猛然從空間中鑽出,好似是獵殺老鼠的蟒蛇,迅捷而精準的按住了崩壞獸的巨手。

崩壞獸那足足五十厘米半徑寬的大手就這樣被小於它幾倍的「細枝」給穩穩按住。

明明散發着「同類」的崩壞能,卻又帶着無窮盡的殺意。

崩壞獸人性化的面容滿是疑問,可不等它反應,那逐漸從手上蔓延開來的冰霜已經將它全然吞沒。

幾個呼吸間,不可一世的崩壞獸就成為了異樣的冰雕,矗立於這片廢墟中為人類陪葬。

剛才從裂縫中伸出的手此時正在破壞著空間,隨後如法炮製的鑽出了另一隻手。

那雙手不算費力的撕開裂縫,從空間裏面密密麻麻的星體風暴中掙扎著。

很快,一個模糊的身影就離開了風暴,重新踏入這片土地。

細碎的冰晶伴隨着破碎的空間一同零散的飄動,為出現的人影點綴夢幻的修飾。

漆黑如墨的長發宛如竹林驚鴻,飛瀑直下盡顯縱橫武家風氣,早已不蔽體的衣服襤褸至極,那副魁梧野蠻的軀體傷疤密佈,凶煞的霸氣直衝面門。

冰霜彷彿鱗片般蛆之如骨般點綴在男人身上,彷彿是虯軋猛龍。

飛散的長發與全然覆蓋的冰霜令人分不清男人的面容,只得看出一雙同樣漆黑的眼瞳。

是一對帶着寒潭般深邃漠然的眼眸。

不知道男人有沒有到達不以物喜不以己悲這樣的境界,但毋庸置疑的便是無法忽略掉的冷漠。

無視生死…不覺喜悲。

陣陣落幕感籠罩在男人身旁,無依無靠卻又強裝堅強的樣子酷似被遺棄的孤狼,徒有力量而失去了所有。

雪花與冰晶與枯萎零落的櫻花一般,像是垂暮的老者,最後埋藏於深處,被世人遺忘。

「回來了?」

男人默默自語,嘶啞的聲音與生澀的語調彷彿許久沒有說過話了。

天空中幽紫色的濃霧不知何時原地環繞起來,頗有一種大風起兮雲飛揚的感覺。

而在風起雲湧的中心,正是迷茫而又凄切的男人。

風卷裹着雪花,帶動着無窮無盡的崩壞能匯聚著,而男人的身體也隨之轉化為能量態。

彷彿靈魂中有着什麼烙印一般,之前還在漫無目的遊盪的崩壞獸群零零散散的也開始隨之向風暴中心移動而去。

彙集如潮水般的獸群竟是有規律的排起隊來,彷彿將要朝拜它們的王。

近乎所有到達男人附近的崩壞獸都匍匐著身軀,崩壞中的呢喃聲向它們傳達着恐懼的感受,彷彿眼前的男人是什麼比它們還要難言的存在。

破碎的家園,崩壞獸正做着當初人類面對它們時的反應——或是畏懼、或是臣服,無一例外,它們都認為面前的男人無法抗拒。

粗重的呼吸聲隱約間帶着男人嗜血的興奮,這令崩壞獸們更加顫抖。

「我…好像是你們敵對的那邊呢…」

男人的語氣不知為何有些悲哀,凜冽的目光掃視起所有視野中出現的「怪物」。

看得出,男人的視線就像是蟒蛇盯上獵物那樣兇殘暴力。

天空中的風暴似乎變得稀薄起來?那些聖潔而危險的雪花開始掌控起這片空間。

而男人也終於顯現出了真正面目——一個由崩壞構成的能量態律者!

冰雪化為翅膀,寒霜凝聚為王冠,縷縷形成丁達爾效應的輝光映射在男人身上,使那些傷疤成為了榮耀的勳章。

原本如墨的長發染上了晶藍,對未來的失望重新映上眼帘,對於無知者的憐憫成為蒼藍色的漠視。

嗡…

一陣空間浮動,劃破天際的雷霆與試圖侵染整片天空的冰雪風暴開始降臨,能量態律者化的男人好比高高在上的神靈在施展他的懲罰。

對崩壞的神罰。

男人的雙手好像握住了什麼,紫色與藍色交映的光佔滿了所有視線。

眨眼間,火焰已然熄滅,天地間彷彿只被悅動的雷霆與洶湧的冰雪。

至於崩壞獸群…

好像從未存在過。

男人收劍橫刀而立,緊繃的肌肉雖然被冰霜織成的鎧甲覆蓋,可其中迸發出來的力量感依然帶着衝擊。

這個男人,他…

眼中竟然出現了悲傷的淚水。

「即便如此,我又能為你做些什麼呢?」

「我連自己是誰都忘了…」

「我…」

「什麼也做不到。」

他仰頭望向天空,正如那天一樣,無力與憂愁狠狠的湧入胸懷而他卻什麼都無法阻止。

男人收起力量,隨後稀稀拉拉的雨滴便替代了雪花,點點滴滴打在臉上。

清爽?

他只感覺沉重。

連自己都淡化了曾經,誰又會在意他這個孤獨的、被世界遺忘的獨行者呢?

「我在意!」

「我怎麼可能不會在意!」

頗有些激動的聲音在簡潔卻精緻的實驗室中回蕩著。

梅比烏斯冷著臉毫不退步的樣子格外認真,即便是面對逐火之蛾所有的成員也沒有任何懼意。

或者說…

她原本就是這樣。

看着梅比烏斯反對的態度,大好人蘇還是站了出來。

「梅比烏斯…現在並不是你鬧情緒的時候。」

他的態度也很強烈,甚至為此睜開了眼睛。

「身為朋友的退讓,你之前所有的實驗我們都沒有反對過。可如今的環境下,基因戰士尤為重要,我們不可能因為你所謂的素材而放棄兩個天賦極好的孩子。」

蘇的身旁站着有着不知所措的凱文與面無表情像是早就習慣的千劫。

愛莉希雅和伊甸沒有任何不適,也沒有絲毫想要勸阻他們的意思,梅則是控制着信息中樞,沒有閑工夫。

至於老好人華那是根本插不上嘴,更別說不善言辭的櫻了。

「梅比烏斯…」

「閉嘴,當好你自己的覺者,蘇!」

蘇與梅比烏斯皆是毫不退讓,反而是直來直往的千劫淡定的拉開了二者。

「呵,顧鋮離開后你們是一天都不願意演了…」

千劫雖然成熟許多,可嘴依舊不饒人。

「不過是兩個適應基因的小傢伙,想來你根本不差這樣的素材吧?分明那個顧什麼乘就已經夠了吧?」

像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似的,再度把梅比烏斯給氣炸了毛。

「要不是某位覺者的以為是,我怎麼可能讓那個冒牌貨佔據顧鋮的身體?」

「千劫,你最好不要讓我抓住機會…不然我一定會讓你試試手術刀的溫度。」

梅比烏斯本就憤憤不平的心情更加糟糕,眼眸中滿是對千劫的不爽。

當然,也有對千劫的。

「有本事你就試試吧…」

千劫不在意的轉過了身,向實驗室另一角還在和櫻打賭梅比烏斯會生多久氣的愛莉希雅走去。

凱文已經無話可說了。

自從顧乘來后,他的地位是一天不如一天了。

「哼!」

梅比烏斯無力閑談,沖着凱文翻了個白眼,隨後也是轉身離去。

不過是反方向罷了。

「哎呀,今天居然少了兩秒,梅比烏斯還真是令人意外呢~」

愛莉希雅笑眯眯的對擦拭酒杯的伊甸說道,眉眼裏滿是開懷的希望。

「愛莉,要是讓梅比烏斯知道你把她的外衣換成粉紅長裙的話…」

「你也會困擾吧?」

伊甸滿是無奈的笑容中帶着對愛莉希雅的特別容納。

「唔,不過梅比烏斯不會那樣啦,漂亮的女孩子不會拒絕粉色的好看衣服的。」

愛莉打了個馬虎眼,意有所指的藏住了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情。

「愛莉希雅!」

千劫高昂的聲音突兀的打破了少女們的茶話會。

「小聲一點啦千劫,雖然你確實也很熱情似火吧~」

熟悉的音調一如既往的讓人升不起反感之心,可經歷了將近六年成長的千劫卻是早就沒有了當初的青澀。

「我直接說吧,那個顧乘的事情我不會同意的。」

千劫面癱一樣的面容終於還是染上了幾分不自在。

「我不知道你們有什麼打算,就連梅比烏斯也能忍住厭惡與他相處…可至少我和凱文只會認同鋮,而不是乘。」

沉穩的語氣帶着千劫特有的主觀意識,卻也是真正作為朋友的想法。

「不千劫,你錯了。」

就在千劫打算再度離開逃避大家的關係時,一直沉默著尋找機會的華離開了平桌,盡量擺出平常那副樣子留住了千劫。

華真誠的對着千劫說着,試圖改變他的想法。

「我們一直以來從未有過私人情感…人類的未來才是我們當下要着重考量的。」

「人類的領土只剩下…」

「閉嘴華,我不想聽那些大道理。」

華的感情牌彷彿並不能打動千劫。

千劫言簡意賅的打斷了華接下來的動作,也讓那張古典的臉上多出了幾分糾結。

千劫冷冷的掃過場上的各位,臉上不自覺的帶上幾分嘲弄。

「真不知道顧鋮那麼龐大的犧牲帶來了什麼,是總部的拋棄?還是你們視若未來的人類恐的罵聲?」

「五年!你知道這五年我是怎麼過的嗎!」

千劫的眼眸泛起了紅色,身上突兀的燃起火焰,跳動的火苗好似他激動的內心。

「千劫…請你冷靜一下。」

清冷的聲音從某處黑暗中傳來,眨眼間便熄滅了千劫身上的火焰。

「阿波尼亞!」

千劫不爽的對其怒目圓睜,可不知道礙於什麼,並沒有發難,而是喘著粗氣向出口走去。

「別後悔。我已經為你們保住了那兩個小東西,其餘事情我不會再參與!」

自動門關閉的同時,千劫冷漠的聲音也隨之消散。

「唉…」

愛莉希雅的笑容收了回去,隨後便是沉重的哀愁。

「我也不想這樣的…」

一切聲音都像是染上了絕望,即便伊甸緊握住愛莉的手,可那揮之不去的陰霾還是縈繞在人群頭頂。

「顧乘為我們提供了神性與崩壞能反應的新想法…我能理解千劫的心思,畢竟凱文也是如此。」

從中樞走來的梅滿是書卷氣息,帶着自信的慵懶,也有廢土倖存者的幾分別愁。

「戒律為千劫帶來的壓制越來越苛刻了,我…真的有些心疼他。」

「對於顧鋮的情況,我也很是無奈…」

「自從顧鋮離開后,這幾年以來,逐火之蛾做什麼都像是染上了一層陰霾,帶着悲哀與絕望…最後什麼也沒有得到。」

在場所有人都知道梅想法,包括阿波尼亞。

所以她的言語總是在「預知未來」和精打細算的路線中忐忑不安。

「摯友之間…大抵都會如此,可我們的未來從始至終都不只有一種可能。」

「我只相信大家,以及手中的刀。」

櫻看着刀鋒上的倒影順着阿波尼亞的話呢喃道,眼眸中還倒映着愛莉希雅的委屈臉。

她由此想到了正在卧床休息的妹妹,臉上不由得露出了幾分微笑…

「這五年來,我無時不在擔心並思念著顧鋮。」

「我嘗試過轉移注意力,可只要面對崩壞,心中都回蕩著顧乘所說的『孤軍奮戰』,我不敢想像顧鋮他一個人是如何堅持五年的…」

略顯憔悴的凱文接上了梅的視線,磁性的音色中帶着沉澱的古香。

「我理解能顧乘的大局觀,卻不會承認他會替代顧鋮,成為『犧牲小我』的銘刻。」

「無論他是怎麼想的,可在我看來,顧鋮從始至終只有一個,顧鋮只能是顧鋮。」

雖然語氣帶着疲憊,可堅定不移的態度正如千劫那般肯定。

「梅、愛莉…」

「你們知道的,我腦子從來都沒有想過那麼多,我留下只是因為梅在這裏,大家好在這裏…還有顧鋮也將會在這裏。」

「我不想哪天看見顧鋮被他責備沒有守護好人類的家園。」

凱文強擺出笑容,可其中的苦澀誰能不知道?

「凱文…你應該休息一陣了。」

梅張了張嘴,心中的話不知道改了多少遍才換成了這句。

可凱文只是搖了搖頭。

「痕那個傢伙進步很大,我想我應該儘可能的讓他多成長一些…可以在明面上為我們分擔總部下發的壓力。」

「若是想讓他們承認我們逐火英桀,要付出的努力還有很多。」

雖然疲憊,可凱文言語中滿是希望。

那是逐火之蛾帶給他的憧憬。

「至於前線…就交給櫻吧。」

凱文瞥了眼整理刀具的櫻,最後也是向著出口離開。

梅還想說什麼,可看着凱文在燈光下的背影,又最終化為了重重的嘆息。

「我…是不是做的太急切了?」

經過這場爭議,在聽到了大家心中的顧慮后,本就性格存在缺陷的華感覺到了些許難過和愧疚。

彷彿她才是罪魁禍首。

「華,聽我說…那不是你的錯。」

「卑彌呼從來都沒有怨過你,而且有你的照顧,她的傷已經好了很多了…你真的不必自責。」

伊甸用酒杯接了杯梅比烏斯留下並沏好的茶,十分和緩的遞給華。

後者微微嘆息,看起來並沒有聽進去。

伊甸倒也不在意。

畢竟她是知道的…無論那個時代,總是有着只屬於它的存在。

「同志們,別在這裏emo了!天大的好消息!」

好像逐火之蛾的氛圍永遠不會維持在某一個頻率。

身為維爾薇的指揮家的人格破門而入,拿着全息投影滿臉激動的蹦了進來。

「找到顧鋮的崩壞能反應了!」

震耳欲聾的「好消息」讓這幾個外人眼中高不可攀的迎接竟是愣在了原地。

吃驚的愛莉很是呆萌、獃滯的華也很可愛、就連一直維持着暖心大姐姐的伊甸也是眼睛一眨一眨的…

最為令人在意的,則是櫻的耳朵。

微微抖動着,還帶着幾分蜷曲,真不知道撫摸起來會是什麼感覺。

微笑的修女開始祈禱,面容上的微笑如同融化的積血,正在復甦那些即將盛開的花朵。

「把頻率放到中樞上,這可是個好消息!」

梅的語調輕快了不少,驚喜的樣子連她自己都沒有發現。

終於,逐火之蛾在這片充滿絕望的廢土中找到了新的起點。

落下的帷幕終究還是露出了裏面綻放出來的奪目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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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崩壞,又沒完全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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