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上交存摺

省服裝廠。

管主任看了最新交上來的冬款樣版，眉頭緊皺，廠里的五個打版師坐在下邊，只有宋元面色不改，絲毫不擔心領導會罵到自己頭上，而另外四位打版師傅就沒有他這麼好的心態了，都在猜測管主任到底是哪裏不滿意，也在回想着自己做的衣服到底有沒有什麼不妥。

安靜了許久，管主任摘下眼鏡往桌上一扔，「今年交上來的款和去年的差不多一個樣子，都不合格，都拿回去重新做。」

宋元的表情一僵，全都拿回去重做？那不是也包括他在內？

看向管主任想質問為什麼，但是被管主任惱怒的表情嚇退了。

「五個打版師傅在，冬款現在都定不下來？！」管主任越想越生氣，想起業務部的主任今天在廠長面前說的那些話，就覺得自己的臉被打得疼，再看看自己面前的這幾個有經驗的老師傅，真是有對比就有結果。

看見有打版師撇嘴，管主任的火氣一毛三丈高，重重地拍了拍桌子，手指一個個地指過去，「你們平時不都說自己是有經驗有本事的老師傅，個個要求提高待遇嗎？看看這就是你們的本事！連個小廠子的打版師都比不過！」

其他人面面相覷，顯然都還不知道是什麼情況。

「紅河服裝廠的冬款新衣已經拿到單子開始生產了，其中就有省城百貨大樓第三門市部的單子！人家店裏的經理和我們業務經理說了，人家紅河服裝廠的冬衣更受歡迎，今年會減少一點咱們的單子！」管主任覺得這些話說出來真是丟臉，一個省服裝廠，居然還能被一個生產隊辦起來的小廠子搶單子。

宋元覺得不可置信，問道：「這個紅河服裝廠的打版師是誰？上次他們派個打版師過來學習，還是個皮毛都不會的小丫頭，怎麼可能突然就做出來了？」

管主任卻是冷笑一聲，道：「人家自己不會，難道不會請人嗎？請的還是上次來培訓的花州市服裝廠的宋曉！打聽了才知道，宋曉已經從花州市服裝廠辭工去了紅河服裝廠。」

突然就懊惱起來，恨恨道：「我當初就該攔住領導，原本宋曉就想借調到我們單位，這下好了，人沒來，還跑到其他單位去，還跟我們打擂台！」

說完，儘管管主任沒有直接對宋元說什麼批評的話，但是其他人帶着若有似無的嘲諷看向他時，宋元直接黑了臉。

「之前的事情就不提了，畢竟也就一個小小的廠，之前還是靠着我們才拿到的縣城的單子，他們的機器都是我們淘汰下去的，不可能承接得了多少單子，到底還是得看我們這樣大單位。」管主任頓了頓，「不過從現在起，這周末下班之前，重新給我做冬款新衣交上來，否則的話，你們要是覺得自己做不到，那就挪個位置做別的！」

管主任的話還歷歷在目，開完會出來，大家眼觀鼻鼻觀口，誰也沒說話。

但是等下班了，除了宋元之外，其他四人像是約好了一樣默契地同時下班，大家先是你一言我一語地說管主任今天這個火發得莫名其妙，本來冬衣新款也輪不到她們幾個來，定的新款哪次不是宋元做出來的？說得激動了，自然而然地嘲諷宋元終於踢到了鐵板。

至於廠子的單子會不會被搶走？和她們又有什麼關係呢，反正她們做的衣服極少被選中，月月都是拿那一份工資，也不會因為廠子的訂單多少而有什麼影響。

省服裝廠的業務經理知道了紅河服裝廠拿到了省城第三門市部的單子，又去做了一番調查，知道紅河服裝廠現在已經拿下了底下五個縣城百貨大樓的單子，心裏生氣，於是就去找了生產主任說了情況，之後兩個人一起去找了廠領導，不再給紅河服裝廠提供樣版。

事實上，何杏梅也沒打算繼續接省服裝廠的樣版去做。

他們

現在拿到的單子其實不算多，生產車間的工人比之前還要閑，但是省掉了要分給省服裝廠的兩分提成，甚至能成之前得到的利潤更高一些。

再說了，總是拾人牙慧，不如有自己的牌子。只要他們繼續維持這個水平，穩住現在這批客戶不是問題，甚至還能一點點地往外打。他們不比省服裝廠人多，但是維持現狀就已經能讓廠子裏的工人有個好收入了，還能剩下一筆錢給到生產大隊，連帶着大隊里的隊員都能跟着撈湯喝。

何杏梅暫時還算滿意，而她爸何廠長以及她大伯何大隊長就是非常非常滿意了，紅河服裝廠下班的時候，沒等宋曉去隊員家裏買菜，他們就先拎過來一份五花肉，說是特意給她留的。

宋曉也想吃肉了，感激他們這麼貼心，正要拿錢何肉票出來，就被何大隊長制止了，「不用不用，大隊今年有了紅河服裝廠的收益，還能給隊員多分錢，隊里今天殺豬了。宋師傅也算是我們紅河大隊的一份子了，也應該拿一份的。」

何廠長也說應該拿的，宋曉也就收下了，樂道：「多謝廠長、大隊長了，正愁好久沒去買豬肉吃了饞呢。」

「哈哈，那可不就趕巧了嘛！」何廠長呼嚕了一把自己的腦袋。

得了一塊肉，其他的菜也得好好準備。宋曉出了廠子轉頭就去了常去買菜的那位老奶奶家裏，滿滿一籃子都是黃瓜和西紅柿，另外還有些蒜頭、蔥和小辣椒老奶奶在旁邊幫着選，都是給挑好的。

每次過來她這裏買菜，宋曉都是按著在城裏副食品商店的價錢給的，老人家總覺得佔了便宜不好意思，非要給她多拿一點，也多虧她每次都跑得快，不然都得和老奶奶拉扯半天。

這次買得多，宋曉下了車去門衛處，給門衛大叔拿了兩個西紅柿兩根黃瓜請他吃。

這吃一茬少一茬，過段時間就沒得吃了。

現在門衛大叔也不覺得宋曉去一個生產大隊的小廠子工作沒前途了，就這三天兩頭地能從大隊里買到肉和新鮮蔬菜吃，住在城裏工資高工作體面也不一定能過得這麼滋潤。

宋曉偏要得瑟一下，「這肉也不是買的，大隊里今天殺豬分肉，我也分到了一塊，五花肉呢，在外面都難買到。」

門衛大叔扭過頭去，指了指裏面，面無表情道：「吶，你對象下班了，你快走吧。」

宋曉一看見人，樂顛顛地拎籃子就走，丟下一句：「陳叔，凳子你有空拿進去哈。」

還真是不客氣！陳叔氣氣地哼了一聲，但還是去把門外邊的凳子給拎了回來。

雷霆他們本來是跟在晏橋他們身後走的，但是跟在後面都是在聽宋曉說今晚做什麼吃的，紅燒肉大家也不是沒吃過，但是被她這麼一描述，七分的好吃也變成了十分的美味。再聽下去就是虐自己了，雷霆和蕭力達對視一眼，快速地超過晏橋他們，遠遠地走在了前面。耳根子終於清凈了下來。

宋曉拍了下晏橋的手臂，「雷霆他們走那麼快是還有什麼事情嗎？我還想着叫他們今天過來家裏吃飯呢，肉有點多，我們也吃不完，留到明天就不好吃了。」

晏橋倒是能猜出來那兩個人到底是為什麼溜這麼快，「待會我回去叫他們。」

到了職工宿舍樓，宋曉拿着菜先回去，晏橋則是回另一棟樓去喊人。

他剛一回去，直奔蕭力達的宿舍，房間門大開，蕭力達和雷霆都正燒開水準備煮麵條吃。看到晏橋過來還很奇怪，「這個點你沒去幫你對象做飯你來做什麼？」

就算十分克制了，雷霆都能聞出自己話里酸溜溜的味道。

「還不是你們跑太快，我還得走這一趟。」晏橋給了他們一個白眼，「別忙活了，收拾一下待會過去吃飯。」

「真的啊？」雷霆搓了搓手，「誒呀，我就說嘛，

晏橋好兄弟，有好吃的也沒忘記我們。」

「想多了，和我沒關係，曉曉讓叫你們過去吃飯的。」

「哦哦，我就說嘛，晏橋是什麼人啊我們也不是第一天認識了，怎麼可能這麼好心，原來是弟妹喊的。」雷霆的臉堪比六月的天，說變就變。

宋曉過來也快有一個月時間了，平時早早上班，下班了也是和晏橋在家裏做飯吃然後出去走走，和宿舍樓里的家屬交流不多，隔壁家的香草也不常有空說話，就算有空也是碰上她大嫂在家，宋曉就更不會湊過去了。

所以，對晏橋的同事，最熟的就是雷霆和蕭力達這兩個人了。或許還可以加上研究所的門衛大叔。

雷霆他們想過來幫忙，但是廚房太小，晏橋嫌棄他們幫不上忙還礙手礙腳，不讓他們進去幫忙。

宋曉和晏橋一起做飯習慣了，一個眼神就知道要給遞過去什麼東西。

宋曉一邊做菜還一邊跟晏橋說做這道菜好吃的訣竅在哪裏，她說得細，晏橋聽得認真。有時候換成他來做，宋曉在一旁指導。

在客廳里拘謹地坐着的兩人像看什麼新鮮事一樣看他們。

雷霆小聲感慨道：「怪不得宋曉同志能天天給晏橋做好吃的，我要是個姑娘，對象這麼貼心，我也能。」

蕭力達白了他一眼，「你要是個姑娘，打着燈籠也找不到晏橋這樣的，你死心吧。」

雷霆：「……」

都是半斤八兩的，為什麼還要這樣互相傷害。

吃飯時雷霆羨慕道：「生產大隊的小單位還能三天兩頭買到肉，比去城裏的單位好多了。秦院還說幫宋曉同志介紹工作呢，哪裏用介紹啊，現在就挺好。」

宋曉心裏也是這麼想的，「秦院就是太熱心了，其實不用幫忙介紹城裏的工作的。在紅河服裝廠挺好的，我覺得不比城裏的單位差什麼。」

「確實是！」蕭力達大口吃飯也不忘附和，「那也得宋曉同志自己想得開，有些人就為了個體面，就算生產大隊的廠子再好，也覺得不好。」

晏橋拿勺子舀了一勺肉放宋曉碗裏，「快吃飯，待會再說。」

「哦。」宋曉繼續埋頭吃飯。

吃到了一塊比較鹹的小炒肉，嫌棄地看了一眼晏橋，「你炒菜沒炒勻。」

晏橋熟練地捏住她的臉，「咸了就不吃了，吐出來。」

「……咽下去了。」宋曉端起盛着湯的碗，咕嚕咕嚕地喝了兩口，才覺得齁咸齁鹹的味道終於沒了。

雷霆和蕭力達當自己不存在，眼睛不亂瞟，專註地吃飯。

吃完收拾完了，雷霆和蕭力達留了錢和票放桌上就跑了，回去路上兩人就說到了晏橋，「沒想到晏橋私底下還有這副面孔，看不出來，太膩歪了。」

「……你有沒有想過，人家本來就是在談對象，都快要談婚論嫁了？」

「哦，也是。」

這個周末，因為晏橋上午還得去研究所開會，等到中午吃過了飯，他們才一起去百貨大樓第二門市部買東西。

都是宋曉在挑，等挑好了再象徵性地問一下晏橋的意見，然後就是晏橋付錢了。

反正問他也是白問，而且她想給雨湘買根口紅，櫃枱上能選的也就那麼三、四個顏色可以選，他就毫不猶豫地選了粉紅色，把宋曉震驚到了，「你怎麼會覺得這個顏色好看？」

「挺好的啊，雨湘小時候很喜歡粉色的衣服。」

「你也知道是小時候？！」

宋曉也不指望他能選到什麼好的了，多虧他不知道她小時候也喜歡粉紅色的東西。

「我看你之前在京城的時候，給我買回來的衣服鞋子都挺好看的啊。」難道人的審美也會隨着年紀的增長而產生變化？

晏

橋很誠實，直接攤牌了，「那時候我都是找你堂弟出去逛的，他眼光不錯。不過鞋子是我自己選的。」

「」宋曉想了想，為了避免以後可能出現家庭矛盾，決定還是直接說明白好了，「那你以後不用幫我買衣服。」

晏橋沒答應也沒拒絕，「看情況再說。」

相處久了就該知道她喜歡什麼樣的衣服了，了解清楚了再買就是了。

省城的百貨大樓是夠大，但實際上這裏有的東西，花州市的百貨大樓里也基本都有，沒什麼特別的。

不過不管禮輕禮重都是一份心意，宋曉給自己家裏人和晏橋家裏人都挑了份禮物，到時候就她自己回去，也沒敢買大件東西。

出來一次買東西，倒讓晏橋想起來一件事情。

晚上吃完飯之後，晏橋就把自己的存摺給拿了出來。

「除了每個月給我媽匯十塊錢，過年過節另外多匯十塊錢，還有平時吃飯花用的，剩下的都在這兒了。每個月十號去領工資，現在每個月是九十塊錢，沒有之前在京城的高，一個月會往裏面存五十。」

宋曉拿過來翻看，前面一兩年存得比較多，直到回來省城工作后，能存的就沒那麼多了，但是累積起來也是一個很可觀的數字。

「四千這麼多啊，夠買個小院子了。」宋曉感嘆道。

但是看完也就合了起來，推回去給他，「存摺收好，丟了就難辦了。」

晏橋看向她，笑了下，又把存摺給推到宋曉的面前。

宋曉不解，「給我保管？」

「嗯，給你保管。以後家裏的開銷就從這裏取。」

宋曉許久都沒說話，然後伸出手一點點挪過去，食指按住存摺的一角，移到了自己面前。

「那我就提前先收下了。放心，以後少不了你好吃的。」

晏橋瞬間笑出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