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決裂

第七章:決裂

幾日之後,安南國皇都。

「啊,竟敢……」得知支棱隘守將殺害大明使者和陳天平后,安南國王胡一元也是一樣吃驚的表情,他知道他即將面臨什麼,這個消息無異于晴天霹靂,炸的他久久回不過神來。

「快,快把玄平給我抓來。」胡一元驚慌道,他以為只有玄平敢這樣胡作非為,所以第一時間想到的是把玄平抓來問罪,可是玄平府上哪還有人,兵甲回報,玄平或早已畏罪潛逃。胡一元的心涼了半截,絕望的閉上了眼睛。「陰謀,原來一切都是陰謀,玄平就是個陰謀,或許我這個王位也是個陰謀。」胡一元有些站立不穩,扶著椅子一屁股坐了下去,大腦一片空白。而此時的玄平,早已身在千里之外的大明境內。

雲南,大光寺。

睡了幾天的玄平緩緩睜開了眼睛,眼前的一切都那麼陌生,於是一個鯉魚打挺坐了起來,他仔細的觀察了周圍的佈置,這才確定,自己的確是回到了大明。自己為什麼突然回到了大明,自己回來了,那……想到這,他飛一般奔出了屋子。

此時道衍和尚和眾僧人正在佛堂誦經,玄平顧上不禮節,大喊大叫就沖了進來:「師父,師父,師父你在哪?」

道衍靜坐在佛像前,敲動的木魚停了下來,慢聲說道:「佛門凈地,如此喧嘩,成何體統?」

玄平急迫問道:「陳天平在哪,嵐兒在哪,你把他們怎麼樣了?」

該面對的始終要面對,三和和尚一直在思考如何把事情解釋的更委婉一點,更容易接受一點,他盤算著,兒女之情只是一味迷魂散,會使人一時心智不明,不須時日終究會醒過來,唯有十幾年的師兄弟感情才是真的,敷衍些日子,等這件事淡了,師兄弟們就又和好如初了。最壞的結果,為了能讓師兄解恨,在自己身上發泄一通也認了。

「我派人殺了他們。」道衍直面著玄平,眼神中似有歉意的說道。

「什麼?」玄平一個趔趄,站立不穩差點摔倒。「嵐兒死了,嵐兒死了,呵呵,我就知道,誰能從你手裏逃掉?你終是沒有放過他們,你還是殺了他們!」玄平像是得了失心瘋,嘀嘀咕咕了一番,突然眼神中放射出一陣寒光,沒有人看清他的動作,一瞬間他已經將道衍推出十步開外,單手運力,死死掐著道衍的脖子把他抵在牆上。「嵐兒與你的大計又有何干,你為什麼就不肯放她一馬,為什麼,為什麼!」玄平徹底瘋了,平時師父面前大氣都不敢喘的人,竟然對師父動了手。

「大師兄!」不遠處三和驚吼道。此時若玄平真的運起一掌狠狠拍在道衍的頭上,身邊的人絕計是來不及搭救的,而再看道衍,他仍舊雙目淡然的看着玄平,他早已料到會有一天,自己的徒弟會向自己動手,就像當初收留三得時說的那番話一樣:一切都是命里該有之數,我不反抗。

那一掌還是沒有劈下去,運足了掌勢,推將出去卻打在自己的腦袋,天靈穴的一記重擊,讓他瞬間顱骨粉碎,七竅出血,軟塌塌倒了下去。

「大師兄!」還是那聲大師兄,但此時三和已經啞了嗓子,他撲過去扶住玄平的身體,眼淚鼻涕抑制不住的淌了出來。

幾個師兄弟間,三和與大師兄結識最早,也最親密。蒙古韃子禍害天下時,三和的父母都在動亂中饑寒而死,他十幾歲便成了孤兒,沿街乞討時,常常要與狗爭食,被人欺負后,只能一個人偷偷抹淚,在快要餓死的時候遇到了道衍和玄平,因為一塊餅,他甘效犬馬,遂許驅馳,至於今日。跟隨師父最初的那些年很苦,師父懷抱利器卻鬱郁不得滋土,忍飢挨餓的時候總有大師兄偷偷遞過來的半個紅薯,冷的時候大師兄把他的雙腳揣在懷裏為他取暖。他從未感受過人間溫暖,唯獨把大師兄當成了親哥哥,如今大師兄卻被他害死,他悔的要咬碎牙齒。

猶記得那年冬月,天大寒,雪花疊疊,師父四方遊說到了青州,因得罪權貴被打成重傷,七仙居野廟裏,師父殘卧在一堆稻草中瑟瑟發抖,氣息微弱,眼看就不行了,是大師兄玄平不避風雪,走了一夜山路才找了一家藥鋪,敲開人家的門,人家卻因為沒有銀子不給抓藥,大師兄跪下來給人家磕頭,磕的頭都破了,老闆這才答應給包幾副便宜的草藥。這麼多年來,大師兄伺候師父如同伺候老父,而師父呢,從來都把徒弟們當棋子,他從來沒有真正關心過弟子們,反而就因為一件小事,不惜將大師兄逼死。三和從來沒有這麼恨過,他怔怔的看着大師兄的臉,眼神中兇相畢露,這一刻,他似乎下了某種決定。

海上,鄭和的船隊剛剛和一夥海盜打了一仗,無敵艦隊上的火炮幾輪齊射,五千海盜潰不成軍,紛紛舉旗投降。甲板上,一隻信鴿不遠萬里而來,落在鄭和的腳下,取下書信,信上只有幾個字,是三和寫給三寶的,「玄平背叛師門,畏罪自殺。」只這一句,冷冰冰毫無感情,三寶雙眼崩出淚來,一掌擊碎了面前的書案。

來人詢問投降的海盜該如何處置,鄭和大手一揮,吼道:「全部斬首!」

大明朝廷,皇帝聽說安南國出爾反爾,殺了使臣和陳天平,頓時大怒若狂:「朕推誠容納,乃為所欺,此而不誅,兵則奚用?」乃命朱能率軍出廣西,沐晟率軍出雲南,共計兵力八十餘萬,攜天子之威,遠伐安南。

安南這邊,雖然胡一元知道再怎麼解釋也都無濟於事,但他還是儘力要避免與大明刀兵相見,於是他不得不做了兩手準備,一方面,他頻發奏疏,重複解釋事情原委,並承諾負荊請罪,願意抓到殺害大明使者的兇手,一併交由大明皇帝處理。另一方面,有謀者進言:「大明軍遠道而來,而我軍以逸待勞,若憑高城深池堅守不出,少則數月,多則一年,大明必消耗不起,到時候我們再上書請和,不怕他們不答應。」於是胡一元日夜操練兵馬,部署城防,準備應付。

慶壽寺的地牢內,道衍又像往常一樣來看望他的師兄浦洽,兩個人各自而立,彷彿不相干的兩個人。

「你早就知道他會背叛你,對不對。」浦洽問。

「是啊,玄平重情,我只是沒想到他會解不開這個結。」道衍說。

「連自己的徒弟都是計劃的一部分,你真是太可怕了。」浦洽嘆道。

「不算人心,又如何算天下?」道衍答。

「燕王出兵了吧。」浦洽問。

「陛下遣朱能領兵八十萬,出廣西去了。」陛下兩個字道衍咬的重些。

「呵呵,原來是他,有意思。」浦洽微微抬起頭,臉上露出一絲恍然的笑容。

「什麼意思?」道衍有些謹慎的問道。

「都是救急菩薩,一個要衡燕,一個卻士弘,難道天道也屈服於皇權嗎?」浦洽哀嘆。

「你說的什麼意思?」道衍不得不再次發問了。

「為什麼是安南?」浦洽閉了眼,悲痛萬分,半天,沒有回答,反而發問道。

「一個跳板。」安南處於我整個計劃中的什麼位置呢,或許只是個跳板吧,道衍說。

安南的地理位置,近可控占城、暹羅、真臘,遠可控滿刺加、蘇門答臘、舊港、瓜哇、濘泥,還可作為與東南亞和西歐各國船舶往來的根據地,看來道衍真的開始着眼於天下了。

「得其地不足以供給,得其民不足以使令。」浦洽這樣評價,他執著於天朝上國的祖訓。

「只是時人固地自封,是時候做個改變了。」道衍說。

話不投機,浦洽不再說話,道衍安靜站了一會,緩步走出了地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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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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