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天降大任

小李這樣發着呆過了很久，大廈里一個熟悉的身影走出來。

「那不是恬恬嘛，這麼晚才去赴約嗎？」

穿過樓下的廣場徑直來到路邊，一輛黑色及SUV似乎是這場約會的起點。小李有點發矇，自己該怎麼理解這個事呢，帶着滿頭的疑惑小李衝到電梯旁打算追過去，38層的高度讓原本就焦急地等待更加煩躁，電梯間里數字一個接一個滾動，突然停下了，到了公司的樓層，小張走進來，一臉詫異。

「你不是早走了嗎」

「我上樓吹風」

「哦好吧，我剛還看見恬恬走了，你們怎麼沒去約會」

聽到這話小李顯得更局促了

「沒，她說和閨蜜有個約，就沒一起」

「你怎麼了不太舒服嗎？感覺你有心事啊！」

電梯間里只有小李和小張，小張也算察言觀色的一把好手，又問了一次，小李就把天台上看到的事和自己的疑惑說給小張。

說完他補充到：「也許是她朋友來接她，或者叫車軟件來着。這兩天自己總有點神經質。」

小張看他心情不好就安慰說：「對，也許是她朋友呢。」

叮，電梯到了。小李手機收到了一條消息「我安全到家了，有點累，今天就不聊了哦！」

站在大廳小李耳朵里像是飛進去兩隻蚊子，嗡聲大作著衝擊著大腦。小張站在旁邊，等了好一陣，小李緩過勁來說：「沒事咱們走吧。」

「我陪你走一段吧，你知道感情這種東西其實挺虛的，不如這周末去打球？」小張安慰著問道。

小李沒有說話像喪屍一樣走。

走到了公交車站小張突然一努嘴兒說：「諾，你看！街對面。」

小李順着視線望過去，一輛跑車在路邊停在，一個靚麗高挑的長發美女上了車。

「你認真的嗎？我現在真的沒有心情看美女。」

「不，我想給你說你看見那奔了嗎？」小張解釋道「現在有點挫折沒關係的，你又年輕又幽默，還有很多好機會，但歸根到底等你四十你也得有那奔才行！所以振作點吧，明天見。」

「好好，我知道了謝謝你」

小李有點無力地答應然後看小張上車。然後繼續往家的方向挪動，小李也知道這些道理，但是還是很難過。天已經完全黑了，幾條路上的人反而越來越多，走過酒吧，並不喜歡酒精的小李似乎也有進去喝一杯地衝動，但還拿着公文包於是就打消了這個奇怪的念頭。經過夜市熱鬧就在耳邊，小李聽得有些煩，只想快點回到自己的小窩裏把煩惱放空然後給手機和自己都充充電。

上了樓還沒有開門就聽見房子裏吵吵嚷嚷的，開了門是中介小哥帶來一大堆同事在喝酒，說是團建慶祝這個月店裏業績達標。看見小李回來就招呼一起，然後一個襯衫縫隙中露著啤酒肚的男人有點磕巴地大聲說道：

「帥哥，雖然我第一次見面但是你確實來太晚了，得先自罰三杯！」

看的出的他們已經喝了有很長時間了，小李看了眼地上散落的啤酒瓶，和桌上散落的瓜子花生殼然後擠了一個難以察覺的笑容說：

「你們玩吧，我有點不太舒服先睡了。」

然後走進了自己的房間，小小的房間並不溫馨，管道盤亘在房子裏，一個簡單的換氣窗外沒有星空與河流，只能看到隔壁樓房佈滿植物干藤的紅磚，和樓下餐館煙囪里的白煙。

這種時候小李可能只剩家人可以說說話吧，

在外的歲月似乎讓自己變化了許多，因為越來越覺得當年與家人吵架的理由是極其幼稚的，有很多解決方式，但當時似乎都選擇了最糟糕的一種。每次打電話回家也都是深思熟慮過後的演講，小李有時很奇怪，「報喜不報憂」什麼時候開始成為了很多異鄉人的準則。

「不過這應該是對的吧」小李這樣想着，一邊構思自己該說些什麼。然後拿起手機準備撥號，還沒來得及解鎖小李的手機卻自己亮了起來，一通電話播了進來！再一看竟然是父親

「平時基本沒有電話的，心靈感應嗎？」

「喂，怎麼想起給我打電話了？」小李接起電話輕鬆地說。

「你最近還好嗎？」電話那頭有點低沉的聲音問道。

「嗯，還好，你感冒了嗎，爸？」

「沒有，這兩天沒睡好，你最近回家來吧」

小李心說可能又是勸自己回家的生活的事，要是之前可能也免不了一場爭吵。不過現在？小李想到這回答到「剛好過幾天就放假了，我過一陣子就可以回家」

「不是，我希望你馬上就回來，你媽病了。」

「啊？什麼病」小李的母親身體一直不太好，不過一直是些小毛病，不至於讓我回去吧，小李問著電話那頭的父親。

「是...胰腺癌，昨天你媽去買菜在市場里昏倒，去了醫院查出來的，我想你儘快回來陪陪你媽！」電話那頭聽起來似乎很鎮靜，一切事都安排妥當了。

小李總算明白什麼叫晴天霹靂，沒有任何起伏的語言竟能像一根棒球棍一樣突然給人一下，小李說不出任何話就呆坐在床上半張著嘴，身上是脫了一半的外套，一手拿着電話一隻手放攤在腿上，這幾秒鐘的時間像是被延長了一樣。

腦海里先是非常長的空白然後又閃過了非常多的想法，甚至想像出母親倒在地上的場景。突然間小李覺得自己的視角發生了很大的改變，像是相機失去了焦點，看到的東西沒有變化但是就像是從第一視角變成第三視角，然後那種奇怪的感覺佔據了所有大腦。

是的他感覺這個場景非常熟悉！這一切陳設，時間還有心情和氣氛，這一切都在自己的記憶中出現過，感覺像是多年前一個莫名其妙的夢，而現在有了前因後果。

「很嚴重嗎？我想和我媽說幾句話」小李緩過神對電話講。

「我剛從醫院回家，你媽不在旁邊，明天吧，這兩天你儘快回來好吧？」一向強硬的父親也沒了往日的氣勢，這種詢問更像是一種請求。

「好我知道了，明天我要去當面請假還有把前幾個月的獎金預支出來，等結束我會儘快回去，你也早點休息」

小李掛了電話發覺自己有點透不過氣，就像是站在崖邊然後不知道該怎麼辦的時候被無形的力量推向懸崖，小李現在沒有別的想法，只是希望這是一場夢或者是遊戲，只需要醒來或者讀檔，然後一切都恢復正常。就像是平時做噩夢一樣，不管多麼糟糕只要自己驚醒然後說一句還好只是做夢就可以。但今天可能不是，小李開始疑惑，怎麼會一天中有這麼多事情來擊垮自己，好像全世界都在與自己作對。就這樣亂想着，在門外的嘈雜聲中小李開始收拾自己的行李開始準備請假回家。

打包好行裝今天也真的沒有心情洗漱了，小李只想趕快結束今天。躺在床上他想的很多，能不能提前把自己的獎金要回來？家裏一定特別需要錢。為什麼得這種病的是老媽？她一輩子辛苦操勞卻只能這樣，為什麼不能是那些尸位素餐的狗東西！？這太不公平了.......

一夜的胡思亂想，他也不知道自己睡過了沒有，但是該去公司了。今天來的格外早沒有堵車沒有人擠人，只有空蕩蕩的辦公室，原來大家其實都是掐點來的，小張一來就沖小李嚷嚷：「看來昨晚有人想通嘍，來這麼早！」

小李回過頭說：「我這兩天要請個假，有什麼事的話你幫我照看一下。」

「發生什麼事了，你怎麼臉色這麼差」

「家裏的事，別問了，我完了給你說吧，狗鵬你見了嗎？」

「嗯好吧有別的需要幫忙的給我說，狗鵬嘛沒見，不過我已經遲到很久了」小張給了一個勉強的微笑。

等了許久終於看見辦公室里走進去一個人影。小李等了一下起身走到門口，敲了敲門。

「請進。」

「鵬主管，有個事給您說。」小李點了個頭走到辦公桌前。

「哦小李啊，怎麼了？」鵬主管正襟危坐，然後點了一根煙問道。

「哦是這樣的鵬主管，我家人病了我得回趟家，所以給您請幾天假。」

「嗯知道了，不過過幾天就是清明節假期吧。」

「嗯...是。」

「咱們公司有規定的，長假前後都不允許請假，你也算老員工了應該清楚！」

「我知道但是這次真的沒辦法，我其實也打算長假再回去，不過事情太突然了。」

主管吐了一口煙，掐滅了煙說：「這我真的做不了主，你去找老闆談吧，我是不會給你批假的。」

「主管，真的是特殊情況，我怎麼可能去找老闆，都知道老闆不會管這個事的，最後其實還是會問你的意見的，我知道公司有規定但是之前有相似的情況不是也批過了，為什麼到我這就不行呢？」小李有點激動，語氣也有些急躁地問著。

狗鵬沒有任何錶情「我不知道你說的哪次，不行就是不行，而且你最近的表現公司真的不是很滿意，我希望你能自己好好調整一下！」

小李沒了主意，但是他知道今天必須得走。「那把工資、獎金都給我，我辭職好吧！」小李打出最後一張底牌希望可以扭轉這個局面。

而結果和之前一樣不如人意，反倒像是狗鵬希望的結局，緊接小李就說：「辭職可以今天就可以辦手續工資下個月和大家一起發給你，但是獎金根據公司規定不會給你發的。」

小李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是看着狗鵬，他想不通自己做事處處忍讓，也沒犯過什麼大錯，為什麼會被針對。

「還有什麼事？」狗鵬先開口問。

小李還是沒有說話轉過頭就出了辦公室，把門狠狠地帶上。出門徑直走向電梯，走廊上一個熟悉的身影背着光走來，小李知道那是誰但真的不想說什麼，也許自己又要用裝糊塗來逃避。只是這回這個影子先開口了。

「嗨，小李我有個事想給你說剛才一直沒有找到你。」

「哦是嗎，你說」小李嘴角微微向上抽動一下希望可以被她察覺到。

「我昨天其實我沒有和閨蜜出去」

「啊，那和誰一起呀，其實不是閨蜜也沒關係，大家都有自己的圈子嘛。」

「是家裏人介紹給我的相親對象，他挺好的也有自己的事業，衣品也很好，我不知道該怎麼說...我的處境有些艱難你能明白嗎？」她說的非常婉轉表現的也很為難，好像很難做出這個選擇，但是說道衣品的時候分明笑了起來。

「是嘛，你處境艱難？」小李搖了搖頭說道：「就這樣吧，痛快點忘了我吧，你猜猜後面會發生什麼？你裝作痛苦不堪然後選擇了另一個人，然後對我說抱歉，你會這麼做！因為人人都會這麼做，沒有人會選擇我，永遠！我永遠都不是特別的那個人，我甚至連最爛都做不到！靠！」小李歇斯底里地說着聲音也引來其他人。

看到有人看熱鬧，恬恬有些掛不住，低頭咒罵了一句「神經病！」就匆匆地走向廁所。小李也繼續走向電梯。心裏想的全是「老子不想在這個地方浪費多一分鐘的時間，草！」

剛進電梯父親發來一條消息詢問請假的情況，本來打算下樓拿上行李直接回家的小李退縮了。「其實還是有機會拿到獎金的，只要和其他人一樣奉承好主任就可以了。」一個平靜的聲音出現在腦海里。

然後另一個有點尖銳的聲音則拽著小李的頭髮說：「去他媽的爛人爛地方，我沒有炸掉這垃圾場就是給法治社會一個面子了，還想着回去？」

「可是我還有病重的母親，失去信心的父親，甚至是家裏的小貓小狗，都需要我們現在低頭！」這話擲地有聲，砸在小李的心坎上，結果已經很明顯了，面對現實的制裁，自己無力的像是太平洋中的一葉扁舟。沒有任何與之對抗的理由，小李覺得自己的生活早已被編好了程序，如果你想僭越就需要付出生命的代價，而行刑人正是你自己！

於是手指從按鍵「1」拖向了「32」，也許在頂樓稍做放鬆或是找尋一絲絲的安靜是給予熱血自己的最後的尊嚴！小李想着在樓頂平靜一下自己的心情，順便說服自己不要衝動，不要打亂一個成年人卑微的計劃。

到了樓頂小李給父親回了一切都辦妥的信息，整個身體一下子倚在圍欄上，就像是小鳥一樣想要飛在有限確稍微清醒的空氣中。想要大喊一聲的想法也被隔壁辦公樓與自己之間的距離擠沒了。小李看了一下時間，決定10分鐘之後就下去挨一頓無緣無故的奚落然後拿着自己的工資獎金和疲憊的自己回到家裏，陪伴善良的母親。

「應該先說：『對不起鵬主管，是自己太衝動了，生活上的壓力讓我有點失控』」小李正構思著怎麼向主管挽回結果。站在護欄邊望着地上的小螞蟻，想着要是自己是能做決定的人就好了！

突然聽到身後有響動，一個有個老人拖着一大堆瓶瓶罐罐走上來，然後整理一些廢品，小李有點崩潰，心說：「天哪自己想靜靜地呆一會都不行？」

「怎麼了小夥子你看起來不太好？」老人邊收拾邊笑着給年輕人說話。

「哦，我沒事就是透透氣」小李尷尬地回答，然後又陷入了沉默。

「有些事情在是沒法改變的！」小李沒搭理，希望老人可以知難而退，誰知道他突然說。

「吶，這個U盤是你掉的吧！」

小李很驚訝：「什麼？」轉過頭看向這個人，剛回過頭看見一串項鏈直衝自己的面門而來，下意識用手去接，又為了不讓它掉下去失去了重心。往後一仰掉出了欄桿，小李看着越來越遠的圍欄和手裏握著的串在繩子上的U盤，完全沒有搞明白髮生了什麼，「這就是結局了嗎？我就這麼死於一個U盤？我的家人怎麼辦？我明明計劃好了的，來這個世界受了一頓沒來由的苦還沒有真正地去生活，就這麼潦草的結束了嗎……」越來越快的速度卻讓小李有些接受了這個事實，甚至有種從瑣事中解脫的感覺，就是一會落地可能不像躺在沙發上一樣溫柔。

建築、藍天白雲目之所及都定格在了這一瞬，然後失去了所有顏色，變成白色，消失的還有所有輪廓，直到最後只有白茫茫的一片沒有天地之分，小李想也許這就是結束時的視角吧。

感覺到睡了很久，從一片虛無中小李感覺到了自己的雙腿、指尖、雙手然後是呼吸，最後是眼前的黑色，然後越來越亮，最後感覺到強烈的光線穿過眼皮，小李不得不皺緊眉頭，另一邊想用手來擋發現手臂根本沒有力氣舉起來。

直到過了相當長時間的適應小李才能慢慢地睜開眼睛，伴隨着白色的光線小李發現自己身處一個巨大的大廳，像是一個體育館，頂棚上是銀白色的燈帶組成奇怪的幾何圖案，佈滿整個大廳還有很多通風口吹進來帶着青草香的微風，-牆壁上整齊地排列著形狀各異的隔音層，緊密的排列起來將所有牆面鋪滿，巨大牆壁中間是一圈鏡子，像是足球場的VIP包廂一樣繞着整個場館一圈。

然後小李想站起來時，發現自己全身赤裸躺在一張床上，自己全身接滿了不同的管線，本來想用力坐起來的小李整個癱軟躺在床上，小李感到難為情，但沒有辦法起身。只能疑惑這是陰曹地府嗎？微微轉動頭髮現自己應該在這個大廳的中心位置，周圍有無數個和小李一樣的人，赤裸地躺在床上，頭上戴着一個由許多線圈組成的頭盔然後貼滿了大腦，這時小李才感覺到自己也像旁邊的人一樣沒有頭髮。

怪不得自己感覺頭有點涼，場館里大概有三四千人像是小白鼠一樣躺在這裏，到底在幹什麼？地府現在科技這麼發達了？油鍋是不是改成電磁爐了？

小李真就這麼瞎想着，然後覺得意識又開始模糊，其他事情也想不起來了，好像半夜夢醒的感覺，只覺得自己從來沒有過這麼好的睡眠，然後繼續昏睡過去了。

再次睜眼自己躺在一個小房間里，窗帘緊閉只有一盞落地燈將周圍簡單的傢具照亮，房間內能看見的東西並不多，有床頭櫃旁邊還有一把椅子，上面整齊地疊放着一套衣服，小李沒有別的辦法，現在只想搞清楚這是怎麼回事，自己在哪裏，還有自己是不是死了。

起身拿衣服的時候還發現自己的手臂上還有針管留下的傷口在滲血，用嘴吸掉還沒結痂的血，門口的衣架上還掛了一件連帽衫，套上外套小李打開了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