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各有方法

有了一方容身之地的災民們沒有過多的要求，背井離鄉的難處下，能夠有一個立足的地方就足夠了，他們順從地聽從了長史的命令，今夜權且在城池外的空地上休息。數百名災民鋪滿了城池外面的空地，像是一片斑駁的破布，遮蓋蒼涼古老的大地。

次日的晨曦喚醒了空地上的災民們，長史佈置的軍隊恰到好處地出現在空地。長史穿上一身嶄新的官服，騎着高頭大馬，圍繞着人群巡視一圈，看見一雙雙祈求新生的眼睛，內心多了幾分堅定。

「諸位，我乃是鏡州的相國府內的長史胡滿百，今日是特意前來處理大家的問題。許多天前的清遠三縣被洪水衝垮，農田村莊毀壞無數，你們也被迫遠離家鄉。我眼下有一個妥善的辦法，大家先去喝粥，等到吃飽喝足了，再聽我們的安排。」

一大早就有熱乎的米粥可以喝，投奔相國王可的災民們覺得昨晚的選擇沒有做錯，一面喝着米粥，一面慶幸昨晚的選擇。吃飽喝足了的災民們聚攏在長史和他的下屬四周，聽一聽長史為大家設計的計劃。

長史想出來粗略的計劃很是簡單，徵發一批徭役重修被毀壞的田畝，每日按照每人的勞作發放工錢。

災民們對這個計劃不置可否，剛剛喝完米粥不能現在就反駁別人的面子。徭役中要去重新休整的家園是已經被洪水衝垮的田地，已然不是災民們心目中理想的家園。即便依靠官府重修房屋，之後的生機又從何處而來。家中沒有積蓄的糧食和稻穀，遠處是新近開墾的土地，家中還有等著吃飯的親人，又要等待忍飢挨餓的一年，這不是重獲新生，這是閉目等死。

大部分人沉默不語，小部分人私底下嘀咕，也是反對長史提出的計劃。一個人站了起來，接着，第二個，第三個，更多的人站了起來，支持長史的計劃，「我們願意去。」

寄人籬下和搶劫為生不是百姓們的首要選擇，他們更想要一個平穩溫暖的生活，即使生活要他們經歷千難萬險才會賜予他們。

一小部分人沒有應聲附和他們，他們都是孤苦無依的苦難人，存活在世間是有一天算一天，為了自己活下去已然是費勁了全部的力氣，何況還要去附和別人的想法。幾十個人的小隊伍從城郊的空地走向遠處，不打算參與重修家園的徭役。

長史胡滿百看到了越走越遠的災民們，咬牙攥拳，心內企盼他們回頭是岸，卻也是看着他們越走越遠。

「全部抓起來！」

沉浸在長史寬廣胸懷的災民們聽到長史突兀的抓捕命令，驚愕地回身望向原先和藹可親的長史。此時的長史是冰冷和嚴肅，冷冰冰地盯着被抓起來的災民們，不緊不慢地從身後拿出一張紙，「你們是清遠縣的災民，因為洪水的災難才不得不背井離鄉，一路南下的道路上燒、殺、劫、掠，葬送了數百條無辜的性命。石碣村的百姓們想要保存積蓄，竟被你們全部殺死，連片的房屋被燒成白地，三歲孩童也沒有放過。往來在鏡州境內的趙氏、韓氏、魏氏三家商隊，也被你們當道截殺，屍體也並沒有放過。雖然說是迫不得已，也是惹得天怒人怨。相國大人憐憫體恤你們，讓你們參與重修家園的徭役，一是為了你們以後的生活，二是饒恕你們曾經犯下的錯誤。不料你們竟然知錯不改，一心負隅頑抗，實是辜負相國大人的好意。來人，將這數十名罪徒羈押在牢獄，擇日再審。」

不想參與徭役的數十人被甲士捆綁，押送到城池內的牢獄。

其他參與徭役的數百人跪倒在地，聽着長史在曆數自己曾經犯下的罪孽，不禁冒出冷汗。如今重新回到社會的計劃就在眼前，他們不敢背着罪孽，一輩子抬不起頭。

「若是誰想要退出徭役，一律按照罪徒論處。你們可以活到現在是奪走了許多人存活下去的機會，若是不想活了大可以到牢獄內領死。」

餘下的人沒有了反抗的心思，乖乖地聽從長史的命令。災民們按照男子和老弱婦孺變為兩個隊伍，一支隊伍負責苦力，一支隊伍負責支援，等到人數足夠后才會出發，返回清遠三縣的地方重修家園。

長史進入城池后先返回府衙，向相國長史彙報今早的處理情況，也來商討下一步的安置計劃。

數百人的麻煩不過是數十人的臨陣叛逃，若是清遠三縣的災民們湧向此地，屆時會出現的麻煩數不勝數，釀出一場民變也是極有可能。

鏡州只是一州之地，下轄五個郡，共有八十多個縣。此次遭遇洪水災害的清遠三縣讓數十萬人無家可歸，還波及到附近的縣，才會有如今的二三十萬人的規模。

「數百人的問題處理好了？」相國剛剛放下一本褶子，抬頭看到精神滿滿的長史走進庭院。

「暫時是處理好了。眼下是數百人的規模，等到附近的災民團隊聽聞消息，應該會向我們靠攏。到了那個時候，我們要應對的規模就不是數百人了，上千人，上萬人也是有可能。相國大人想好了嗎？」

「人口一旦上萬，遮天蔽日。若是他們聚攏在城池的周圍，不是問題也會成為問題。這座城池府衙的官吏上書的解決辦法各有利弊，待要仔細斟酌，卻有連連破綻，想起來實在是頭疼。」

「若是治國之策真的有完美無缺，天下豈不是會有一個長盛不衰的王朝。他們的上書方法各有利弊，恰恰說明治國之策不能食古不化。二三十萬的人口絕對不能聚攏在我們城池的四周，否則必定會釀成一場民變。漢州、柳州和兗州還在虎視眈眈，潛藏在綿水城內的敵人還想着趁亂起勢，相國大人的同宗兄弟戰死已經是失去了一條臂膀，最近被擁立的皇帝心思也有了變化。相國大人，您現在的選擇是一步也不能錯。」

「好。就按照你的方法實行。」相國王可同意了長史胡滿百的方案，責令各地的地方長官就地安置災民，按照相國王可要求的方法。

各地的長官接到了相國王可的命令，大多是陽奉陰違，明面上派發米粥，贈送大餅安撫災民，暗地裏派人假裝流民混入災民的隊伍，挑起災民們和官府的矛盾，眼看事態進一步惡劣。

除了一個地方，平安縣的代理縣令柳長生，他切實地實行相國王可的命令，還根據本地的情況做出部分的改善，順利地安撫周圍的數個災民團伙，將數百人的人口安置在平安縣的附***安縣是一個典型的破舊城池，屬於是一個買官都不會去考慮的地方。原先的縣令年老多病，冬春之交死在了家中。請求派遣縣令的文書遞交到綿水城數個月沒有回信，此時的相國王可正在處理平叛和招撫的事情，平原縣的官吏就自發推舉柳長生為代理縣令，等到綿水城的正式文書下發，平安縣再做安排。

柳長生是貧苦家庭的子女，父母不希望柳長生的未來也是如此，竭力全力供養柳長生讀書識字。柳長生學有所成后回到了平安縣，成為平安縣的一名主簿，負責平安縣大大小小的事務，深得平安縣上下的尊敬。

清遠三縣遭遇水患，第一波衝擊到平安縣的人不是災民，而是流竄在此地的山賊。山賊們隱藏在附近的山林，平日裏搶奪過往的行商，還會搶劫平原縣附近的農村，聽聞清遠三縣遭遇水患的消息，覺得平安縣失去縣令正是一個好機會，趁著平安縣人心浮動的機會可以進入城池大搶一番。

柳長生自從接手平安縣的事務后，一直覺得隱藏在山林內的山賊是一個禍患，攪和平安縣不得安生，從全縣內抽調男子，增加了平安縣的防禦。安插在山賊內部的線人傳回消息，山賊今日會有進攻平安縣的打算。

柳長生聽聞消息后，對外散佈自己染上怪病的消息，還安排城池內的防禦露出破綻，靜靜地等待山賊上鈎。

山賊確定進攻平安縣的想法后，派出眼線進入平安縣打聽消息，聽聞主管平安縣事務的柳長生染上怪病，又看到城池的防禦有幾個破綻，覺得進攻平安縣是一個可行的計劃。山賊的首領將進攻的日期選擇在本月的月圓之夜，趁著大亂之勢再發一筆橫財。

正在家中休息的柳長生通過安插在山賊內部的內線已經將山賊的計劃了解得一清二楚，看着山賊幼稚可笑的計劃，柳長生的內心萌生一個大膽的想法，藉此機會徹底剷除山賊。

山賊們派出幾個精明強幹的團伙，趁著白天打開城門的機會混入平安縣，尋找機會隱藏在城內的酒肆，等到夜晚就和城外的山賊裏應外合，一舉打破平安縣。恰巧今日的酒樓舉行促銷活動，原本打算在其他地方潛伏的山賊沒有忍住美酒的誘惑，進入酒樓尋歡作樂。

夜空下方的平安縣是寧靜祥和的樂土，潛伏在山林內的山賊眺望平安縣的上空。一道火柱衝天而起，暗紅色的火焰和灰暗的塵土打亂了寧靜的夜空。更多道火柱衝天而起，似乎平安縣陷入了火海。

山賊們衝出了山林，揮舞砍刀，大喊著奇怪的口號，沖向火海內的平安縣，懷揣著發財的夢想。平安縣的大門被輕易地推開，興奮的山賊們嘶吼著，雜亂而急促而腳步聲踏碎平安縣城內的寧靜，沖向了城池的中心。

城池的中心是平安縣的府衙，平安縣內最為值錢的東西都會存放在府衙。

他們穿過幾條街道，看見每一條街道都是相同的寧靜，彷彿這裏是一座無人的城池，興奮的熱血慢慢地回到腳底，一股寒氣從腳底湧起。他們慌張地望向四周，沒有看到前來接應的山賊們，也沒有看到衝上天空的火柱。

「快跑！這是一個陷阱！」

前頭的山賊察覺到不對勁，猛然停下腳步。後方的山賊還沉浸在搶劫的興奮中，沒有停下前進的腳步。這一支數百人的山賊團伙擁擠在主街，疑惑地望向四面八方。山賊的首領也察覺到不對勁，率領着打手走向最前方，猶豫片刻還是下達撤退的手勢，畢竟性命比錢財更加重要。

腳步聲從遠方而來，危險踩在山賊們的心上。

死亡如影隨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