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回家

段旭還是作出了離開的決定。

這裏工作生活了幾年，也不是那麼容易，很多事情需要處理。先把工作室和一些值錢的物品轉讓掉。捨不得賣的就打包郵回老家。

這天，胡曉鋒打來電話：「段旭，你準備的怎麼樣啊，我到家了。」

「恭喜啊，我在準備了，處理完東西月底就走。」

「你票買了嗎？」

「沒有啊。」

「你先買票吧，不管飛機，火車的，能搶到就儘快下手，別耽擱。」

「好的，謝啦，我一會就看看。」

「嗯，抓緊啊，沒別的事啦，拜拜。」

掛斷電話后，段旭查看機票訂購軟件，兩周內的售完，後面的全價。每天的航班僅有幾個。昆陽城可是熱門旅遊城市，記憶中每天五六十個航班，現在飛機指望不上了。

十天內的高鐵票也賣完了，候補滿員，只得設好鬧鐘明天搶票。

段旭找到了房東，說明來意，房東很是理解。協商同意，如果10天內有人整體接手工作室，便轉租下家，沒有就退租退費。

房東說：「就這麼定吧，今年生意不好做。你瞧，我的麵館一個客人都沒有，好在是自家房子，沒壓力，辭退了兩個服務員，能怎麼着。咱們這麼多年交情還是有的，以後來春申市記得看我哈。」

段旭謝過了房東，回去繼續收拾東西。

經過幾天的努力，高鐵票順利搶到。工作室沒人續租，曾經搶手的古鎮門面，現在無人問津。

馬上就離開熟悉的地方，心中難免有些不舍，習慣了這裏的節奏，和生活方式。特別是考慮到回去后能否找到謀生的方式，不免有些迷茫。

臨行前一天，給前女友發了一段信息：靜靜，我回老家了，有機會去旅遊啊。

對方沒有回復。

……

清晨，春申高鐵站。人流不多，進站口無人排隊，工作人員認真查看車票和身份信息，核實完畢方可進入候車室，一切井然有序。

候車室內，提着公文包的商務旅客寥寥無幾，更多是男人拖着行李，女人抱着小孩。各個檢票口前堆滿了大包小包的物品。

段旭上了列車，找到座位，三座一排的，靠窗一側。行李架已經被堆滿了，小箱子只能放腳下。

剛剛入座，靠過道座位坐下了一位身着西服，打着領帶，個子高挑的年輕小伙。動作乾淨利索，坐姿挺拔。

西服領帶，在太古紀元，商務人士的象徵；地產紀元，房屋中介的象徵；如今這個時代，保險理財人士的標配。

段旭看着手機，一條推送蹦了出來，未來24小時，春申開始靜默。他倒吸一口涼氣，趕快滑倒下一條，看點娛樂的新聞壓壓驚。

火車平穩的起動，乘客們沒有感覺到加速。一名穿着藍色短袖上裝的女士，左臂夾着小包，右手拿着車票，對了一下座位號。

西裝男側身，她跨了一步，轉身坐下。

飄逸的長發從天而降，攪動着周圍的空氣，猶如溫暖的春風吹過，帶着淡淡的清香。發梢觸碰到段旭的肩膀，一陣電流流遍了他的全身。

藍衣女放下挎包，拿出鏡子，補了補妝。

「美女，趕車着急，沒吃早飯吧。我這裏有麵包。」西裝男面帶微笑的去搭訕。

「謝謝。」藍衣女專心照着鏡子，隨口應一句。

「運氣不錯，趕的剛剛好。要是錯過了這車，至少等半個月才能搶到票，這不又發了靜默通知，不知道又是什麼么蛾子。」

西裝男自我感覺良好，不停的說着：

「美女，我這裏有款產品，專門為像您這樣的高端商務人士服務，您要是沒趕上飛機火車，我們全額賠付。現在世道，不是噴個岩漿，就是撞個地球，誰不給自己個保障，你說是不是啊。」

說着給藍衣女一張小廣告。接着又遞給段旭一張，說道：

「來，這位帥哥，了解一下我們的『末日災難險』。像您這樣的成功人士，沒有不買我們的產品，全國富豪榜500強一半是我們客戶。」

「世界末日，你們賠錢有什麼用，拿來點火啊？」段旭懟了回去。

西裝男壓低了聲音說道：「老闆，你不知道啊，我們公司國內最強的保險公司，掌握海量數據。最近有個內部消息，國家正在西南部和西北部修建末日方舟，買了我們的保險，危機情況下可以優先送您到方舟附近。」

「方舟附近？和這裏有區別嗎？」

「首先你有更大機會進去，其次，裏面的人不會見死不救。」

「你們公司有方舟嗎？」

「建方舟是國家統籌的。我們在全國各地有救援機構，救援隊伍，還有飛機。像您不缺這個錢的，現在不花，末日來了想花你都花不出去。現在給自己一次機會，不香嗎？」

正說着，一名乘務安全員過來，對西裝男說：

「先生列車上禁止推銷，請跟我到車長辦公室。」

西裝男低着頭，沒了剛才的神氣，跟在安全員身後。

車長辦公室，安全員嚴肅的訓斥道：「小夥子，隨意散播謠言是要坐牢的。」

「是是是，長官，我是賣保險理財的，不會隨便散播謠言的，今天看到帥哥美女，想烘托下氣氛，說過頭了。長官，你看我頭一次犯，就給我個口頭警告吧，我保證，一定不會再犯。」

「知道就好，看你態度不錯，這次就這麼處理，去吧。」

「謝謝長官，謝謝長官！」

西裝男回到自己的位子。

藍衣女已不在座位上。西裝男挨着段旭坐下來，悄悄地說：

「先生，了解下吧。」說着又給了段旭一份廣告。

「剛才怎麼回事？」

「安全員說我泄露國家機密，罰了我200塊錢，下次再犯就要刑拘。」

段旭看了看手中廣告，價格一欄字體很小，只注意到了一長串『0』。

「災難意外險，怎麼辦理。」

「這個五萬一年。」

「這麼貴？」

「不貴的老闆，考慮了末日問題，不能從錢的角度！您先了解下我們的產品。我們產品設計包含全球救援，全國只有我們有這個能力。地球任何角落，遇到颱風，地震，火災，都能實施救援。這可是為全球富豪定製的末日災難保障套餐。五萬是最低檔，還有15萬和50萬檔次，您看夠不，不夠可以定製？」

段旭故作深沉說：「好的，我回去和家人商量一下，給我個聯繫方式。」

「你們成功人士，考慮問題周全。不瞞您說，我這次回去，專門開拓昆陽市場。富豪們惜命，誰會在乎這點錢呢。我今年已經辦理了十多個購買申請啦。」

「還要申請？」

「當然啦，我們要簽保密協議，公司要背景調查，不是誰都能買到的。」

西裝男說着留下了自己的聯繫方式。

藍衣女走了過來，西裝男回到自己位子。一場及時雨撒向了段旭乾旱的土地。

超過十小時的旅途，對人是一種煎熬。段旭睡著了，腦袋伴隨列車的運動左右搖晃，有時晃動過大，把自己搖醒了。

段旭感覺到，左邊的肩膀被一個暖暖的柔柔的東西壓着，舒服極了。睜眼看了一下，旁邊的藍衣女正靠着他的肩膀瞌睡。他閉上眼睛，保持不動，讓她靠的舒服一些。

……

夜晚12點，列車沒有到達昆陽城，停在了湘城西站。這裏離昆陽城還有5個小時。一些乘客發現列車停了，沒有到目的地。車廂內漸漸的騷動起來。

在這個創造現代奇迹的國度，高鐵晚點都能上頭條。一些心急的旅客走向列車長辦公室。

通常，長途列車晚上10點前熄燈，方便乘客們休息。高鐵則沒有通宵開行的慣例。

為了弄清問題，自發組織的乘客代表們，快步走向車長辦公室，邊走邊商量對策。

嘣嘣嘣！嘣嘣嘣！

車長被急促敲門聲吵醒，他從小床上爬起來，整理了一下衣服，用毛巾擦了擦臉，大聲說道：

「有什麼事情？」

「我們找列車長。」

列車長打開門，五六個人堵在門口，車長左右看了看，說道：

「我就是列車長，發生了什麼事情？」

「為什麼停車，晚點這麼多也不給個通知，我們都沒吃晚飯呢，你們怎麼回事？」

車長看了下手錶，又瞅了眼車廂提示信息。回答道：

「一切正常啊。」

「高鐵不是朝發夕至嗎？現在都第二天啦，你們還停在這裏，這是要讓我們過夜啊？過夜你連個卧鋪也沒有，你說怎麼處理？」

「列車運行時刻表改了，買票時沒看嗎？」

乘客們堅稱沒有看到，而且高鐵從來都是朝發夕至，怎麼還要在上面過夜呢。

列車長很有耐心的說：「已經改了一周啦，這是我第二次跑這趟車，你們怎麼能不知道呢？」

有人說這是提前預定的票，又有人問如果現在不走，餐車應該至少供應夜宵吧。

車長繼續解釋說：「今年乾旱，多地的地下水位下降，路基可能存在安全隱患，運輸部門嚴格限制列車通行數量和速度。高鐵夜裏不能行駛，鐵路工人每晚12點到清晨5點對所有路段全面檢查，所有車輛進站停靠。希望大家能理解我們的工作。服務不到之處，我代表全體乘務員向大家道歉。」

乘客們相互看了看，有人說道：

「你這麼說我們都能接受，好吧好吧，大家回去吧。」

人群散去，乘客坐在座椅上將就著過一個晚上。

旅途比預想的要長，段旭感覺很舒服，當藍衣女子靠着他的肩膀時，覺得自己就是世界的支柱。

……

折騰了兩天，段旭走出了麗江火車站。父母遠遠就看到了他，揮手走來，搶著提行李。

媽媽提議先去吃點東西。

一家人來到了一個小飯店，點完菜后，很快一個小姑娘，就端上來了。

她不同於本地人，皮膚黝黑，眼睛深陷。

老闆坐在鄰桌，吸著水煙，段旭對他說：「老闆，生意不錯嘛，服務員都是國際標準啊？」

老闆哈哈一笑，說道：「小夥子，看樣子你幾年沒回家了吧。現在沒錢才請外國服務員的。東南亞旱災，火災，大量難民湧入我國。聽說政府本想遣返他們的，一直也沒動作，這麼多人來了我們討生活也難啊，咱麗江少說也有兩三萬難民吧。」

段旭父親：「多了去了，至少有二三十萬，你去看看，滿大街的外國人。」

飯店老闆：「我看沒那麼多，麗江市也就這麼多人。我這個服務員，包吃住，一個月300塊。當地人不包吃住，至少1500。」

段旭：「其他縣市也這樣嗎？」

老闆：「邊境縣市都差不多吧，我們麗江還稍微好一點，國家旅遊城市，轉移了不少外國災民大兄弟縣市。」

吃完飯，一家人乘坐計程車，來到城郊一個小停車場。一輛上了年頭的五菱麵包車，上面貼著「承接木工」。

父親打開車門，把行李放後面。母親坐到副駕駛，段旭上了後排。

段旭：「爸，為什麼停這兒？」

父親；「沒年審，變黑車了。」

段旭：「那你還幹活嗎？」

父親：「在村裏跑跑沒事，進城小心點」

然後又對副駕駛的母親說：「看着前方有沒有交管人員啊。」

母親：「好的。」

母親指揮着父親，繞過了幾個紅綠燈，上了國道，一個小時后回到家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