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暗鬥

衛八驚異不為別事，卻原來順着街道奔過來一群後生。

這些後生一個個頭戴方巾，摞胳膊挽袖子，不住地朝着衛八伸着手指頭，口中怒罵不已。

衛八當下就明白了，這是一群方士，是專吃占卜算卦這碗飯的，難道因為自己闖進柳市影響他們生意了？

問題是，這也太巧了吧——

剛剛跟試探對象搭上話，馬上就有人衝過來……衛八似乎看見那群方士背後，一個佝僂的影子在暗中竊笑。

那群方士氣勢洶洶，已經擋在了衛八面前，指手畫腳，口沫橫飛，有的乾脆搶了衛八招攬生意的布幡。

衛八伸開兩手：「列位列位，沉着，沉着，你們想幹什麼？切勿非禮！」

一個方士喝道：「你是何人徒弟？」

衛八笑笑：「尊師名號不好為外人道。」

話音未落，另一個方士已順勢推了衛八一把：「道什麼道？你知道不知道這裏的規矩？」

衛八道：「在下本就是規矩人，稅費已經交過，不知還要什麼規矩？」

又一方士道：「你繳市稅，那和咱們沒關係，這裏是咱們的碗，從咱們碗裏搶飯，你問過咱們沒有？」

衛八心下明白了，嘴裏卻帶着些挑釁：「哪裏寫着你們的碗了？」

聽了衛八的話，一方士立時怒道：「這小子嘴硬，先打了再說！」

幾個方士揪著衛八就要用力動手，這時，市管兵卒聞聲跑過來兩個，喝到：「幹什麼！撒開撒開！還敢動手插架，干擾柳市市序！全都抓起來！」

一方士見狀，迅速變臉，陪笑道：「軍爺，您給評評理——這小子不懂規矩，到咱們碗裏搶飯，咱們豈能容他！」

「哦！」市管兵卒裝模做樣地點點頭，轉向衛八，「聽見了嗎？他們說你呢！你進柳市佔卜，跟他們打招呼了嗎？」

衛八搖頭：「素不相識，未曾招呼。」

市管兵卒道：「那就別怪人家了，進山拜山，進水拜水，都是同行，招呼總要打的。你不打他們，就別怪他們打你了。」

衛八內里不服，臉上掛着的笑意也有些奇怪，嘴裏道：「我要是鐵了心，就是不想打這個招呼呢？」

市管兵卒勃然變色：「你要是刻意搗亂，那你的生意就別做了！」

衛八道：「也好，話說到這份上，那咱就不做生意了，這行了嗎？」

市管兵卒盯着衛八，上下打量了打量，感覺此等倔人還是先不招惹為妙，於是轉向方士道：「你們聽見了吧？人家不做生意了。」

一方士反應也很快，順着便道：「那也行，走，招子咱們先收了，閉市找咱們來拿！」

一群方士扛着衛八的布幡揚長而去。

兩個市管兵卒朝衛八皮笑肉不笑地呲呲牙，搖晃着膀子走向旗亭接着站崗。這種市場糾紛對於柳市，比家常便飯還要普通，完全不會引起誰的在意。只是，衛八沒了做生意的幡子，便只好蹲在地上，兩眼直勾勾瞪着唱曲的姑娘：「這也不錯，咱就在這兒聽曲，給姑娘幫個人場。」

那姑娘笑道：「先生還是先給自己好好算上一卦，看看今日是吉是凶。」

語氣中的揶揄，衛八當然聽得明白，不過衛八也不生氣：「不用算，我這個人一生命犯桃花，就等著犯命呢！」

這邊衛八剛剛歇下，那邊衛九又遇到了麻煩。

衛九撂好了雞籠，還沒等把雞放出來拴好，就過來幾條漢子。

為首一條壯漢臉上有一道刀疤，顯得兇狠異常。

他走向衛九，黑著臉問道：「你是哪裏過來的？」

衛九道：「城裏過來的，兄台有何見教？」

刀疤臉道：「城裏有城裏的規矩，這柳市有柳市的規矩，這話明白吧？」

衛九道：「沒錯。」

刀疤臉道：「飛雞走狗，柳市要馬爺說了算，他老人家點頭，你儘管跳騰，他老人家不點頭，你就乖乖收了東西，回你的城裏去，這也能聽明白吧？」

衛九笑道：「明白，入鄉隨俗，應該的，只是如何拜法？小弟初來乍到，不甚了了，有些抹不開，能不能請兄台費心代勞，小弟辛苦費奉上便是。」

刀疤臉伸出手，衛九摸了把銅錢放在刀疤臉手裏。

刀疤臉揣了銅錢，引著幾條漢子去了。

沒過一會兒，衛九剛剛把放出的兩隻雞拴好，刀疤臉又帶人回來了，朝衛九道：「還是撤了吧！馬爺有些不願意，你換個市集，別把馬爺惹急了，抄走你的雞籠，你就雞飛蛋打了！」

衛九一聽，趕緊臉上陪笑：「兄台你看，小弟這雞都放出來了，正是勁頭十足，換個地方，早都蔫頭耷腦，連個模樣也沒了，兄台再跟馬爺美言幾句，有勞兄台了。」

說着，又是一把銅錢塞進了刀疤臉手裏。

刀疤臉點頭：「看在你是規矩人的份兒上，咱就再跑一趟。」

又過了一會兒，衛九從籠里放出兩隻雞，給它們都餵了些水，不料，那刀疤臉又轉了回來：「收了吧，收了吧，馬爺死活也不願意，咱都別為難，撤了。下次來之前，你先拜好了馬爺，到時我給你捧個場。」

衛九不急不慌，呵呵一笑，輕聲道：「小弟再給兄台三把銅錢，有勞兄台告訴小弟，是誰讓兄台來找小弟麻煩的？」

那刀疤臉見衛九猜到了背後玄機，也是一笑，刀疤亂顫，低聲回道：「兄弟到底是做什麼的，如何出手這般敞闊？」

衛九道：「說句實話，小弟到柳市，就不是為了紅火熱鬧、賺幾枚小銅錢，實在乃是因這幾隻雞養的長安無敵手，過來看這英雄薈萃之地，有沒有方家識得，高價轉它出去。千金一雞！這幾把銅錢還是使得慣的。怕只怕同行搗亂、玩些下三路招式毀小弟好事。兄台若能相告，還有重謝！」

刀疤臉點頭：「咱平日也最不齒那暗處用陰招之人，你且看那酒漿擔旁邊，一個背野雞的獵戶，找他便是。」

衛九眼睛一瞥，便看到了那背野雞的獵戶，心想，此人虎旗衛身份八九不離十，且去試他一試，能擒便擒了。

心裏想着，衛九便朝刀疤臉道：「兄台幫小弟盯着點，小弟去去就回。」

衛九朝那背野雞的獵戶走過去，似乎在不經意間拍了拍手。

高處的霍七看到衛九的舉動，明白了衛九的意圖。所謂牽一髮而動全身，此刻衛九一旦動手，雙方的正面對抗會瞬間全面展開。沒想到決戰時刻來得這麼快！

霍七伸出了長柄掃帚，敲了敲窗邊。

不遠處的阿二和衛八，也立即明白了霍七的意思。

阿二感覺渾身發緊，她不由得瞥了眼那個賣唱女子，一旦動手抓人，自己的對手就會是她，可是當她看衛八，卻發現衛八彷彿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依舊一副坦蕩蕩的、色眯眯的表情，心道，到底是龍旗衛，一點也沒有遇事緊張的樣子，或者，他確實很願意跟那個女人動手，再或者，加上動腳。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意外發生了——

只見兩溜馬隊過來，貼著路邊的商販吆喝凈街，商販忙收拾東西，靠邊而立。

沒過一會兒，一輛五匹五花馬拉着的寬廂馬車出現了，那種精緻與奢華的氣質，讓每一個在場的人都屏住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