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號

納米機械人在楊沐的風衣下包裹住了整個身體，漆黑而冷酷的機甲再搭配上楊沐那張毫無表情的臉，無論是何人看到都要不由得讚歎一句，真帥。

「神經連接系統準備就緒......50%.......75%......」溫軟的女聲傳入楊沐的耳朵，「零號歡迎你，歡迎你回來。」不知道為什麼楊沐總覺得這個人工智能的語氣像是在強忍着淚水，咬着嘴唇說話一般。

楊沐第一次使用納米機械人，他不知道原來納米機械人還需要連接神經，不過已經沒有時間留給他疑惑了，眼前的瓊格里已經暴怒了起來。

某座城市的地下，陰暗潮濕的下水道里，幾名青年人端著步槍守在一扇破舊的鐵門前，鐵門的背後藏着幾台巨大的計算機，白衣人圍坐在屏幕前，共同聆聽着生硬的電子音發出的聲音，「零號已加入戰鬥序列，坐標117.332.12.」

幾人同時愣住了，他們沒有說話，幾個年輕人用手臂撐在桌面，屏幕前的披着白色披風的老人手掌不停的顫抖著，他似乎在剋制着什麼，他很想說話，可他怕，怕自己一張口努力在小輩面前維持的形象就會奔潰......

所有人都在做着同一件事，死盯着屏幕，任由不爭氣的眼淚往下掉。

「小王，調出117.332.12.的位置，看看是誰，讓我們的零號再一次的穿上了機甲。」老者緩過神，聲音飽滿的說。

智能的甜美女聲回答道，「117.332.12暫無可調用監控，正在試圖侵入附近巡查機械人，調取畫面。」

「好的，動作要輕。」

而此刻，楊沐正在與瓊格里不斷地過招，對方的每一擊都在不停的撕毀他身上的納米機甲，是納米級機械人的前赴後繼才讓他活到了現在。

瓊格里顯然沒有任何格鬥技巧，他的的動作與其說是招數，更像是身體本能對於獵物的廝殺，像是任何爬行動物都擁有的天分一樣，他們生來便是最優秀的獵手。

楊沐硬生生依靠着他那半吊子的格鬥術，以及胖子生前教他的八極拳再加上機甲將他的速度和耐力提升到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即便如此也已經是強弩之末。

骨骼碰撞在金屬上的轟鳴不斷的刺激著楊沐的耳膜，他努力的捕捉著瓊格里的每一個動作，以此來做出防禦。

瓊格里僅憑一人便將楊沐包圍了起來，他不斷的從四周發起擊殺，企圖一擊致命。他過分的謹慎了，不願意暴露出任何破綻。

「你不該來的，那個愚蠢的警察同樣不該來的，你們都該死！」瓊格里發出狒狒般的怒吼，「我只是想活下去，活下去你懂嗎！」

楊沐顧不上回答任何話，僅僅是防禦就已經讓他足夠吃力了。活着？胖子不想活嗎？他不想活嗎？如果不是你，怎麼會有人死去？

納米機甲的強度，似乎和眼前的怪物完全不在一個檔次上。

但瓊格里忽然收手了，他與楊沐拉開了距離。

楊沐趁機大口大口的呼氣，腹部已經因為納米機械人的消耗，而不慎受了傷。此刻那些機械人正從手臂轉移到傷口處，一股冷凝劑被噴灑在傷口處，機械人正在拚命的再生細胞。

「你真是個怪人。」瓊格里站在遠處看着他，眼中的怒火似乎平復了很多，「但無所謂，你殺不死我的，不過是讓我覺得噁心罷了。」

「怪人？」楊沐嘲笑道，「看看你這副骯髒噁心的身體吧，

看到你我更該覺得噁心。」

瓊格里的皮膚已經滲出了鐵青色的鱗片，他的骨骼以一直奇怪的形狀生長，如今看上去倒是與某些執拗著站起身子的大型貓科動物相似。

「你不會找些其他理由嗎？」瓊格里的瞳孔逐漸細化，便成為一條細線，「好了，談話結束了，我該送你上路了。」楊沐終於看明白了！他的眼睛裏藏着的，是一種對弱小的憐憫。就好像你得不殺死一頭會打籃球的雞一樣，你不會兇狠殘暴，你只會覺得弱小生靈的可憐。

但這一次楊沐錯了，瓊格里的平靜只是為了掩飾自己的恐懼。

可下一秒，瓊格里便消失在了楊沐的視線里。

緊接着，一股劇烈的刺痛從胸腔傳來，楊沐愣住了，眼睛逐漸泛白，他試圖輕輕的低下頭去，一隻巨大而猙獰的手臂已經從背後貫穿了他的胸腔。

那隻手臂從胸腔拔出時，楊沐整個人都連帶着扯動了，他無力的癱倒在地面上，鮮血如河流般從身體湧出。

他能感覺到納米機械人正在努力的修補傷口，可如此巨大的的空洞，即使是修好了，他的生命力也早就流逝完了。

楊沐笑了，不知為何，面對死亡他毫無恐懼，只是覺得不爽。

他的視線里隱約能夠看到，無數惡鬼正在朝他招手，他們面露笑容的打着招呼，而那美麗由高潔的天使，則是遙遙的站在天空之上，俯視着如螻蟻般的他。

「抱歉胖子，沒聽你的話。」楊沐說了生命中最後的一句話。

他其實在現場發現了胖子給他留下的線索，但僅僅只是一個符號，一個撤退的符號。

他還沒來及為自己人生中犯下的錯後悔，也沒機會為自己這毫不精彩的人生打開新篇章了。他庸庸碌碌了一輩子，時間都留在了散漫和無所謂上，好不容易接到了像樣的任務，自己又害死了最好的朋友。

現在好了，自己也要死了。

可自己甚至連恐懼都沒有，似乎生命中的一切都無所謂了，不，生命也同樣如此。

仔細想想好像真的時如此，自己沒有親人沒有朋友，常人眼中美好的童年，自己更是因為年長而逐漸淡忘，甚至連明明表現的跟他很熟的白諾，在他看來也不過是剛認識而已，所以當他意識到有危險時，第一反應便是讓那個小姑娘離開這裏。

他自己倒是無所謂，唯一可惜的是，胖子那傢伙是註定要進天堂的好人，而等待他的只有地獄的惡鬼。

楊沐死亡。

瓊格里看了一眼倒在地上滿是血跡的屍體，深吸了一口氣，身形逐漸又恢復了最初的肌肉模樣，只是表面那層漲大的皮膚也因為肌肉的縮小而與肉體隔離開來，瓊格里緩慢的將自己退了層皮。

瓊格里還沒來得及打掃現場，數十名機械巡警便朝着這邊飛了過來，無人調查的清楚為何這些設定好程序的警械，忽然偏離了航線，來到這個崎嶇的小道里。

瓊格里倒也不怕這些機械人，只是他還不想自己的樣子被記錄下來，他還要離開這座城市，賣給他藥劑的商人只叮囑了一句話，那就是不要被警察發現，那群瘋子，如果沒有按他們說的做，一定會死掉的。

所以瓊格里只好撤退了，臨走時他又瞄了一眼楊沐的屍體，輕輕的說了句，「怪物。」轉而便消失在了天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