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未至之境

澄澈晴空，蔚藍如鏡，阿特拉斯大陸脊柱的萬里重峰在雲端穿行，白色的雲瀑翻越峰巒一瀉千里，鋪蓋在夢境平原的綠茵之上，雲霧彌散的盡頭，矗立着勾連天地的生命階梯—曼恩，有枝無葉，相比如此宏觀的樹榦顯得空洞和凄涼，

「原來，曼恩是這個樣子的」，

發出感慨的是特蕾莎，她緊握着手中的墜飾，眼中是數不盡的憧憬，精美的側顏在太陽光輝的映射下，讓方文思瞬間失了神，

「你不是精靈嗎，怎麼連自己老家都沒見過？」方文思下意識的吐槽道，

特蕾莎苦澀一笑，剛想解釋，卻看到卡洛斯匆匆趕來，示意她離開，「聖子殿下，瑟瑞伊現在沒有家，特蕾莎先行告退」，

「不是吧，阿sir，就當剛才我的話沒說好不好？」

方文思人都傻了，還以為自己又直男式聊天了，剛想去追趨身而退的特蕾莎，卻被身後的聲音叫住，

「伊文思！」

得兒，一聽就知道是誰，因為整個行軍隊伍只有一個人這麼叫他，方文思則是裝作沒有聽見似的繼續向前走着，這是屬於他的小脾氣，因為卡洛斯沒有保護好他，因為卡洛斯下令處死那些諾森蘭人，因為卡......

許久沒有傳來聲音，方文思突然有些好奇的回頭瞄了一眼，卻發現卡洛斯就跟在他身後，儘管從行裝上看起來是精心收拾了一番，但依然掩飾不了他憔悴的面容，

看到卡洛斯這幅樣貌方文思不免有些心疼，不過內心還是誹咐著，怎麼就跟被捅了一刀的是他一樣，

「嘿，卡洛斯，你怎麼搞成這幅樣子，不小心掉沼澤里了？」

卡洛斯看樣子是早已經習慣了方文思的黑色幽默，只是稍作應答，便無言地跟隨方文思走着。

兩側低矮的叢林包裹着這條精靈古道，破碎的雕花地磚在沙土下若隱若現，承載着精靈的舊日輝煌，而現在步於其上的卻是人類的行軍隊伍，方文思不禁感慨萬分，心情也舒暢了許多，

「有什麼事嗎，卡洛斯？」

「沒事，就是過來看看」，面對方文思的突然發問，卡洛斯顯然沒有做好準備，

「關於這次...呃...諾森蘭人的問題，你處理的很好」，

方文思有些不以為然的反問道：「是嗎？」

「當然！」

「然後呢？」方文思不免有些失落，還以為卡洛斯特意跑過來有啥事呢，有些不耐煩地加快了腳步，希望能夠甩開還在糾結言辭的卡洛斯，

卡洛斯連忙緊跟上方文思，「梅諾利奧讓我照顧好你，可是卻發生這種事」，就連語氣都急促了不少，

方文思猛然駐足回頭瞪了他一眼，轉身繼續向前走去，但是腳步放緩了許多，卡洛斯見狀，無奈的嘆了口氣，又默默地跟在方文思身後。

「卡洛斯，你該去前面看看是不是快到那個...法蘭沙地了」，

「我知道，我知道，我馬上就去，只是......」

儘管卡洛斯的回答低沉無力，甚至有些倉促，但方文思還是從對方那裏感受了沉重的壓力，

「有件事情，我希望能夠聽聽你的意見」，

說着就手忙腳亂的在身上翻找起來，方文思看着卡洛斯左右四顧，手裏早就握住了什麼，卻依舊裝模作樣的翻找著，很顯然他不想這麼快的結束二人難得的相處時光，

「用不了多長時間」，

卡洛斯見方文思有些不耐煩地準備抽身離開，

連忙攤開手中的書卷，「這是我們此次行軍的路線圖，都在這上面」，

「就這...些」？方文思硬生生的把嘲諷的語氣變了個聲調，因為卡洛斯眼神中充滿著希冀，幾乎是乞求他可以接受，或許也是乞求他可以原諒，他不應該辜負這一片真心，於是很大方地伸手接過地圖，

「伊文思你看，我們目前所處的這片沼澤，位於法蘭沙地的最東端，再向前進，常規來說便是循途守轍沿着法蘭沙地東南邊緣找到希爾德利亞河，順河而行，雖然相對安全，但會延長我們的行軍周期，你也知道諾森蘭人並不安分，而且我們的補...」

聽卡洛斯的口氣，他已經否決了沿河而行的方案，方文思只得看向手中的地圖，卻發現一條筆直的黑色墨跡從目前所處的位置前方貫穿法蘭沙地，直至西端的微風山脈，

「你是想要從法蘭沙地橫穿過去？」

「那是一條廢棄的精靈古道，不過，有引路石保護，不會讓我們迷失了方向，也能夠實現最快通行，但那裏是一片未至之境，我們無從得知將會遭遇到什麼危險，我拿不定主意，希望可以聽聽你的意見」，

「呃...嗯...」，這實屬把方文思整無語了，你拿不定主意，好像我就可以是的，面對卡洛斯的刷鍋行為，方文思靈機一動，擺出一副真誠的樣子說到，

「卡洛斯，我相信你心中已經有了決斷，無論發生什麼，我都會支持你的」，

「真的嗎？」

再得到肯定的回復后，卡洛斯看起來輕鬆了許多，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好，就這樣吧」，說着便轉身準備離開，

「嘿」......方文思突然叫住了他，

卡洛斯急忙回頭，強裝着笑容，眼角還有些微紅，「伊文思，怎麼了？」

方文思見狀，不知為何，鼻子一酸，隨即指了指前路，「你走反了.....卡洛斯」。

目送著卡洛斯遠去的背影，方文思不知為何想起語文課本中的某篇文章，不由得暗自吐槽，這簡直就是經典再現啊......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我都懷疑剛才那個人是不是烈風劍聖了？」

維塔利斯騎着健駿的夜梟從方文思一側優哉而過，

「呵，偷聽多久了？」

「作為卡洛斯大人指定的貼身侍衛，維塔利斯姑且認為守護在您身邊這是職責所在，至於聽到一些...看到一些...」

「行了...行了，我就當你是卡洛斯派過來監視我的了」，方文思擺手插話道，

維塔利斯會意，優雅翻身，下馬落地，一氣呵成，靠在方文思耳邊說到，

「自從你出事之後，卡洛斯大人就不吃不喝，一個人喝了很多酒。潦倒了好幾天」，

「真的假的？」

方文思些許驚訝，內心不免些許觸動，看到維塔利斯擺出一副，你愛信不信的樣子，方文思急忙看了看前方，儘管諾森蘭人是兩側而行，道路中間由教廷人員通行，空隙很大，但在這茫茫的行軍隊伍之中，已經看不到卡洛斯的身影，

「伊文思，現在去追，興許還趕得上」，

「不是，你湊上來幹什麼，沒什麼事就看馬車去」，方文思還不願意承認自己的內心確實有所觸動，有些煩躁地催著維塔利斯離開，

「當然有事！」

「什麼事啊？」

維塔利斯突然語氣一弱，悻悻道來：「家事」。

「啊...這」，此時，輪到方文思左右四顧，不知如何講話了，

「我不管你和阿黛爾之間到底是什麼情況，但現在狄-奧多家族的命運完全投注到你身上，這幾個雙月輪迴，聖子殿下，請問你做了什麼？」

方文思被維塔利斯的逼問嚇到了，一時說不出話來，

「無所事事，任憑世俗派編造謠言，肆意誹謗教廷聖子的名聲，毫無疑問你已經威嚴掃地了，若不是教皇有意培養你成為繼承人，利用保守派為你造勢，你拿什麼和那些人爭教皇之位？」

方文思聽明白了，自己還處教皇之位在派系鬥爭里，而且無論是之前的伊文思還是自己還渾然未知，看到維塔利斯越說越激動，方文思只得緊緊地抓着對方的肩膀，企圖讓他冷靜下來，

「嘿..嘿，維塔利斯，不管之前怎麼樣，現在請你相信我，好嗎？」

維塔利斯對方文思的舉動先是有些詫異，同時發覺到自己的越界行為，又急忙避開方文思的視線，轉而望向遠處的奇觀景象，許久之後才緩緩說道：「伊文思，我已經厭倦活在這虛假的環境中了，我姐姐她對每個人都有一套演技，對你一套」，

說着嘆了一口氣，「對我一套」，方文思傾聽着維塔利斯的訴衷心腸，一時間百感交集，

「我一生都在努力向阿黛爾證明我會成為一個優秀的騎士，到最後，還是要靠她屈身做到這個位置，

她處心積慮幫助我當上聖-米迦勒騎士團的騎士長，不是為了讓家族多一個史上最年輕騎士長的虛榮，而是將家族命運完全壓在你身上，讓我輔佐你成為教皇，

畢竟，狄-奧多家族的血脈延承只能依靠我和阿黛爾了」，

維塔利斯有着迷人的外表和堅毅的體魄，就如他所言，努力成為一位優秀的騎士，可是如今卻在怯弱地哭泣。方文思深知政治鬥爭的殘酷，一旦選定站隊就沒有回頭路，而且不久之前自己就親身感受過一次，至死方休。

「維塔利斯，維塔利斯聽我說，我知道你對我有所意見，我是可以理解的，但是無論之前如何，我都向你道歉，而且...而且...」，

方文思能夠感受到對方那種一瞬間卸下所有偽裝的真情流露，這極大的觸動了他那顆強裝堅強而又孤獨的內心，甚至有些欣慰於自己在異界還有了親戚，但又感覺口頭上的道歉顯得蒼白無力，於是，頭腦一熱便抽出維塔利斯的佩劍，狠了狠心在手上一劃，眼睜睜看着鮮血滲出，

「而且，我現在確實需要你的幫助，維塔利斯」，

不少正在行軍的奧蘇安近衛側過頭看着方文思的舉動，表露出些許詫異，但維塔利斯看着從劍身淌落的鮮血，竟然如此的真實，讓他難以忘懷，

「需要...我的幫助？」

方文思將劍還給維塔利斯，雙手疊在他的手背上，感受着一絲溫存，或許，他也算是異界的親人了吧，

「我已經厭煩處處受人擺佈的無力感了，我想做出改變，所以，希望你可以幫助我」，

為了表現得更堅定且鄭重一些，方文思緊緊地盯着維塔利斯的雙眼，不過，他還是忍不住笑場了，一同而笑的還有維塔利斯，

「不得不說，伊文思，你還真是做不出威嚴的姿態」，

「沒辦法，天生的」，炎陽烈日，隨着幾句調笑融化了方文思和維塔利斯之間那無形的堅冰。

「先不開玩笑了，維塔利斯，這幾天我想了很多，該如何對咱們這支隊伍進行，額...我稱之為革命」，

「革命？奇怪的名詞，你是要我怎麼做」？維塔利斯隱隱然覺得被這個詞賦予了崇高的使命，而方文思則是有意識的改變這個世界作出了第一次嘗試，

「這是一項複雜的政治工程，要按計劃來，而第一步...」

他突然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我想讓你認識一些人，他們和你都有同樣的訴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