謀楚強韓

韓王宮內長公主韓語在得到姬職滿意的答覆后，問出了她今天的第二個問題：「昔日公子在天宣棋館一番高論，讓人折服。

敢問公子韓國伐秦能否逼迫秦國回師關中？」

作為後來人，姬職是知道秦國最後會吞併巴蜀兩國的。韓國這次出兵試探秦國虛實，雖然調動了楚國人的胃口。但最終並未能阻止秦國擴張的步伐。至於原因何在，史書上只有寥寥數語，說法不一。其中到底有何不為人知的博弈，姬職不知。

沒有令人信服的邏輯支撐，姬職可不敢賣弄聰明。否則，很有可能會引起韓語的懷疑。略作思考後，他就開口說道：「據職所知。楚王已命將軍景翠，領20萬楚軍駐守丹陽，意在窺探商於之地。楚國乃天下強國，甲兵百萬，粟支十年。秦國雖強，也需全力應對。故職以為秦國將被迫放棄巴蜀之地。」

韓語聞言不置可否，她話鋒一轉，又問姬職：「昔日魏國稱霸諸侯，何以淪落為今日之地步？」

姬職聞言也給出了個標準答案：「四戰之地，四面受敵。」

韓語輕搖臻首：「昔日魏文侯在位。魏國難道就不是四戰之地，四面受敵嗎？何以一躍而成為天下霸主？吳起曾對魏武侯說：在德不在險。語以為魏國之所以喪失霸權，在於魏國先王好大喜功，昏聵誤國。就算尋常人家，再大的家業也經不起一個敗家子糟蹋，更遑論這是大爭之世。」

聞弦歌而知雅意，姬職道：「長公主說的是這次楚國出兵。楚王身上會出現變數？」

韓語臉上露出一絲不屑的神色，說道：「當今楚王，楚人稱之為長者。所謂長者，可說是好人，也可說是懦夫。此人若是一家之長，尚且可以稱之為仁德。可大爭之世，一國之主所需的是殺伐果決，而非所謂長者。楚國基業，恐要毀在此人手中。奈何韓國國力弱小無力獨對秦國，只能寄希望於這種庸弱之輩。」

韓語揉了揉眉頭接著說道：「韓國已收到消息。

秦王派秦相張儀出使楚國，楚王寵妃鄭袖，寵臣上官大夫，愛子子蘭皆與此人交往過密。楚王槐又是個沒主見的，恐怕這次楚國伐秦將會功虧一簣。」

聽了韓語的話。姬職心裡頓時咯噔一聲。他想起了一段流傳甚廣的野史。這件事只記載在戰國策中，可戰國策是西漢時期劉向收錄的關於縱橫家的故事。一直不被當成正規史書來研究。剛才聽韓語說出了張儀這個名字。姬職心中頓時就想起了那600里地的傳說。

以前姬職看到這個故事，只是把它當笑話看。但凡智商正常一點的人，都不至於蠢到這個地步吧？就算楚王是豬腦子，難道楚國這麼多大臣都是豬腦子嗎？他更驚嘆於韓語居然憑著這麼一點碎片化信息，就能把事情的結果推算的約摸不差。

姬職苦笑一聲道：「楚國這次大概要無功而返了」。

韓語臉上也流露出一絲苦澀，無奈的道：「秦國君明臣強，士民勠力。耕戰有序，利出一孔。有今日之勢，非運也！道也！此非計謀所能撼動。抗秦之道唯有自強，公子以為韓國當何以自強？」

此前，姬職心中早已無數次推演過戰國格局。他深知韓燕兩國並無利益衝突，是潛在的鐵盟。但奈何韓國的人不行啊。韓國朝野上下陰謀氣息太過濃重。國家外交毫無原則，朝秦暮楚，搖擺不定。又兼之錙銖必較，睚眥必報的小人作風。跟這樣的國家做盟友，得時刻提防著他的暗算。姬職心中只好深表遺憾。

但韓語的出現卻改變了他的看法。從方才一番對話就能判斷出這位長公主既繼承了韓國人的陰謀算計。卻又有著常人所不能匹及的宏大格局。若她能掌權，韓燕兩國的關係或可重新考慮。

姬職心想不妨助她一臂之力，於是正色說道：「

姬職以為韓國圖強在於謀楚。韓國乃中原四戰之地，加之四方鄰邦皆強於韓國。自保尚且不及，擴張更是無望。但秦齊楚趙都有中原逐鹿之心，誰能得到位於中原的韓魏相助，誰便稱霸天下。韓國可以因勢利導火中取栗，尋求在其他方向上的擴張。今日秦國吞併巴蜀已成定局。天下再無一國能獨力抗秦。巴蜀滅國，受害最大者莫過於楚國。這意味著秦國出兵攻楚，不僅可以走武關道，還能順長江而下。秦國水師朝夕之間可以直擊楚國腹地江漢。屆時正如秦將司馬錯所言，得蜀則得楚，楚亡則天下定。

楚國朝野或許會被蒙蔽一時。但終有清醒過來的一日，屆時就是秦楚爭霸大戰之日。到時兩強皆有求於韓魏。然楚國內政昏暗，雖強必敗。韓魏兩國當助秦攻楚。

姬職愚見，韓國擴張方嚮應是楚國南陽盆地，此地四面環山，土地廣袤而肥沃。進可攻，退可守，實乃王者之地。若能得南陽盆地，韓國四戰之地之劣勢將會大為改觀。

但此地也是秦國進攻楚國的必經要道。日後秦楚開戰，此地必是決戰之地。韓國如何能從其出手中虎口奪食，非職所知。

此外，魏國中原腹地去楚國江淮平原近在咫尺，兩地之間一馬平川，無險可守。魏國強勢，則虎視江淮，楚國強勢，則北望中原。這些年來，魏國受楚欺凌，苦不堪言。若能伐楚而得江淮，想來魏王也是願意的。」

韓語聽完后，目不轉睛的盯著姬職，似乎想從他眼神中發現什麼似的。

姬職被她看得心裡發慌，是不是自己哪裡露了馬腳？

韓語實在是沒想到，自己從未宣之於人的謀划，居然與此人不謀而合。與姬職這個開了上帝視角的半吊子不同。韓語才是真正的一步十算。當初屯兵函谷，本身就是給楚國最後一個機會。韓語從來就沒有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楚國身上。若楚國連這種千載難逢的良機都把握不住，那就證明他已經沒有什麼存在的價值了。

在這大爭之世，弱者只能成為獵物。現如今的楚國，表面上看起來還是天下第一強國。可縱觀其所作所為，已經與一個弱國無異。接下來所規劃的，無非就是如何從楚國屍體謀求最大的利益。

韓國人做夢都不敢謀求楚國的領土。楚國做夢都想不到，韓國人居然敢覬覦他的土地。可韓語偏偏卻是個敢於天馬行空的人。此時此刻，韓國軍隊表面上看是在函谷關虛張聲勢。然而，韓國的精銳部隊，糧草輜重，強弓勁弩。早就已經通過益陽君的商隊，在天下人都盯著秦齊兩國的時候。悄悄的轉移到南方邊境蓄勢待發。只為給這個即將謝幕的第一強國獻上致命的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