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1 章 第一百八十一節課

「……真是瘦小啊……完全猜不出會……」

「森先生……以為……變成「幼虎」吧……」

一片寂靜的虛無中，突然闖入了兩道陌生卻很輕柔的交談聲……

「不過……先生何必多此一舉呢？直接辦完手續，提人回去不就行了嗎……」

「太宰……分強硬不可取哦~會惹人討厭……且，我想聽一聽這個孩子自己的意願……」

「……真過分，明明森先生都沒有對我……」

明顯年輕一些的聲音中帶着一絲抱怨的意味，卻不會令人感到不適和敵意，就好像是在向另一個聲音的擁有者撒嬌似的。

低柔沉穩的男聲中多了幾分笑意：「難道不是你自己黏上來的嗎？」

「誰黏您了！」

「噓——太宰君你小聲點，會吵醒敦君的。」

「哼……」年輕的聲音減弱了許多，不放棄地小聲重申道，「才不是我黏您呢，是森先生離不開我。」

「好癢，太宰君——不要湊在我耳邊說話啦……」

「誒嘿~原來森先生耳朵怕癢啊，呼~呼——」

「你這孩子真是！哪有你這樣故意往人耳朵里吹氣的！」

「哎呀森先生您可得小聲些，不然會吵到敦君的嘻哈哈哈……」

兩道聲音交替述說着溫情平常的話語，為陷於空幻里的幼小靈魂，編織出了一條宛如星河般閃著熠熠光輝的道路。

而在遠方，路的盡頭，則是一片白茫茫的光區，由內向外散發着柔和溫馨的光暈，使彷徨飄蕩於寂無中的靈魂，不由自主地順着自己面前這條鋪展延伸的星河，接近了那團愈擴愈大的光環……

缺少水分潤澤的嘶啞哼吟聲，自躺卧在醫務室病床上的白髮男孩兒唇間發出：「唔……」

森鷗外守在男孩兒床畔，見對方睫毛微顫，似有轉醒的跡象，不禁回頭責怪還半倚在自己身上的太宰治：「看吧，敦君都被你亂醒了，」說着，森抬手打去了太宰在聽到他這句話后，伸出來試圖強撐開中島敦上下眼瞼的右手，「你就不能安生些嗎？」

太宰站正身子，用左手揉着被對方拍紅了的右手手背，嘟嘴哼聲道：「他都睡大半天了，現在也該醒過來了——總不能一直靠營養針劑吊著他的小命吧……」他轉眼迎上了一對茫然望着自己的金眸，遂與這對眼睛的「主人」搖手打招呼道，「下午好啊，敦君，身上有哪裏感覺不舒服的嗎？」

「咕~~」

剛從昏睡中醒來的中島，肚子發出了一陣人耳可聞的咕鳴，令他頓時羞紅了臉，連忙從床上彈坐起身，用雙手捆遮住了自己的腹部，一雙靈動水潤的金眸，無措地在同他說話的黑髮少年，以及坐在床邊的椅子上，尚未開口講話的成熟男人之間，半遮半掩地瞟視了兩三個來回，雙手攥緊覆在自己腿上的被子，張口結舌了半天，也沒能蹦出半個詞來作答。

見狀，森抬手輕拍了一下身旁太宰的后腰，提醒對方不要隨意出聲加劇中島此時的不安，而後他藹然發聲，和白髮男孩兒介紹太宰和自己道：「抱歉攪擾你休息了，敦君——他是和我一起來這邊見你的「太宰」君，你稱呼我「森先生」即可。」

中島迅速抓住了男人這句話中的關鍵詞句，他抬眸看向對方，目光瑟縮地同男人確認道：「……見「我」？」

「是啊，」森彎眸淺笑着和中島講明了自己的來意，「我們是「專程」為你而來的，敦君——」

儘管他今日來孤兒院的真實目的是為了抓回把異特科與橫濱一眾非|法組織狠狠戲耍了一番的澀澤龍彥，但在看到中島白虎異能的再生效果，還有澀澤對於收繳這份異能的「執著」后，森臨時決定將中島作為換取澀澤聽令行事的「激勵條件」，帶回港口afia撫養。

然而中島卻因森聽起來很像突然點他名字的卡頓，驚得渾身一僵，下意識破音應答了一聲：「是！」

森對中島條件反射似的迅疾反應略生驚訝，隨即便瞭然地收起了臉上原本不甚認真的笑容，他看着對方忍不住躲藏閃避的眸子，神情誠摯地徵詢道：「你願意和我們一起離開這裏，去別處生活嗎？」

森完全沒有心理負擔地想到：日後，待澀澤完成了港口afia設定的全部「任務」，前來索要這孩子時，對方能否奪得敦君的白虎異能，就全憑其自身的實力了。

畢竟森是不會讓中島這種天生的異能力者於港口afia生活期間，在異能掌控運用和其他方面毫無精進的，等對方成長為能夠獨當一面的強大異能力者，他倒是想看看澀澤要如何吃下這頭扎嘴的小白虎。

「什麼……？」中島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方才聽到的話語，他重複了一遍森的後半句，「「去別處生活」？」

「帶……」中島訝異地張大了眼睛，伸出手指，顫巍巍地指向自己，「帶着「我」一起嗎？」他可是這所孤兒院中「分數」最低、表現最差的孩子，怎會被人「選中」帶走呢？

這樣想着，中島看向森的目光中多了些許警惕和擔憂，生怕自己前腳剛邁出孤兒院，後腳就被對方敲悶棍塞進麻袋裏，發賣給拆卸器官的壞人——院長老師和護工老師們在抓回那些企圖外逃出孤兒院的孩子后，總會列舉這類可怕的後果來教訓大夥兒……

森察覺到了中島對自己態度的轉變，他點頭輕「嗯」了一聲，耐心和中島解釋道：「我打算收養你，撫育你——直到你能夠獨立生活。」

聞言，中島張了張口，失語地踟躕了數秒，才問出了一句「為什麼會選我」，可是下一刻，他的鼻腔竟不受控制地泛起了一陣酸脹，繼而雙目生澀，溫熱的淚水從他逐漸熏紅起來的眼眶中，猶如兩股忽然失去了所有阻塞之物的活泉，頓時涌流了出來。

「我並不是「乖孩子」……」中島垂下頭，抽抽噎噎了起來，「被選中的話……其他人一定會更加討厭我的……」

太宰與森對視一眼，會意開了口：「那你的意思是——為了爭取到那些無關緊要之人所謂的「喜愛」，你甘願把這次能夠離開孤兒院的機會讓給「其他人」咯？」

中島心臟一抽，驚惶抬頭：「不是！我……我只是擔心大家——」他不知該如何向面前這位同自己提出收養計劃的善良先生，表達他內心關於對方此舉的感激，還有他不願一人獨享這份「幸運」的糾結心情，這使中島短暫喪失了組織語言的能力，一會兒對森連連講了數遍「謝謝您」，一會兒又與對方道了幾聲「對不起」。

「請帶我走……」中島抬起手，本想抹去將自己的視野模糊成一片的眼淚，卻隱約看到手背上似乎貼著一小團許是遮擋輸液針眼用的白色膠布，他翻過手，改換手腕揉蹭著止不住流淚的雙眼，再次將頭低了下去，嗚咽懇求道，「我願意跟您一起生活……無論去哪裏……請您帶我離開這裏……」

森離開椅子站起身，伸手貼近中島纖瘦的後頸，輕輕拍打了幾下，他撫慰情緒激動的對方道：「放心，這所孤兒院也在我的資助範圍內，我會確保它能夠正常運營下去的。」不過院內的管理模式和教養方式，則需另派人手來協助院方做些專業、科學的調改了。

太宰打開醫務室的房門，讓等候在外面的院長，帶着需要森和中島簽字的收養手續進了屋。

發現來者是表情嚴肅的院長時，中島渾身抑制不住地顫抖了起來，卻又在身旁男人的輕撫中慢慢鎮靜了下來，他坐在病床上，小心翼翼地頷首向院長問候道：「院長老師……下……下午好。」

看着如此懼怕自己的孩子，院長只沉聲「嗯」了一下，以作為他對中島這句問候的應答，沒有同這個因自己的失察和無知，而額外遭受了許多苦難的對方再多說什麼。

「請您在這份文件上簽名，等您簽完后，麻煩再轉給敦簽一下……」院長把收養手續遞向了森，可當對方伸手去接時，他又用兩指捏攥住了文件紙張的邊沿，沒有讓森直接將這份手續拿走。

感受到紙張上的拉扯力，森抬眸對上院長的眼睛，承諾道：「之前談過的事，我會一一做到的，所以還請您——」他腕部施力一拽，從對方手中抽走了辦理收養手續所需的文件，「今後能仔細配合併執行我方提出的資助「要求」。」說罷，森從外套內側的衣袋中取出一支隨身攜帶的鋼筆，翻開文件，運筆流暢地簽下了自己的名姓，然後他又將之和筆一起，轉交給了病床上惴惴不安，正掰搓着手指在偷瞄他和院長之間互動的中島。

森用指尖點着需要被收養人簽字的空格，語氣舒緩地指導道：「敦君，你的簽名位置是在這處，」他笑吟吟地和中島補充道，「簽完后，今天你就可以和我們一起「回家」了。」

剛在文件上簽寫下一個姓氏的男孩兒，筆尖一滯，吸溜了一下鼻涕，用力點頭，悶聲道了一句「嗯」，用稍顯幼稚的字體，將自己名字的最後一個字寫在了簽名區……

進入平流層的私人飛機上。

領港口afia首領之命，押送澀澤龍彥前往美洲分部的e，在部下為對方奉上一杯鮮榨石榴汁后，他輸入電子密令，幫澀澤卸下了抑制異能發動的拘束手環。

看着佩戴於白髮男人頸間的寶石項圈，e產生了一個疑問，他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和對方搭話閑談道：「澀澤，你說——是我發動能力，把你的剩餘壽命轉化成同等價值的寶石速度快？還是你將我和我的異能分離開來的速度快？」

澀澤轉動了一下被手環束得酸痛的手腕，執起石榴汁喝了一口，斜眸睨向e，勾起嘴角反問道：「怎著——你想試試看？」

「……你說你何苦搞這麼一出呢，留在港口afia里做個有閑有錢的「顧問」，不比眼下這種情況好嗎？」e挑了挑眉，收起了沒多少意義的好奇心，他打開便攜電腦，一面瀏覽著股市走向和貴金屬行情，一面勸說到目前為止還比較配合他工作的澀澤道，「還有異特科那種表面光鮮的官|方機構，在國內能否從一眾無孔不入的暗殺者手裏保下你，難道你心裏就沒個點數嗎？」

澀澤一手搖晃着玻璃杯中與自己眸色接近的石榴汁，一手摩挲著套在他脖頸間的特製項圈，嗤笑道：「那你覺得港口afia就能做到這種事了？」

「不然呢，」e轉頭看向澀澤，他眯起自己本就狹長的雙眸，「你以為我是嫌兜里錢太多沒處花了，才屁顛屁顛地跑來充當你這隻「國際航空件」的郵遞員的么？」

「要不是首領怕你莫名其妙地死在國內，又或是被其他與你結過怨的傢伙利用交通信息摸查到你的動向進行追蹤報復……」e扭回頭，手指操控嫻熟地切換著電腦屏幕上顯示的頁面，用澀澤絕對能夠聽到的音量，不滿地嘟囔道，「就憑你也配乘坐我的豪華專機……」

話音未落，白色的霧氣驟然從澀澤腳邊飄溢了出來，敏銳留意到這一點的e也分毫不讓地揚手做出了他隨時都會催動自己體內異能的警告動作。

兩人在機艙內一言不發地對峙了片晌，最終還是澀澤率先收了異能，和e商量道：「送我去歐洲見個人，我和對方事先有約，必須把——」他鞋尖踢了踢放在自己座椅前方的鐵盒，接道，「這盒子裏的寶石帶給她，做完這件事後，我自會「乖乖」隨你去美洲分部。」

e放下手，目光落在被澀澤從橫濱帶上飛機的鐵盒，擰眉問道：「「她」是誰？」

「伊諾千緹，」澀澤也沒讓e太過為難，他向對方建議道，「如果你對我不放心，大可向森鷗外發道請示，問問對方是否允許你的專機，飛往組織在歐洲設立的分部停留一天，我可以在那裏與千緹約見碰面。」

在澀澤登機前，e曾親自檢查過對方的隨身物品，這其中自然也包括那隻盛裝着不少寶石的鐵盒，可他並未看出盒內的寶石與市面上販賣的其他寶石有何區別啊……

但是……

「見到人，交了貨以後——」澀澤的提議，說動了根本不想在押送一事上耗費太多心力的e，「你能保證不會再給我添麻煩了嗎？」

彷彿是害怕澀澤反悔一般，e趕在對方出聲回答他前，又快語強調道：「我對你契約精神的信賴，倘若被你毀了這一次，可就沒有下一回了哦。」

澀澤本來還盤算著自己也許能夠通過伊諾千緹在歐洲的人脈和渠道，順利逃脫港口afia的控制，然而e對他突如其來的信任，倒讓澀澤產生了試探對方究竟能相信自己到何種程度的興趣。

「好啊，」澀澤將裝有石榴汁玻璃杯，越過座椅扶手，舉到他與e之間的走道上空，「我保證。」說着，他晃了晃手中的杯子，示意對方和他碰杯訂約。

e遲疑了須臾，才端起自己那杯與澀澤品類相同的石榴汁，輕碰了對方的杯子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