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百零一章雪未降,人未還二更

第百零一章雪未降,人未還二更

(一)

小道兩邊、園子裏都養着墨,屋子裏的紫檀木上的琉璃盞內,色澤妖冶如血的丹墨石紅芒未曾停歇。8那種詭異的紅芒,只要一看得久了,會有一種喪失心智的錯覺。

後來隨着丹墨石的紅芒越發的紅,勝過整個屋子裏所有陽光的光亮,整個屋子都開始漸漸變紅。繼而房門輕幽幽地兀自開了,山谷里的天地靈氣似被蒸騰了起來,連園子裏、小道旁的花葉、墨石的靈氣都脫離了自身的依附而飄散在了空氣里,最終匯成一股流,淌入屋子裏,流進了琉璃盞裏面。

丹墨石十分會把握時機,在天後匆忙來東極之前就已收了手,神不知鬼不覺。唯有園子裏的墨石化成了泥土,四處的花葉失去了光澤,證明著天地靈氣的流失。

**榛*

後來,真的入冬了。這裏果真很少有雪,羲和一直等著,等了許久都不曾見到降雪。她也不是十分喜愛雪,只是想要與青華去那高高的沙丘之上,看落雪。

半下午的時候,青華要去學堂給學生們上課,走到園子門口,回身看着園子裏的一身絳紫色衣裙的羲和,正坐在鞦韆上手裏捧著一本書正看得津津有味。是新近這幾日青華才說,雖是在這長樂界盡量不要動用仙力,但從虛空裏取出自己的東西並無妨礙。遂羲和霎時就想起了當初流錦去東極時帶給她的書,便在第一時間取了出來,盡情地閱讀。

不得不說,流錦十分懂羲和的心意,送去東極的那些書本並非是毀三觀的低俗惡劣的男男小說,而是大多數講的男女之間風花雪月的唯美愛情故事。如此,羲和也不怕在青華面前閱讀這樣的小說銥。

青華問羲和:「你不跟我去學堂么?」

羲和舔着手指翻了一頁,眼皮也不抬一下,道:「我就不去了,你課堂上女家長太多,我擠不進去。」

青華眯了眯眼,微微漾了漾唇角,看了看天色,道:「你不去也好。傍晚的時候會有一場大風,說不定就會降雪了。你等着我,我可能會早些回來,陪你去看。」

羲和將頭從書本里抬了出來,看着青華,笑:「那你早些回來。」能在離開東極之前,和青華一起去看大漠的雪,是一件很開心的事情。

青華關好園子的門之後,羲和便安心等著。果真如青華所說,沒過多久就起了風;風很大,吹得遠處的沙丘正在一點點地移動。羲和相信,真的會降雪。

且天色亦降沉得有些快,慢慢地暗淡了下來,似要天黑一般。羲和一直等著,等到周圍的人家都點上了燈,卻還沒有看見青華回來。有學堂里的學生在家長的護送下及時回到了家,路上傳來匆忙的說話聲。

(二)

羲和隨手拿着書,打算青華再不回來自己就出園子去找他。心想着青華這個時候也該是回來了。只是她才將將如是一想,門外便響起大怪的嘶鳴聲,繼而是匆忙焦急的敲門聲,和梓穆的哭喊聲道:「羲和姐!羲和姐你在嗎!羲和姐!」

羲和打開了園子的門,看見梓穆正狼狽地站在門口,周身全是泥沙,濕漉漉的眼眶裏不斷有水珠子落下來,打濕了滿臉的沙,留下一條條沙泥的痕迹。羲和凝眉,不好的預感湧上心頭,問:「梓穆族長怎麼了?」

「不好了......不好了......」梓穆胡亂慌張地拉着羲和的衣袖,泣道,「外面風很大......今天我跑出去玩耍,把萌萌弄丟了......我告訴了老師,老師去幫我找萌萌,可是卻一去都沒有回來......馬上要落雪了,老師再不回來就回來不了了,羲和姐怎麼辦,怎麼辦啊......都是我的錯,我不該跑出去玩的......」

梓穆還沒有哭完,羲和手裏的書便落到了地上。梓穆眼前一晃,羲和已經從她身邊一晃而過,不慎被羲和磕住了肩膀,險些跌倒在地,眼淚卻愈加洶湧。

羲和手上力道十分大,面色清寒眸色從未有過的陰霾,竟一手扯斷了拴在木樁上面的大怪的韁繩,翻身而上就騎在了大怪的背上。梓穆跑了過來抓住大怪的鬢毛,哭叫道:「羲和姐,羲和姐!我要和你一起去!求求你!我不能讓老師有事的!」

羲和拂袖撥開了梓穆的手,睥睨著梓穆,額上冷麗的額印尊華無邊,冷冰冰道:「你有什麼本事能讓他沒事。」

梓穆睜大著水靈靈的雙目,沒有反應得過來,約摸是覺得平素羲和這個人很好相處,眼下羲和一正色起來難免會被嚇到。她不自覺就退讓了開,等到再反應過來時,羲和已然騎着大怪跑遠了。空氣里似乎還飄散著羲和的迴音,沉冷得沒有溫度沒有起伏道:「梓穆族長趁着眼下有空,還不如叮囑好族人,莫要像你一樣貪耍亂跑。」

梓穆用儘力氣在後面大喊:「羲和姐,風太大了,容易改變沙丘的方向,你這樣貿然前去也會迷路的——」轉念一想,梓穆連忙掉轉頭往另一個方向疾跑,語無倫次,「有辦法的......聖姑一定有辦法的......我這就去找聖姑......」

羲和將梓穆的話聽進耳里,手裏卻更加用力地甩動着韁繩,想讓大怪跑得再快一些。心裏不斷地想着,要是改變方向了,青華迷路了走不回來該怎麼辦......

今晚會有一場雪,是羲和等了很久的一場雪。青華答應過她,要帶她一起看的。青華說會早一些回來,她便一直等著。結果卻沒有回來。

羲和對沙漠並不熟,青華帶着她入沙漠看朝陽看落日,她從未看過腳下的路。因為總是青華帶着她走,她不必擔心會走迷失了,也不必擔心會遇上什麼危險。然而時下,羲和一個人毫無方向感地衝進了沙漠,天色渾濁,她根本辨認不清方向。

(三)一個人騎着大怪胡亂地奔走着張望着,夾雜着沙礫的風撲面,刺激得人睜不開雙眼。羲和努力眯着眼睛,看見的是一片茫茫無邊界的大漠,大漠裏無一抹雪白修長的人影。後來風越來越大,沙漠裏屢屢有沙崩和流沙,羲和與大怪好幾次險些就跌入流沙再也爬不起來。幸得大怪對這沙漠頗有幾分經驗,才僥倖逃脫。

羲和一直尋找,尋找到連大怪都害怕退縮了。黃沙漫漫,迷濛了雙眼。她不相信,青華會有事。站在沙丘上,腳邊是數十丈的沙礫斷層,整個沙丘在不斷地下降下滑,羲和積蓄着力氣大喊了一聲:「鳳寤樺——」只可惜沒有人回應她。

身邊的大怪嘶鳴了幾聲,羲和拍了拍它的頭,在羲和的示意下它感到有些害怕地撒蹄離開,再不離開,恐就沒有機會再走出去了。大怪連連回頭,都只能看見羲和的背影在黃沙漫漫之下巋然不動。

梓穆慌慌張張地跑去了一處十分幽寂的園子,也不敲門就徑直闖了進去。屋裏十分冷清,中央有放着一隻頗大的青廬,青廬里正幽幽地往上冒着青煙。

梓穆剛一走到門口便被門檻給絆倒,也顧不上疼,連滾帶爬地去到屋子裏最陰暗的角落,不想那裏正端坐着一位黑衣白髮的女子,面前放着一桌几,桌几上顯示著卦象,面色蒼白嘴唇朱紅,神色死寂到幾近無情。

長樂界本也與外世一樣,是個安詳美麗的地方。只是一道神仙崖的封印下來,生生隔斷了其與外界的聯繫。為了彌補此種狀況,東西南北四極尊神賦予長樂界裏每一個族落有靈力庇佑,此靈力便降落在每一個族落的特定族人身上,使得他們能曉過去能卜未來,可長生千年,畢生行其使命來維護本族人的繁衍昌盛。

屋子裏的這位黑衣白髮,不知活了多少年的女子,也即是伽瑛族的聖姑。

梓穆瞧了瞧桌几上的卦象,也瞧不出個所以然,跪到聖姑面前便哭着乞求道:「聖姑,聖姑,我老師遭到危險了,你快救救他!求你救救他!」

聖姑不言不語,再卜了一卦,看了卦象之後才緩緩道:「你老師乃天人,豈需我相救。」

梓穆匍匐在聖姑的膝蓋上,泣道:「可是我看見老師進了沙漠,他最後沒有和萌萌一起回來。如果我早知道是這樣的結果,我就不會要他去幫我找萌萌,我寧願只不見了萌萌也不願他和萌萌都不見了呀!聖姑,你一定有辦法救他的……一定有辦法的……我不管他是什麼天人,我只想、只想看見他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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