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藍湖故事（上）
「咦～喻敏去哪了？不是說在藍湖旁嗎，怎麼不見人呢？」
稔笙納悶了，心裡不斷抱怨著，喻敏跑出去追老師也不等等自己，現在告訴自己她在藍湖旁，藍湖那麼大去哪裡找啊，打電話又打不通，很煩……
他看著波瀾壯闊的湖面，心裡不禁感慨：「藍湖真的很美。」
「縠被薄霧，使艷且真；夕陽連面，泛泛而紅。水面水平鏡，碧霄池萬里。湖鳥玉上過，忍俯獻一吻；縠魚不耐寂，省首睹芳容。微風吹竽笙，湖葉落而紅，有舞蝶如舞。玉神女生涯綠天，萬里長入畫卷。」
一個人走到他身邊，嘴裡大聲念叨著古文，稔笙回頭撇了一眼，他想看看究竟是誰這麼愛裝，都用古文來描寫場景，定睛一看好傢夥，緊皺的眉頭瞬間舒展開來，這不是那啥物理學老師嘛。
蒼白的頭髮隨風飄蕩，張天佑雙手扶在欄杆上，雙眼微眯看著眼前蔚藍清澈的湖面，微笑著。
「這並不是老師講給我的完整版，但也足夠了不是嗎？藍湖美景每個人都有他自己的理解，換句話說就是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個不同的藍湖，你說對不對？」
「呃……當然了，每個人想法不一樣嘛，只是……做不到像您這樣出口成章……」
稔笙很尷尬，看看人家是怎麼描寫藍湖的，自己就只會一句「真美」，太沒檔次了，這人與人之間差別那麼大嗎？
「哈哈，不必在乎別人，別人可影響不了自己，再說了這本來就沒有完全相同的答案，不是嗎？」
張天佑用眼的餘光看到了稔笙不自然的表情，像是尷尬和自卑，所以才出口安慰他。
「每個人心裡都有一片藍湖，而這片藍湖都是與眾不同的，或許有些相同點，但本質上就是不一樣的。」
每個人心裡的藍湖嗎？稔笙心想著，不過他也沒有認真去想，畢竟自己還有找喻敏呢，剛交到手的女朋友，手都沒有捂熱便丟了，這說不過去啊。
對了！她是追老師出來的，所以這個老師肯定知道她的去處，稔笙這才反應過來，連忙轉身看著老師開口詢問道：「誒，老師，你看沒看到喻敏啊？啊，就是上課時，我身邊坐著的那個女孩。」
「哦？那個扎著雙馬尾的女孩嗎？」
「不是吧……我記得好像是單馬尾。」
稔笙腦中努力想著喻敏的樣子，但是她的容貌就好像被一層厚厚的雲霧遮擋住了，自己看不清也想不起來了……
「哦，那可能不是了，那我不知道了。」
「那應該不是了，老師沒有別的事，我先走了，我還要找她呢。」
稔笙說完就要轉身離開，他可是知道上課時，老師那想把自己吃掉的眼神，現在想想雞皮疙瘩都起了一地，而且自己連著兩節課都睡覺，關鍵就只上了兩節課，老師估計也不會想待見自己，所以連忙跑路才是重點。
「別走啊，命里有時終須有，不用刻意尋找，到時候會來的，不如陪陪我這個將死之人聊聊天唄，我已經一腳踏入地獄了……」
稔笙回身看著他，他的雙眸不再有神，他眼裡的光黯淡了，瘦弱的身軀已經禁不起風雨的摧殘，哪怕只是一陣微風。
夕陽西下，月亮初升，兩輪皎潔的光灑在了他的身上是那樣悲壯與凄涼……
「老師……您說，我在。」
稔笙動容了，他沒有任何理由去拒絕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而他的要求僅僅只是聽他說說話。
「你知道嗎？我的名字是張天佑，天佑天佑，我是上天庇佑的孩子，這是我的幸運也是我的不幸。
我小時候就被別人視為天才，這是上天賦予我的天賦，任何複雜的物理知識在我眼裡都是最簡單的原理，我11歲上國防科大，在裡面做物理研究，怎麼樣？厲害吧，哈哈，但索取了就會有失去。
上天忘了……我還是個孩子啊，我得到了無上的天賦，卻失去了整個童年，我時常幻想著在綠茵茵的草地上踢球；在生日會上和人唱歌……但是我不能，上天給予了我天賦，就要求我負責，我的肩上是無限的責任，那沉重的壓力壓的我喘不過氣！我多想一走了之……可我不能……我走了同事的壓力就會更大，哎……不過現在都結束了，我終於可以像個孩子一樣享受晚年了，做自己喜歡的事。
稔笙，人生，竹籃下的生命才能健康快樂的成長，但竹籃可擋不了風雨，稚嫩的孩子總要成長，總要一個人面對世界的風雨。我們能做到就是為你們鋪路，我們不知道路會通往何方，也不知道路有沒有盡頭，那要靠你們自己去走。
稔笙你很特殊，就像一億個實驗數據裡面最特殊的一個，你所擁有的，是別人所不具備的。你可是連著兩節課都睡覺的學生，別人都害怕我點名、提問，你不同你就是睡覺，還有你是第一個跟我講實話的學生，這種勇氣已經勝過很多人了，你不關心周圍發生的一切，也不在乎，但你卻可以改變。
在我眼裡——你具有最大的不確定性。
我相信我來這裡的使命是點撥你，稔笙……我接下來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要認真記下來，這很重要。」
張天佑眼神變得犀利，抬起頭看著天空，稔笙有點懵了，他的思維跟不上他講話的速度了，先是老師小時候的事，怎麼突然又到了自己身上，然後畫風又一轉來到了鋪路上面了，這轉變也太快了，不過他還是聽從了張老師的話。
「我會記住的。」
張天佑聽完笑著搖搖頭。
「不是記住而是理解，算了……到時你會明白一切的，你是老師選擇的孩子，那你肯定就能做到。」
「我開始講故事了，這是老師曾經講給我聽的故事……」
「第一個故事是猩猩的實驗」
在一處雨林深處有一所研究室，裡面做著不為人知的實驗。
實驗室里有著人工環境，雨林、沙漠、湖泊……應有盡有，實驗室里養育著一群猩猩，這群猩猩沒有天敵，因為這裡面除了他們就沒有任何生物了。
它們餓了就吃果實、吃樹葉，渴了便會在小溪旁飲水，每天都遵循著生物生存的本能，吃、喝、交配……
有了充足的物質基礎，生命便打開了思考的閥門。
不知過了多少代，裡面有了一隻特殊的猩猩，它並不僅僅只是按照著生物的本能活著，它開始思考了，思考它們是誰，思考星星為什麼這麼明亮，思考天空為什麼那麼蔚藍，思考宇宙的真諦……
但思考不是一下子就能形成習慣的，也不是一下子就能思考完全的，那隻猩猩在美麗的雌性猩猩的吸引下迷失了，思考的閥門斷了，但埋下了種子。
到了它的下一代，它跟它的兒子講著它所幻想的一切，天上為什麼有星星？那是神仙創造的，天空之外是什麼？我們永遠走不出天空……
它被父親所講的一切吸引了，它看著族群里其他一直在遵循本能活著的同伴，它感到羞愧，為它們的無知感到羞愧。
它離開了族群，開始一隻猩猩的探索之路，它並不知道，在它蔑視的族群眼中它才是最沒用的一個……
一隻猩猩的探索之路總是孤獨的，也必須是孤獨的，因為沒有任何一隻猩猩走過這條路。它是先鋒，孤獨勇敢的先鋒。
它在探索的路上發現了一塊鋒利的碎石，鋒利的刀口輕易划傷了它的身體，鮮血第一次流出，但它並不覺得疼痛，反而很是喜悅，它興奮的把玩著鋒利的碎石，就像獲得了至寶一般。
它也好奇的摸著傷口，很痛，生物的本能反應讓它停下手中的動作，但它克服了恐懼，繼續探索傷口，但它思考了很久都沒有想出，自己為什麼會受傷，這鮮紅的血液又是什麼，未知的秘密又增加了，這也更加堅定了它走出叢林的決心。
不知過了多久，它學會了用碎石打磨木頭，獲得鋒利的矛，它用這鋒利的矛去砍伐結滿了果實的大樹，但是經過了許多年的行走，它忘記了它是會爬樹的猩猩。
用鋒利的矛去看粗壯的大樹，肯定一無所獲。
它憤怒的摔掉鋒利的矛，在大樹底下用力的吶喊著，可瘋狂過後，它迷茫了，它開始懷疑自己的決定，懷疑這片森林沒有盡頭，它……想家了……
它抬起頭看著蔚藍的天空，又想起了父親說過的話語——我們永遠走不出天空。
它不信！它還是決定繼續再走走，哪怕再向前一步……
終於，它來到了實驗室的邊境，看著那透明的玻璃，它好奇是上去撫摸，玻璃是那樣的光滑、清涼。
可是突然它看到它一生中最恐怖的事物，那就是人類，它害怕的朝人類扔去鋒利的碎石，可無往不利的碎石既然沒有劃破玻璃，玻璃上一點痕迹都沒有。
它慌了，它用力的拍打玻璃，可玻璃一點事都沒有。
人類也發現了它，人類用特殊的鑰匙打開了玻璃門，就要抓住它，它奮力反抗，可沒有鋒利的矛和碎石的它，根本對人類造成不了任何傷害。
最後它被抓走了，它終於後悔了，它該聽父親的話不該走的，它們走不出天空，也走不出森林……
可這又有什麼用呢？一切都已經成為歷史了，它什麼也改變不了……迎接它的命運，我們不知道，這個實驗是什麼，我們也不知道……故事到這結束了。」
張天佑看著陷入思考的稔笙，其實他沒有講完故事的結局，因為太黑暗了。
故事的結局是人類清理了第九號實驗室里的所有猩猩，那是一場大屠殺。
人類不害怕擁有武器的猩猩，因為它們的武器在我們眼裡就只是玩具……
人類害怕的是會思考的猩猩，因為思考意味著無限的可能。
我可以放任你們的生長，但你們不能觸碰我們的底線。
我們養育的是猩猩，而不是會進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