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下山

第四章 下山

在王了與陳德菊對話的時間裏,飯桌上的其他人都在爭分奪秒的吃了飯菜,只為博一個不洗碗筷的名額。

而沉浸在下山喜悅中的王了也發現了這點,可他還是不做出反應,因為他能下山,是許多師兄弟夢寐以求的事,所以他下山裏,這碗筷自當是他來洗,因此這「吃前不管」他便放棄了,拾起了這「吃后洗碗」的活。

飯後,面對洗碗這項大工程,哪怕是做了許多年的心理準備,王了額頭還是冒了些許冷汗,五十人的碗筷,說多不多,可不還有句話叫說少也不少。

可一想到一會兒就能隨師父下山,王頓時來了勁,擼起袖子開洗起來。

午後陽光揮灑在龍架山間的小道上,道不寬,只容得下一人,道右靠山,道左則是數百米高的懸崖。

這是下山的道,是由小菩提道觀的開山祖師爺開闢的小道,道的名字叫「萬丈紅塵」,小菩提道觀的祖師爺們下山都走這條道。

上山自然有上山的大道,但那條大道只可上山,不可下山,當然了,這條規矩只對道觀里的人有用。

山下的人上山與下山都可行大道,但小菩提道觀里的人,下山只可這下山之道。

這下山之道窄而險,稍有不慎便會萬劫不復,若做好了下山的準備,就需接受這隨時都有可能發生的萬劫不復的威脅。

此時陳德菊與王了一前一後行走在萬丈紅塵上,若是十餘年前,這一前一後的身影必然被一根結實的繩子牽連着,如今王了已長大成人,雖在道法上還未有所得,可在武術上,早已趕超了他師父陳德菊,也早已不是當成那個需要繩子護他周全的小孩子了。

雖說是艷陽高照,可山間的風一如既往的涼爽,吹在臉上時彷彿秋末的風,讓人心曠神怡。

「師父,徒兒先前的提議,您可有了答案?」王瞭望着身前的背影問道。

走在前面的陳德菊突然停了下來,她望着下山的道,也望着王了說的那個建議,而她的答案一如既往,在重新踏起步伐時回道:「尚小。」

「尚小,又是尚小…」

王了跟在身後,渾濁的眼裏升起一絲倔強,他明白師父在為他們着想,也是因為擔心,可他還是想帶着他的師兄弟們下山入世,去尋自己的道,也為他師父陳德菊的道讓一讓路。

「師父,您就不怕徒兒背着你老私自帶師兄弟們下山去嗎?」

王了心意已決,只是一直在等他的師父松下口。

「你是小人,但你不會做一個真小人或者一個虛與委蛇的小人,你就是小人。」

「師父,您這話說了當沒說一樣。」

「你是小人,可為師若不同意,你只是小人,不會虛與委蛇,更不會做一個真小人。」

面對陳德菊說的話,王了無力反駁,雖然心裏想要吐槽,可他不願意為了過一過嘴癮而去試探性的傷害他師父的心,就如陳德菊所說,她不同意,王了便不會去實行。

師徒倆下了山後,通往城裏的路上黃土飛揚,陳德菊揮了揮手裏的拂塵,那些撲面而來的灰塵像似遇到了一把鋒利無比的利刃,然後被一分為二向兩邊散開。

站着身後的王了探頭望了望大道正前方,模糊間望見幾道騎手的背影,還有一桿紅黃色的旗子。

雖然王了下山的次數屈指可數,可他每一次下山的收穫就像一個遊走四方一年半載的人一樣見多識廣,因此知曉這紅黃色的軍旗隸屬於南王侯劉曲的南囜軍。

站着前面的陳德菊望着遠去的南囜軍,想到遠在數千裏外的幽幽谷,眉頭一皺,愁上心頭,她擔心的始終還是來了。

陳德菊收回浮塵,踏上大道,朝城中方向走去,王了跟在她身後,沒見到她臉上的愁色,也沒見到她那難得皺到一起的眉頭。

「王了,你今年幾歲了。」陳德菊突然問道。

「師父,徒兒今年幾歲了您老會不知道嗎?」王了笑了笑。

「十五了…」陳德菊小聲說着,她的目光望着前方,心裏看着的,是她身後左側的龍架山上。

雖然陳德菊說話的聲音很小,可還是被身後的王了聽進了耳里,他不知道自己師父為何要問一個她永遠不會忘記的問題,但他心裏明白,自己的師父不會無緣無故問他問題,既然問了他,那就說明在他師父心裏,有一個關於他的問題答案,而這個答案不會是簡簡單單的年齡而已。

大道上,一老一少,一前一後向前,師徒倆都在想着心事,他二人的心事或多或少都有關係,可又沒有連到一起的關鍵點,王了雖然聰明絕頂,可這個關鍵點他還是想不出來,他也沒有開口詢問師父。陳德菊,因為他們倆彼此了解,深知對方的性格脾氣,陳德菊若想告訴他,自然不需要他開這個口,就如他王了不想說什麼時,就是失去生命,也不會從他嘴裏蹦出來一個字。

正因為了解,所以王了知道他師父問出了一個知道答案的問題的嚴重性,換位思考之後,王了的臉色也沒了下山時的喜悅,他想破了腦袋也沒想明白,他師父剛剛問他的問題的理由是什麼?

心事重重的師徒倆走了近兩個小時,終於見到了城池的影子,一老一少這就進了城,城中事物十幾年來如舊,只是這貨物的價格高了許多,還有就是一個半小時前進城的南王侯的五百南囜軍。

陳德菊與王了進城后,直接來到「沈氏當鋪」里,王了看着陳德菊從衣袖裏掏出的物品時,臉色越發難看,他知道陳德菊即將典當的物品是什麼,那是他師父年少時外出所買道家銀器「六輪銀釵」,每當他師父陳德菊回憶此物時,臉上總會浮現出王了難以理解的笑容,就好像一個人得到了人生最貴重的寶物一樣,可如今為了他們這些生而被棄的弟子們溫飽,他師父將自己最寶貝的東西典當出去,這讓王了的胸口一悶,也加強了他想帶着師兄弟們下山入世的想法。

就在陳德菊將六輪銀釵典當時,王了忽然間靈光一閃,明白了之前他師父陳德菊為何會問他一個知道答案的問題,同時也在心裏默默的告訴自己,待日後,定來沈氏當鋪贖回他師父今日所當之物。

六輪銀釵,重一斤一兩,釵尖為三面錐形,釵尾雕有三條黑色騰蛇,釵身刻有道家符文,共當得一千零九十枚五銖錢。

當完六輪銀釵后,陳德菊將裝着五銖錢的袋子交到王了手上,師徒倆出來當鋪,又向「沈氏米鋪」走去,購買了百斤白米后直接朝城外離開。

若是以前,陳德菊會在買完米后租個推車拉到龍架山下,然後她再扛上山去,如今是王了肩膀扛着,這百來斤的白米對於王了來說,不過是抗了一隻大鵝的重量,十來里路與兩千米的山路對他來說也沒什麼難度。

師徒倆出了城門,在黃昏來前到了龍架山下,雖然扛着百來斤白米行了十幾里路,可王了的呼吸沒有一點凌亂。

在上山時,王了開口試探道:「師父可是有所改變?」

陳德菊目光望着上山的石梯,想着當年她師父臨終前的交代:「是有所改變,你們長大了,是時候入世歷練,尋自己之道去了。」

面對陳德菊的轉變,王了欣喜之餘又感到一絲不安:「師父您為何會突然同意徒兒入世?」

陳德菊目光上抬,望着被霞光染紅的雲彩:「有道友至死不知道可道,有道友入教便說道可道,過去是為師不知道可道,今踏萬丈紅塵得道可道,既可道,又怎不做改變,既然改變,那就隨你心,也隨為師之道的心同意你們下山入世。」

王了不知他師父何以得道,又得何道,但他覺得,師父同意自己下山入世,定有道之外的原因,可他清楚自己師父的性格,就像他清楚自己一樣,師父她不說,自己問太多都是徒勞,可若不弄出個所以然來,他王了又豈能放心的帶着眾師兄弟們下山入世,而他師父不肯說,他也就只能靠猜,猜出多少看了解,也看這老天爺給的命與運。

上了山後,小菩提道觀門口,一個身材矮小的小道士急忙上去,他叫孫五行,患有小人症,雖外形像一個八九歲的孩童,實則已經十六歲,比李寒衣小三個月,是小菩提道觀里的四師兄,他下了台劇,來到陳德菊身前行了一禮后想幫王了的忙,王了知他這四師兄弟脾氣,便將肩膀上的白米放到地上,然後孫五行將這百來斤的白米輕鬆提了起來。

與孫五行一同下來的還有一人,他叫吳貅,小菩提道觀里的六師兄,今年十五歲,比王了大七個月,身高與王了差不多,生得也眉清目秀,只是走起路來東倒西歪,面部表情也不受控制,因此速度上比不過孫五行,當他搖搖晃晃走到陳德菊面前時,無法控制的雙手顫顫巍巍地行了一禮,隨後笑着看向王了,目光落在了他掛在腰間的錢袋,王了知道他的意思,抬手將掛在腰間的錢袋取下扔到吳貅手裏后,師徒四人一同慢步走進了小菩提道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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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人窮斯劍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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