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被欺騙的王爺的一生

第121章 被欺騙的王爺的一生

溫暮歸的老師是個溫和仁善的君子,雖嚴厲卻最多只是罰抄書或是呵斥兩句,他這一生未曾對他的弟子們動過手或棍棒。

溫暮歸是第一個。

那樣溫和的老者都忍不住抬手打了他一巴掌,枯槁的手掌顫抖著停在半空中,那一巴掌好似耗盡了這個垂暮老者所有的力氣,那一巴掌落下后他往後倒去,沉沉坐倒在檀木椅上。

溫暮歸跪在他身前,這個他寄予厚望的,從小教養長大的青年,在此刻變得如此陌生。

也許他是真的老了,眼也花了,心也疲了,所以連他的弟子都看不清了。

他下手或許太重了,溫暮歸蒼白的臉頰上浮起一片紅腫,他很想伸手去摸一摸這個孩子的頭,再像他小時候那樣問他每一個決定和文章的意義,為何這樣做。

可這一次他的手卻最終沒有落下去,只是虛虛落在半空中,好似透過久遠的時光落在那個聰慧的孩童身上。

任何事都有理由都可以被理解,可這一次呢?他要如何理解他的學生?他做出的這等事來?

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

「走吧。」

最終他只是吐出一口濁氣,如此道。

年邁的老者在當日下午就啟程離開皇城,他已無力回天又何必在此目睹那些殘酷的殺戮,離開時溫暮歸為他送行,站在馬車一側開口。

「老師放心,我會好生照顧源遮。」

那是老師唯一的孫兒。

年過古稀的老者在裘容的攙扶下緩緩走上馬車,不過一日時間他卻像老了許多,腿腳也不再利索,上車時踉蹌了幾步,坐好后才擺了擺手。

「我只當,沒有你這個學生。」

無須你多照拂,師生之誼今日就為止了。

溫暮歸張了張口,像有什麼話要說,最終也只是徒勞的啞聲道:「.......是。」

而後掀袍跪下,額頭抵在青石之上,一拜再擺:「老師傳道授業之恩,暮歸沒齒難忘。」

他的聲音如此冷靜,若不湊近了聽,甚至聽不清裡面隱藏的那一絲哽咽之聲。

老者只是最後看了他一眼,而後緩緩揮手,那聲音蒼涼疲憊:「罷了,走吧,走吧。」

那一眼是溫暮歸與他多恩師之間最後一面,此後他的老師再不肯見他一面,哪怕病逝都留下遺言,不許他進靈堂,亦不許他來祭拜。

裘容在不久后辭官離去,調任是溫暮歸親自過手的,也是由他親筆批下。

離開那天裘容去尋了溫暮歸,同他喝了一杯酒,而後將剩下的酒傾灑在地,同他說:「你我十年同窗之誼,未曾想走到今日這個結局,今日以後我再不回此地,我也望你,好自為之。」

好自為之,這四個字又蘊藏了多少不能出口的嘆息和欲言又止。

裘容酒量許是不好,只喝了那麼一杯走路就略有踉蹌,他離開時身側風吹竹林簌簌作響,院落旁的井水裡倒映著一輪皎潔的月亮。

他走到門邊又忽的回頭,背靠著木門,望向溫暮歸同他道:「狡兔死,走狗烹,你糊塗啊.......」

「你糊塗啊......」

你怎麼能如此糊塗,怎麼能為了這樣一個結局傷了老師的心,毀了你一生的理想,也毀了你我同窗多年的情義。

溫暮歸就站在階下,清冷的月色從他身後落下,竹林的影子簌簌在他身前搖動,看起來凄清又悵惘,他用很輕的聲音說。

「你喝醉了。」

而後示意隨從將他送走。

到底是真的醉了還是沒醉誰又能說得清楚,裘容在第二日離京,溫暮歸在尚書省看文書時有人悄然而來,同他說,裘大人已走了。

他略一點頭,頓一頓抬首向外看去。

外頭那棵柿子樹早就落凈了葉,光禿禿的樹枝上只剩下一個乾癟的柿子,老師說人不可貪盡,樹上要留一個果第二年才會掛果滿樹,裘容從前總說有朝一日他光宗耀祖進了尚書省就摘了衙門的柿子回去給老師瞧瞧。

初入官場時都是那樣躊躇滿志,到了最後他沒摘下尚書省的柿子,卻已心灰意冷今生不再入朝堂。

可這已經是最好的結局,他知道了不該知道的密辛,能保住一條命已是萬幸。

他身側的同僚發現他似是輕嘆了口氣,不由問道:「大人怎麼了?」

可是何事我等沒有處理好?

溫暮歸頓一頓,手中書頁嘩啦作響,好似將過去的舊時光都吹散了,他搖搖頭:「無事,只是突然發覺已經冬天了。」

一年就這樣過去了,很快又是除夕,又是新的一年歲首。

可溫暮歸到底沒能安穩過一個好年,他以嚴酷的手段將京中餘黨鎮壓,皇六子楚易以謀反罪被幽禁皇陵,此後終生無詔不得入京,一切處理完時皇城已經開始落雪。

紛紛揚揚的雪落下時他跪在大殿冰冷的漢白玉石磚上,接到了遣他返回邊塞的聖旨。

庄恆的病又複發了,能撐到現在已是不易,近些日子據說疼的不能直起腰來,新帝不忍他受此等苦楚,已下旨准他回京修養。

溫暮歸安靜的聽著聖旨宣讀,他總覺得哪裡是疼的,卻又說不出來具體是哪裡,聽完以後他伸手領了旨,卻沒有站起身來。

帝王高居御台,揉著眉心。

「前些年戰事不斷,為保邊塞關中多賦稅重徭役,百姓苦不堪言,然而徵收的賦稅卻大半未到邊塞,邊塞將士和百姓也深受其苦。」

到最後肥的不過是當地官吏,這些日子藉由淮王謀反一案,朝中官員已換了大批,那些查抄的銀子足夠一次戰事,卻也僅夠這一個冬天。

若是日後還要征戰就不得不再起重稅,而天下間哪裡有至清之水,明面下的貪污受賄永遠無法杜絕。

帝王緩緩從帝位上起身,沉聲道:「孤欲在今年結束這場戰事。」

這長達十數年,讓無數百姓流離失所的戰事,已經讓所有人包括帝王本人感到疲倦。

結束。

溫暮歸的眸光從黯淡里一點一點升起一些微弱的光亮,帝王已經走到他身側,他像一根綳到極限的弦終於緩緩鬆了力氣,靠在楚倦腿邊,疲倦的閉上眼。

「等戰事結束,小狗便能常伴主人身側了嗎?」

身邊傳來的體溫是唯一支撐他違逆天下人也要走下去的倚仗。

沉默並沒有太久,一隻手落在他發頂,手指摩挲著他的長發,帝王的聲音帶著少許的溫情,他說:「是。」

「孤會盡全力保證你無後顧之憂。」

你做長劍,而孤是你身後無人可破的盾。

這大約是一句誓言,溫暮歸將捧起的聖旨放下,幾乎有些顫慄地伸出一隻手去握帝王的指尖,是溫熱而遙遠的體溫,已經快要從他的記憶里抽離的溫度。

他輕勾住楚倦的小指,把額頭貼在楚倦寬大的龍袍之下,輕聲說:「陛下保重自己就好。」

我的後顧之憂只有您了。

良久,他才扯出一點笑道:「陸續是個靠得住的人,今年秋提拔上來的幾位大人也都穩重自持,尚書省有臣無臣區別已然不大,微臣這次從邊塞回來就卸去身上官職,入宮陪伴在主人身邊吧。」

自願捨棄了這一身功名利祿,安心做你的小狗。

楚倦頓了一息,也許是緊張,溫暮歸勾住他的手指些微發著抖,他握住了溫暮歸的手,將他冰涼的手指納入溫熱的掌心。

「好。

他沒有看溫暮歸卻抬頭往殿外看去,重重疊掩的殿宇,鱗次櫛比,丹楹刻桷,已經有一粒又一粒細小的風雪落在刻滿瑞獸的屋檐。

溫暮歸好似得到一個令人安心的承諾,他沉沉闔目,輕聲說:「這是我最後一次,離開您了。」

日後無論風霜雨雪亦或榮耀悲憫,我都不會再離開您半分。

——

他離開時府中從邊塞帶回的大夫還在絮絮叨叨的說話。

「怎麼又要您回去了,這時候正冷的時節,您身上上回非要回京崩裂開的傷口怕是落了病根,這段時日太過操勞,一直就沒好過,冬日裡事少了正好修養一陣,養好了日後才不會常常病痛,不然吶.......」

溫暮歸用手帕擦拭著長劍,恍然的想,他在殿中覺得不知哪裡疼的厲害,原來是身上未曾好全的傷,在冬日裡撕扯著他。

他無聲,擦拭手中長劍的動作卻一頓,大夫知道失言,立刻住嘴。

有了楚倦的鼎力支持,這一次邊塞的糧草充足,冬日禦寒所用也盡數齊備,西進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順利,而溫暮歸也與平常穩重漸進的打發大為不同,在有後方支撐的情況下極為激進,屢出奇招,令胡人防不勝防。

那年冬天快要過去時溫暮歸打到了胡人賴以生存的草原,冬日的草原更像一座冰原,一層又一層的大雪覆蓋,只有稍許枯草點綴在皚皚白雪之間。

銀裝素裹冬雪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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卑微備胎不幹了[快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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