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遊戲一十一

「近日天氣反常，間歇性大雨傾盆，夏季不如往年炎熱，出門在外注意隨身攜帶雨具……」

「x省某市民開鑿井水，竟挖出噴泉，專家連呼不可能……」

「m國治沙行動卓有成效，xx沙漠中竟長出成片綠色植物，接下來讓我們連線專家……」

唯有在事情發生之後，人們才會發現，一切開始之前，早已有過徵兆。

*

遊戲跟現實的時間比，確保了王國發展的速度。

城市的落成好似仍在昨日，但幾天之後（現實時間），城市之外的道路已經初步鋪設完成，空曠的城市變得擁擠，半自動化工廠日夜不休的運作，為npc們提供工具、武器以及基礎的技術支援。

矮人安迪蘇·金一股腦的投入在進階科技的研究中。

王國的領地上復甦的不只有早已滅絕的不死鳥，還有更多消失在黑暗時代的動植物，而這些將矮人的研究導向了另一個方向，一個跟所有已知文明的發展方向截然不同的道路。

npc數量的增多，意味着探險隊數量直線上升，而這直接提高了王國對沙漠的探索效率。

當然這跟何星文沒有什麼關係，即使他不在王國之中，一切仍在有序推進。

事實上，何星文可能才是整個王國最沒事幹的那個人。

*

探險隊在探索沙漠東方的盡頭時，遇到了一群智慧生物，然後十分愉快的將他們帶回來獻給了國王——就如同矮人之前的遭遇一般。

npc從不掩飾自己的侵略性，這不僅僅表現在他們熱衷於探索王國周邊這一點，還表現在他們熱衷於將一切——不管死活，不論是否具有獨立意志——只要是具有價值的存在，都獻給他們的國王這一點上。

何星文跟那群長相有礙市容的生物大眼瞪小眼，第一時間領悟到，是時候復甦一個具有政治才能的精英npc了。

因為站在他面前的，是一群奄奄一息的惡魔——在他的認知中，最擅長欺騙和誘惑的邪惡生物。

雖然惡魔這個虛構種族在影視作品裏出場頻率不高，外形也往往沒有統一的標準，但眼前這群生物的種族特徵已經稱得上鮮明，足以讓何星文一眼辨認出他們。

黑色的小翅膀在身後撲棱，有的腦袋上長著尖銳的山羊角，有的長著蛇的瞳孔，有的長了三個腦袋，每個腦袋都丑的各有特色，而他們的手部大多呈現尖銳的爪子模樣，至於下半身……蹄子、人腳、魚尾等，應有盡有，非常挑戰想像力的組合湊在一起，構成了非人外形。

他們中有些看上去幾乎就是人類，而有些則乾脆像是無數動物雜糅在一起的生物，基本脫離了人類框架。

何星文盯着或趴或飛或站的惡魔們看了幾秒，對他們的惡魔身份確信不疑。

廣場旁的npc將探險的收穫分門別類的放入倉庫，而廣場另一端，npc正在烹飪食物，城市裏的一切都在井井有條的運轉，這群有礙市容的生物的到來，沒在npc中掀起任何波瀾。

「所以，你們就這麼把他們帶了回來？」

矮人摩挲著鎚子，在一旁吃瓜。

炎十分自豪：「他們想跑來着，但我一拳就把他們打暈了。」

矮人發出意味不明的嗤笑——以惡魔的身體素質，一拳就被打暈只可能是因為他們跟他當初的想法一樣，準備混入這些人類的聚集地，然後……為所欲為。

當然，

這個計劃最後的結局，大家都知道了。

「安迪蘇·金。」何星文點到了他的名字：「只剩殼了，還捧著幹嘛？可以扔了。」

「一天就分配一個水果……」安迪蘇·金將手上的果殼扔進垃圾桶，小聲道：「也太少了。」

何星文看了眼他。

安迪蘇·金一秒認真，裝模作樣的端正衣襟——也不知道一件獸衣有什麼好整理的，腔調一起，詠嘆般道：「海底王國終於開始驅逐你們了？」

炎被他的話提醒了，插入了對話，彙報他們此次的探索發現：「對了，國王，東方的沙漠盡頭，是一片無邊無際的海，非常危險。我們就是在海面上撿到了這群智慧生物。」

他沒給安迪蘇·金開口的機會，滔滔不絕的道：「他們的生命力很頑強，我們撿到他們的時候，他們渾身是傷……」

炎朝身後那堆惡魔示意了下：「但您看，他們一個都沒死。」

超強的體魄和恢復能力，足以證明他們的強大了。

「陛下，」安迪蘇·金插入對話：「在炎向您彙報探險的具體情況之前，我們是不是該先考慮怎麼處理他們？」

考慮到何星文對這個世界常識的匱乏程度，安迪蘇·金貼心的為他介紹基本情況：「這是小惡魔，在惡魔這個種族中屬於下層階級，當然，我們都知曉，所有統治階級的大惡魔都死在屠神之戰中了，所以……」

安迪蘇·金看了眼身後那群不住打量四周的惡魔：「這群傢伙就是目前惡魔的主要構成了。」

「一群狡猾、卑鄙、不可信任，被所有王國驅逐的混蛋。」

安迪蘇·金信誓旦旦道：「他們熱衷於挑起紛爭，是一切麻煩的來源，我建議您直接毀滅他們。」

「把他們留在王國，是非常冒險且危險的行為……」

安迪蘇·金的話沒說完。

惡魔們結束了觀察，確認這個城市裏只有一群人類以及一個不知道從哪來的矮人之後，十分具有反派氣質的獰笑一聲，打斷了矮人的話。

「一群愚蠢的雜碎，從現在開始，這座城市屬於我們了。」外形跟人類最為相像的惡魔如此宣告道，他身後的黑色小翅膀微微一動，飄到了空中。

何星文瞥見現場npc的手大多已經放在了武器上，而炎則將黑血石握在了手裏。

「愚蠢的人類，你們根本不知曉力量的真正含義，現在讓偉大的努不利達為你們帶來死亡和毀滅吧！」

對方念出了一連串的音節，空氣中的某些存在開始浮動、匯聚……

強大的能量正在成型。

地面上的小草開始往上躥。

何星文稍稍認真了些，顯然這群惡魔，雖然長的不怎麼樣，但作為高魔物種，他們具有施法的能力。

現場安靜著安靜著，強大的能量波動突兀的平靜了下來。

小草迎風飄蕩了幾秒，也縮了回去。

惡魔們面面相覷了幾秒，另一個惡魔高聲喊出一串音節，空氣中的某些存在開始浮動、匯聚……

地面上的小草悄無聲息的往上躥了一小節。

幾秒后，一切再度歸於平靜。

小草又悄無聲息的縮了回去。

惡魔們紛紛開始吟唱，嘈雜的施咒聲混合成一團，引發劇烈的能量波動。

這一次，能量波動沒有歸於平靜。

它反噬了，痛呼聲接二連三的響起，小惡魔們萎靡不振的軟倒在地上，發出毫無意義的單音節。

安迪蘇·金等了幾秒，確定他們暫時沒法再做什麼了，才接着自己先前的話道：「如您所見，留下他們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情，他們本性如此，並不適合留在王國中。」

炎將黑血石扔回筐里，用骨刃的背面戳了戳小惡魔：「好像還活着。」

安迪蘇·金的嘴角輕微的抽搐了下。

炎對安迪蘇·金的建議不感興趣，對另一點更感興趣：「國王，誰攻擊了他們？」

那股正在成型，連npc都能感知到的強大能量顯然不是無緣無故消失的，而惡魔們突然被反噬，顯然也不是因為他們對能量的控制不當。

有另一種存在插手其中，確保一切依舊處於國王的控制之中。

何星文思考了兩秒，就目前這種情況來看，有且只有唯一一個答案，能解釋眼前這一幕。

「一群被雇傭者。」

安迪蘇·金忍不住接茬道：「被雇傭者？」他環顧四周，想找到這群人的蹤影，但這顯然是一種徒勞。

「卑鄙的人類！」

努不利達恢復的比其他小惡魔快一點，率先開口義正言辭的譴責他們：「你們難道已經遺忘了正義的騎士之道了嗎？居然偷襲我們？」

「你確定你想跟他們單挑？」何星文跟他確認：「雖然有點困難，但如果你強烈要求的話，我可以考慮滿足你的這個要求。」

努不利達盯着何星文——這個普普通通的人類看了幾秒，嗤笑一聲：「恃強凌弱，無恥之尤。」

小詞還一套一套的。

努不利達接着道：「我要求跟你單挑。」

他的話音剛落，「咻咻咻」聲響成一片，數把骨刃出鞘，對準了他。

努不利達改口都不帶打磕絆的：「沒想到，在神隕之地，還有如此強大的王國，尊敬的國王，見到您是我們的榮幸。」

就像是前一秒那些話都從他記憶里刪除了一般，他神采奕奕道：「我注意到您身邊有一個……」他打量了下安迪蘇·金：「矮人？」

「請您務必警惕這群小個子。」努不利達誠懇極了：「他們是這個世界上最固執的種族，一心只想恢復矮人的榮耀。」

「沒有矮人會背叛他們的種族，為其他王國效力。」

努不利達信誓旦旦道：「如果他宣稱他在為您工作的話，那您就該警惕起來了，毫無疑問，他想利用您和您的國家來達到他恢復矮人榮耀的目的。」

安迪蘇·金滿懷嘲諷道：「陛下，您看，小惡魔就是一群如此惡劣、狡猾、無恥的存在，他們所過之處，毫無安寧，所以才會被其他王國驅逐，只能在大陸上遊盪。」

「我承認，我們確實不是什麼好東西。」努不利達對自我的認知非常清晰：「但如果我沒看錯的話，王國的主人應該是你身邊那位，而不是你吧？」

他朝何星文獻媚道：「瞧，尊敬的國王，這個小個子多麼自以為是，您還沒有開口，他就已經幫您做出了決定，照我說，像這樣不尊重您權威的傢伙，就該被好好的懲罰，讓他牢記誰才是王國唯一的主人。」

「當然，我是非常非常尊重您的，想必您之所以沒對他做什麼，是出於您無比寬廣的心胸，啊——，您的仁慈足以讓波塞納河倒流。」

遇強則弱，遇弱則強，對方的表現讓何星文嘆為觀止。

在矮人和惡魔都眼巴巴的等着他開口的情況下，何星文朝祭壇走去。魔的表現來看，他覺得，讓擅長應付他們的人去處理是一個更好的選擇。

惡魔一眼看到了那個氣勢恢宏的教堂——說真的，那可不是什麼能讓惡魔產生好的聯想的存在。

在神靈隕落了數千年後的第五紀元，還能擁有信仰的，只有另一種存在，從智慧生物的慾望中誕生，藉由智慧生物的信念而成長的「不可言之物」。

他目光微動，調動本命魔咒，準備逃之夭夭——這個計劃夭折於第一步。

本命魔咒沒有響應。

準確來說，是他跟無處不在的以太失去了聯繫。

當然，以太是大科學家們對此的稱呼，並隨着科學家們的地位提高而成為當下的主流稱呼。

但對於小惡魔們來說，它被稱之為原力，意指世界誕生之初就存在的力量，創造了神和惡魔的力量。

當然，在第五紀元，愚昧的認知被更正，大科學家們證明了基本元素-以太是大部分能量波動的來源，也是大部分魔法、神術、原力等力量的主要組成元素。

它無處不在，響應所有存在，通過不同形式被使用。

但現在，努不利達失去了跟這股力量的聯繫，這本不該發生。

當然惡魔不會去深思這背後的原因——事實上，他們中的大部分在知識方面的匱乏足以讓人感到驚訝。

對某些種族來說，他們還停留在科學家都是騙子的時代，那些日新月異的認知變化，對這些古老種族來說，理解起來實在太困難了。

所以，努不利達短暫的驚訝了幾秒，壓根沒有深思原因，直接拋棄了本命魔咒這個這項，選擇了惡魔天生的強健體魄，從地上蹦躂了起來。

藍色火焰衝天而起。

努不利達以更快的速度躺回了地面，連姿勢都跟方才一模一樣。

「這玩意太危險了……」努不利達的目光死盯着在以太下迅速泯滅的物質，渾身緊繃。

確定他打消了異動的念頭，炎伸手拿走黑血石，藍色火焰轉瞬泯滅。

努不利達的目光從地面落到了炎身上，他打量著這個平平無奇甚至有些弱小的人類，發出囈語般的音調，如夢初醒：「父神保佑，你們根本不是人類。」

其他惡魔的聲音一個接一個響起：「我的父神啊，這是一群什麼怪物啊。」

「太可怕了，我說他們怎麼能在神隕之地行動自如呢？」

「我就說，這群傢伙不好惹，努不利達，看看你的選擇有多愚蠢！」

「哦，我的父神啊，這能怪我嗎？你看他們哪裏不像人了？」

「該死，我的頭好暈，我感覺我要去見父神了……」

身後的這些小插曲沒影響何星文的動作，他伸手推開了祭壇的門，金光浮現。

互相埋怨的惡魔們像是被掐住了脖子般，突兀的停下了話，動作整齊的朝祭壇看去，然後發出了無比真切的感嘆：「父神在上，這究竟是什麼鬼地方？」

「目前可復甦的子民數量為：35.

目前可通過規則復甦的子民數量為：1.（目前可用規則：4.）

目前可召喚的子民數量為：0.（前置條件不足，無法召喚）

目前可雇傭的失落文明為：0.」

在再次進入遊戲之前，何星文抽空在網上查閱了《論語先進》裏那篇著名的《子路、曾皙、冉有、公西華侍坐》，然後一口氣收穫了四條規則……

作為目前何星文所知曉的最快獲取規則的方法來說，它不僅沒有辜負何星文的期待，甚至還超出他的期待。

何星文選擇了他從未選擇過的復甦方式。

那四條規則浮現在他面前。

何星文選擇了最後一條。

「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風乎舞雩，詠而歸。」注1

金光下緩緩浮現出人影。

惡魔們目瞪口呆的看着一個「人類」在他們面前憑空誕生，發出了讓人深思的疑惑：「咱們之間到底誰是惡魔？」

製造、復活智慧生物的領域，毫無疑問屬於禁區，不僅是道德問題，還涉及了另一個問題，靈魂和肉.體的來源。

就好比死靈法師的名聲哪怕在如今也沒有好多少一樣，涉及死亡和復活的領域，總是飽受質疑甚至譴責的。

npc睜開了眼睛，浮出如沐春風的笑容，他的目光落在何星文身上，微微彎腰，哪怕只是簡單的行禮，也顯得無比優雅。

「您的榮光無處不在，陛下。」

以小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