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第 175 章

李尋歡跟著林詩音在群玉閣里住了下來，起初是不放心她孤身一人在外，住了兩天後，心裡開始由衷覺得，群玉閣不失為一個妙處。

這裡跟李園的悠閑安逸截然不同，它就像一台高效運轉的機器，不懶散，不懈怠，四處走動一番，便能感受到它不同於別處的規整和精密。

李尋歡就是個家境優渥的大少爺，於物質上從沒短缺過，對金錢也沒什麼太大的概念，對他而言，錢這個東西，能維持一家老小開支就行，所以他對於此間主人對金錢那股虔誠的摯愛，便起了觀察的興趣。

群玉閣在江湖中佔有特殊地位，靠的卻不是人人眼紅的財富，而是幾乎掌握了全江湖動向的情報系統，甚至連人稱無事不知的百曉生比起來也是多有不如，可見群玉閣的手伸得有多長，勢力範圍有多大。

起先，李尋歡以為，這是閣主凝光想要稱霸武林的預兆，或許她會成為第二個上官金虹，不止他這麼想，大多數人都這麼想，但仔細觀察了幾天後，他才察覺自己以前的判斷是錯誤的。

弄出大大小小七八個榜單在江湖中攪風攪雨，一是為了進一步揚名，二是為了掌握話語權，而這麼做的最終目的是為了賺錢，販賣情報不為別的，也是為了賺錢，所以說到底，被外界傳得神乎其神，心機比海深的凝光閣主，就是個心裡眼裡只想著賺錢的人。

想通了這一點，李尋歡突然鬆了口氣，無論如何，他總是不希望江湖中再出現第二個金錢幫那樣一家獨大的組織了。

他玩笑一般向白髮女子說起：「按照凝光閣主的賺錢速度，總有一天，天下財富皆要盡歸群玉閣了。」

凝光笑了笑：「錢是賺不完的，何況我賺了錢總要花出去，如此循環往複，至少能盤活一地的經濟，這難道不比財寶全藏在富戶家裡等著腐爛更好嗎？」

李尋歡不懂經濟，不過道理很淺顯，他腦子裡稍微一想就能明白。

「是在下小覷，竟不知閣主還有這樣的志向。」李尋歡舉杯向她一敬，「再過兩年，怕是連金錢幫也擋不住群玉閣的光芒。」

容貌昳麗的白髮女子唇畔浮起一抹傲然的微笑，李尋歡看了，卻是心裡一突，他停下送往唇邊的杯盞，細細思忖片刻，才試探著問道：「閣主一心賺錢，總不成有問鼎天下之意吧？」

凝光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為什麼我不可以呢？」

如果時間允許，她一定會讓群玉閣成為武林至高的存在，可惜……

李尋歡微不可查地皺了皺眉，他凝神觀察著女子的臉龐，有些吃不准她到底是開玩笑的還是認真的。

嚴格來說，群玉閣其實已經有了稱霸武林的實力，只是這上面還有個金錢幫，若想走這一步，就繞不開這個攔路虎，雙方若是起了爭鬥，勢必要將更多的人拖下水，到時死傷太重，這絕對不是李尋歡願意看到的。

到底還是年輕，跟記憶中那個智計百出的天縱英才有一定距離啊，凝光心情愉悅地想著，她站起身來，居高臨下地望著一身白衣的年輕探花郎，意有所指地笑著說道：「李公子，有時候想得太多反倒會深受其害，這個道理你我共勉。」

李尋歡怔怔看著她離去的背影，心裡突然失笑，自己可不就是想太多，若凝光真的有取代上官金虹的意思，就不會將大部分人手用於經商，而不是像金錢幫那般四處佔地盤了。

阿飛自接了第一次任務后，隔三差五就要問一遭，什麼時候能給他分配下一次的。

凝光只是笑笑說不急，轉頭就打發他去接著學習，沒有給他分半點活。

其實以他現在的年紀來說，真的沒多少能幹的事，較為危險的刺探工作不適合，那是只屬於成年人的世界，簡單的像上次那樣的信息收集工作也不總是常有，所

以他現在最主要的任務，依然是好好學習，快快成長。

如果阿飛是個成年人，凝光就要計較一下培養他的成本，以及在他身上的投入與回報的是否成正比，但他是個孩子，她也就不做那些要求了。

命中注定一般，阿飛莫名其妙就入了李尋歡的眼，有事沒事的他就去校場那邊看阿飛習武，偶爾還會指點他幾招，一來二去，二者竟成為了十分談得來的忘年交，李尋歡待他與其說朋友，不如說一個值得提攜的小輩，或是弟弟。

他對自己的感情問題諸多迴避，對一個毫無血緣關係的少年卻這麼上心，也不知林詩音看了該作何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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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這便是你想了這麼多天的結果？」凝光淺淺笑望對面一身絳紫色衣裙的女子，「你知道了他春樓買醉的苦衷，卻又不能原諒他此番行為，所以你打算先分開一段時間，期望時間能讓你變得更冷靜一點，然後做出對的選擇？」

林詩音低低嘆了口氣：「終究是……心結難舒。」

凝光的眼神變得柔軟了些，她雖然被她這幅彆扭至死的性子噎得心肌梗塞過無數次，但不能否認的一點，李尋歡放縱自我的行為，的確傷她很深，即便林詩音有一千一萬個不好，都不能掩蓋這項已經存在的事實。

她也不過就是個受了情傷的可憐女孩子，心裡有怨氣是正常的，該有怎樣強大的心臟，才能對待讓自己受過傷的男人初心不改，天底下沒幾個女人能做得到。

「那就先不理他了，等他自己去反省回來再說。」凝光對她微微一笑，「反正你還年輕，就是再晾他兩年也沒什麼問題。」

林詩音噗嗤一笑，兩人又說了會話，過了會，她拿出幾個家宅管理方面的問題來問她，凝光也耐心地一一給她解答了。

想學管家不是託詞，但卻不是林詩音主動提出來的，這是凝光布置給她的功課。

李園畢竟不是市井小戶，這麼大一個園子，上下幾十口人，當家主母卻對內務一竅不通，只會全部丟給下人，這會對往後的生活留下極大的禍端。

一來，若是有下人起了歹心，將家裡的財產偷著變賣了，她可能都不會發現。夫妻生活除了風花雪月，終歸要回歸現實，一個只會吟風弄月，沒有半點手腕的嬌弱妻子，不管在哪裡都不會過得太順遂。

二來，正好可以讓她藉此機會增長見聞，拓寬眼界，凝練智慧，也算是給她找個事做，免得一有閑工夫就想那些不愉快的事，然後流淚一整夜到天亮。

這樣又過了兩天，阿飛終於等到了第二次出門的機會。

凝光將打探的要點一一說給他聽：「你此番前去，主要注意兩件事。第一，仔細觀察進出的客人跟前幾日相比是否有所不同，看看有沒有那種明顯身份不凡的客人進去。第二，若有機會，若能見到榮盛玉器行的東家，仔細觀察一下他的臉色怎麼樣。」

阿飛一臉嚴肅地點頭：「我記住了。」

凝光看上去對他很是放心：「你出馬，我沒什麼可擔心的，只有一點，餓了就去買東西吃，可別想上次一樣，帶了錢捨不得用。」

阿飛小臉微紅地低頭不說話。

他不是捨不得花錢，只是他還欠著她的債，身上只要有一點都要存下來，根植於腦海的想要吃的穿的就要拿錢買這個概念，讓他沒辦法心安理得地享受現在擁有的一切。

凝光也不強迫他，只是在走之前，讓他帶足了一天的乾糧，這才把人放出去。

林詩音不在跟前，等阿飛一走，室內就只有李尋歡和凝光二人。

李尋歡不是第一次見他們兩是如何相處的，不過大多時候只有短短的幾句，說的話還沒自己和阿飛說的多，再加上以往的傳聞，他便先入為主地認為，她如此盡心儘力地培養這個孩子，

大抵是為了養出一個好用又聽話的下屬，如今看來，到底還是有幾分真心的。

他好奇問道：「閣主很看重阿飛？」

「不錯，阿飛雖然不愛說話，卻是個聰慧之人，許多事情我稍微一提點，他立刻就能領悟我的意思。」凝光笑著道，「我在他身上能看得見一點一點累積起來的進步，培養這樣的孩子，令我很有成就感，我十分期待他學成出師的那一天。」

李尋歡抿了抿唇：「僅是如此嗎？」

「當然不是。」凝光彎著唇角，「更重要的是，他足夠聽話，能夠完全為我所用。」

李尋歡跟著微笑：「萬事論跡不論心，不管出發點如何，只要結果好就行了。」

「小李飛刀果然跟那些俗人不同。」凝光眼中笑意加深，「難怪……林姑娘對你一片痴心，因為你的確有讓女人為你鍾情的本事。」

李尋歡唇邊笑意漸漸淡下去，或許是林詩音這個名字讓他想起什麼，他連慣有的笑容都擠不出來了。

凝光似笑非笑地感嘆一句：「說起來，李公子跟林姑娘也算得上天作之合，好好一對璧人鬧成今天這樣子，我一個外人看了都痛心，林姑娘甚至說要在群玉閣常住下去，在我這裡尋一份差事謀生，往後再不回李園了，可見李公子你以前有多傷她的心了。」

李尋歡豁然抬頭：「她真這麼說？」

凝光凝視著他的雙眼，慢悠悠回道：「我何必說這種隨時都會被揭穿的假話來騙你。」

是啊，是真是假一問便知，她犯不著編這種謊話來消遣自己。

李尋歡頓時心神大亂，他是跟林詩音之間有諸多問題，兩人見了面連話也說不了幾句，甚至可以說是冷戰的狀態，但他一定不希望林詩音一輩子待著這裡不回去的。

龍嘯雲已經離開，他其實大大鬆了一口氣，不用再面對恩情還是愛情的兩難選擇，所以在他打心底下意識認為兩人遲早能重歸於好的，哪想突然就當頭挨了一棒。

李尋歡垂眼盯著面前的桌子，面沉似水，突然就站起身來準備去找她好好勸一勸，凝光在身後不緊不慢地說道：「林姑娘剛做出這個決定，這會應該不想同你說話，你若是這樣直接過去，鬧不好又得同她吵一架，豈不是讓她更恨你幾分嗎？」

於是李尋歡又回來了。

他無奈苦笑：「是我考慮不周，閣主見笑了。」

這就不得不說，他雖然是個極為聰明的人，但聰明的地方卻絕對不包括對林詩音心思的猜測上，否則也不會輕易被凝光用這種話誆過去。

凝光翹了翹唇角，一臉認真地同他說道：「不如讓我試試怎麼樣？林姑娘向來聽我的話，我提的建議，她怎麼都會聽幾句的。」

李尋歡想了想，還是起身向她道謝：「如此，便多謝閣主替在下費心了。閣主日後若有用得上在下的地方，但請吩咐，只要不是有違公道或俠義之事，在下絕不推辭。」

凝光笑得純良無害至極：「舉手之勞，何足掛齒。」

她不跟他要錢，也不讓他眼下去為她賣命。人情可是最難償還的東西，只要李尋歡記著她今日的「恩情」，假以時日，她定要從他身上加倍討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