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分別
女子正欲走向王府,她留下的魂記就在王府之中,這是天賜良機。
但她身形剛動,靈識卻猛然跳動。
不好,她心中一震,連忙收住身形。隨即她看到一個高大的身影,從街道那頭大步而來。
「是他?」
女子眉頭緊蹙,急忙低下頭,不敢與大漢正視。
那鐵塔一般的大漢,正是鐵蠻兒。
他手裡還提著一個食盒,剛剛在外面找了些吃食,順便給謝隱打包了一點。
街上沒有別人,這女子形單影隻,異常突兀。
鎮州城大部分都已經南遷,還有人在這街上徘徊?
鐵蠻兒也是吃驚,不免多打量了幾眼。
女子心慌意亂,低著頭急匆匆從身邊走過,很快就消失在街道拐角處。
「奇怪了,這人似乎見過。」
鐵蠻兒心中詫異,卻一時之間未能想起。
也罷,天下之人都是一般模樣,都是兩隻眼,一隻鼻,一張嘴,哪裡認得出來?
鐵蠻兒回到王府,王府與別處不同,別處風和日麗,王府卻細雨綿綿。
剛回到府中,就見謝隱渾身濕透,站在照壁前面。
他沒好氣地說道:「你有這癖好?」
「偶而淋淋也未嘗不可。」
謝隱不喜歡身子濕漉漉的感覺,只是不知為何,這雨水落在身上,卻令他神清氣爽,無比舒暢。。
「腦子有毛病。小心淋壞了那副小身板。」
鐵蠻兒咕囔著,實在忍受不住這種徹骨的嚴寒,一邊打著顫,一邊把食盒丟在謝隱前面,自個兒回房取暖去了。
這場雨下了一天一夜才停止,只是籠罩在王府上空那片烏雲,卻沒有消散的跡象。
謝隱回去房間擦乾身子,換上乾爽的衣服。來到鐵蠻兒所住的門房外面。
忽聽見裡面傳來一陣低沉的吟唱之音:
應是人生韶華處,何故清霜染愁眉。風雨芭蕉夜,窗頭倦鳥也知期,還巢暖被。如今滿眼蕭瑟誰知?傷心瓣,斷腸詞。
庭前空樹尤笑我,來年新花復妍媚,風物本同悲。可憐野渡橋邊草,歲歲無依。東流水,不曾回……
聽到外面謝隱的腳步聲,裡面聲音戛然而止。
謝隱心中一動,想不到這鐵漢竟有如此柔情一面。
對於鐵蠻兒,他其實並不了解。但他知道,這個外表看起來像莽漢一樣的男子,絕不簡單。
他有著謎一樣的過去,甚至現在走近自己也不知道懷著什麼樣的目的。
可是現在聽到他在吟唱這種閨閣詩詞,本應是挺滑稽可笑的畫面,謝隱卻笑不出,只覺得心裡發苦。
「進來吧。」鐵蠻兒說道。
推開門,才發覺鐵蠻兒正在飲酒。
「對酒當歌,鐵兄好雅緻。」
鐵蠻兒有點尷尬,說道:「這是神京第一才子王昔之寫的風雨芭蕉葉,風靡天下,老鐵我只是附庸風雅罷了。」
「哦?王昔之?」
這名字謝隱也聽過,只是不知道鐵蠻兒為何說起他來。
鐵蠻兒話鋒一轉,說道:「你認為謝安石現在落在誰的手裡?」
謝隱正是為了這事來的,眼下只有鐵蠻兒一個人可以互相參詳。
他並沒有隱瞞自己心中的想法。
「開始我以為是李勛,現在更覺得是李泰。」
鐵蠻兒不置可否,說道:「局面比我原本想的更亂。君上和太子,似乎……」
謝隱也猜到了,從小定侯身上得到的信息來看,對謝安石更懷不滿的,其實是李泰。
姚正孝攪動風雲,當然是李泰的授意。
鐵蠻兒又說道:「君上老了,但神體康健,李泰等不及了。」
「所以他要拿下我父王,剪除李勛的羽翼?」
鐵蠻兒嗯了一聲,「和君上不同,君上要動謝安石,只會用光明正大的陽謀,杜絕天下人非議。但李泰要動謝安石,恰恰相反。」
謝隱問:「因他做的本來就是見不得人的事情?」
鐵蠻兒眼中露出了讚賞之意,「所以我應該去神京一趟。」
「你,為什麼不是我?或者我們?」謝隱有點吃驚。他本來就打算去神京找李泰,查出父王的下落,這是他的責任。
鐵蠻兒沉吟了片刻,才說道:「你身份特殊,只要在神京出現,就會引起各方關注。那樣對查找謝安石的下落極為不利。」
謝隱……
「再說,現在你如果離開了鎮州,鎮王府只怕會在世間除名。」鐵蠻兒語氣越發嚴重。
謝隱……
「怎麼你不信?」鐵蠻兒眼睛一瞪:「你以為只有一個小定侯,沒有別的大定侯老定侯?到時何止搬些物件,連你祖宅墳山,俱俱毀了。你謝家基業,將不復存。」
謝隱心知,這不是危言聳聽的話。
如果謝安石落入了李泰手中,李泰的勢力將會肆無忌憚地毀掉謝家的根基。
「鐵兄,只是你孤身一人,去到神京,我怕……」
鐵蠻兒陡然站起,凜然道:「大丈夫頂天立地,何懼生死。謝隱,我們約定三月為期,如果我沒有回來,你就來神京找我便是。」
謝隱問:「偌大的神京,我怎麼找得到你?」
鐵蠻兒道:「你去到神京,就找王昔之,必然可以得到我的消息。」
謝隱心神一震,為之動容,沒想到鐵蠻兒已經打算好了一切。
如果他對謝安石滿懷仇恨,這一定是天底下最偉大的仇恨。
鐵蠻兒舉起酒罈,大口悶了幾口烈酒,驅散身上的寒意。
「謝隱,你在這裡也是危機重重,那李元吉定會找你麻煩。我已經託人關照一二。如果實在沒辦法,就躲到煙花樓去避避風頭。」鐵蠻兒吩咐道。
謝隱不知說什麼好,只覺得胸中熱血上涌,「鐵兄,還有沒有酒?」
鐵蠻兒愕了一下,把手中的烈酒遞了過去。
謝隱平生不好飲酒,可此刻舉起酒罈大口大口地灌了起來。
烈酒入喉,化作一道暖流,他的心變得火熱火熱的。
「鐵兄,我敬你一壇。」
謝隱把手中的酒罈遞了回去。
鐵蠻兒又是一愕,隨即哈哈大笑起來,「可惜你是慷他人之慨。」
男人之間,有些話不用說出來,彼此心中就能明白。
鐵蠻兒說走就走,提著酒罈子大步走出王府,向著那遙遠的神京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