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心中一慌

第六十九章:心中一慌

行人漸漸散開,雖然官府每日都會發粥,但尤縣的人口數目擺在這裡,那兩桶米粥於他們來說,杯水車薪也不誇張。

昨天餓肚子的,今天依然餓著肚子,只能撐著一條命,等明天的米粥。

如果運氣好,或許好能討上一碗,運氣不好,便只能白白餓死。

裴雲歸一眼望去,都是穿著破布衣裳,瘦骨嶙峋,面色蠟黃的人,猶如行屍走肉一般,靈魂被剝奪,只剩下一副軀殼。

沒有了米粥,也沒有了駐足的必要。

大家都邁著沉重的步伐,往醫館趕。

他們都還病著,雖然聽信縣老爺的話,篤定米粥里有驅瘟避邪的神水,但看病醫治的習慣還是不能落。

於是倦怠的病人,均互相攙扶著,往尤縣唯一的一個醫館趕去。

熙攘的人群中,突然傳來一道壓抑的哭聲。

裴雲歸心頭一跳。

經歷過昨夜那件事,她已經對哭聲很敏感了,便匆忙撥開擁擠的人群,去尋找那哭聲的源頭。

只見一間房門緊閉的店鋪前,跪坐了一個瘦弱的婦人,懷中抱著一個意識昏沉的孩童。

孩童已經奄奄一息,婦人不知疲憊地朝過路的行人求助,眸中流露著無助與希冀。

可大家都是腦門子栓在褲腰帶上過日子的病患,自己都顧不上自己的命,又有什麼餘力去顧別人?只能紛紛視若無睹,留下一個冰冷的背影。

裴雲歸大步趕上去,以為小孩病發了,慌張問道:「大娘,小童可是發病了,需要幫忙送醫館嗎?」

婦人聽到裴雲歸的詢問,連忙抬頭,兩頰上還掛著未乾的淚水,臉上卻死灰復燃,好似看到了救命稻草。

陌生人對她的求助視若無睹,這妹子是唯一應了她的。

「不知姑娘身上可否還有剩餘的吃食,我這兒子……」婦人咬著唇,羞於行這乞討之事,可目光落到兒子奄奄一息的臉上,便只能心一橫,厚著臉皮咬牙道:「我這兒子已經三日未吃過東西,眼瞧著就要不行了,倘若姑娘囊中還有餘糧,還請發發善心,救救他吧……」

裴雲歸二話不說,從行囊中拿出一個餅,塞到婦人手上。

幸虧趕路的乾糧中還剩下了一塊油餅,她也顧不上給自己留什麼東西,心裡只有救人二字。

已經眼睜睜看到過一個生命隕落,這種悲涼的慘像,她不想再看第二次了。

「趕緊給小孩喂進去吧,這東西很乾,需要水嗎?」裴雲歸回頭道:「夫君,給點水,我怕這個小孩吃不進去。」

顧凜一直穩穩綴在裴雲歸身後,用眼神逼退了那些虎視眈眈的路人,突然聽到一聲「夫君」,還愣了好一陣,察覺到裴雲歸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才反應過來是在叫自己。

他將腰間的水壺取下,遞給裴雲歸,趁著空當蹲下,拉過了小孩的手,搭在脈上。

裴雲歸扶著小童的頭,先給他餵了一點水。

小孩乾裂的唇觸碰到了一點濕潤,便如同竭澤中的魚重回江河中一般,求生的本能重燃起來,就著壺口急切的吸吮。

裴雲歸一面給小孩喂著水,一面瞥著給小孩把脈的顧凜,眼裡閃過一絲意外。

她以為顧凜只知打打殺殺,和朝堂上的運籌帷幄,竟然從不知道他還會把脈。

顧凜鬆開了孩子的小手,順勢摸了摸他的腦袋,對婦人道:「您兒子沒什麼事,只是沒吃著什麼東西,身子虛了。」

脈象一切正常,臉上除了久餓的虛弱之外,並未出現尤縣其他百姓染病的癥狀。

顧凜鳳眸輕微一眯。

這對母子很幸運。

婦人連連感激,一邊抹眼淚,一邊感嘆蒼天有眼,讓自己遇到了一對貴人。

過了片刻,小孩悠悠轉醒,眼神黯淡無光,卻還是啞著嗓子,低聲喊了句娘。婦人連忙將小孩的身子托起,裴雲歸便讓她打開油包紙,給小孩喂點東西進去。

油包紙在打開的瞬間,大餅的香味便綿綿密密地傳了出去。

油脂的香味被滔天臭味衝擊得所剩無幾,卻還是一絲不落的傳到了所有人的鼻孔中。

趕路的人紛紛聽下了步子,轉身,飢餓的目光穩穩落到了那張大餅之上。

他們當中有些人連吃了十來天寡淡無味的米粥,有些人已經兩天沒有吃過東西,突然看見冒著油的餅,無異於走在大街上瞧見了一塊金子。qs

儘管上吐下瀉,已經將身體的精力消耗得所剩無幾,但有味道的食物對於他們的誘惑無疑是巨大的,這種誘惑可以短暫抵消身體的疲憊,喚醒人腦海深處的求生欲。

不知是誰率先沖了出去,下一刻,接二連三的人都彷彿喪失了理智一般,不管不顧地往裴雲歸這邊沖,仿若被狂風掀起的巨浪,一層又一層,不知疲倦地往堤岸上拍打。

他們的眼裡已經容不下其他東西了,他們的眼裡只有那塊大餅。

只要搶到了,就能填補空虛酸脹的肚子,就能再多苟活一天。

裴雲歸眼皮一跳,抬頭便對上了那些惡狼撲食一般的眼神,目光頓時一顫。

可是已經晚了,四面八方湧來的人豎成一道屏障,將他們包圍在其中。

婦人雙手一抖,連忙撕扯下大餅的一角塞到了小孩子的嘴裡,不知所措地望著裴雲歸。

「東西藏好,不要亂跑!」

顧凜橫腿掃飛了離得最近的一日,鳳眸眯成一道凌厲的弧度。

誰也沒預料到這場突如其來的變故。

最前面的人群已經沖了過來,他們伸著手,互相推搡,努力地夠著婦人的衣服。

裴雲歸起身將婦人擋在了身後,厲聲道:「站住,停下,不要過來!」

一道呵斥於蜂擁而至的人群,能起到的作用微乎甚微。

在死亡和飢餓面前,一切仁義道德都淪為了一場笑話。

他們急切地推搡,渴望的目光似乎要將人淹沒。

裴雲歸對上這樣的眼神,心裡都狠狠一抖。

倏然間,有人扯住了裴雲歸的頭髮,將她往人群中帶,似要讓她吞噬在人潮中。

她頭皮一疼,費力地拍打著那隻鋼筋一般的手,卻徒勞無功,如同一隻被捏住了後頸的貓兒,任由人宰割,無力反抗。

身子不受控制地被脫到了群潮之中。

她的臉被擠得變形,禁錮在頭髮上的那隻手的力氣越來越,彷彿要將她的頭皮從腦袋上揭下來。

源源不斷的疼痛擾亂著思緒,雜亂的臭味迫不及待地湧入鼻尖。

裴雲歸眸中閃過一絲絕望。

自己是逃脫不了。

余光中,她隱約瞥見顧凜護著那對母子,躲避源源不斷的人群。心中還存有一絲僥倖。

幸好被抓的是自己,而不是那對母女。

無論如何,她是死不了的,可那對母子卻不一定。

顧凜雖武藝高強,對著那麼多人,卻終究分身乏術。

更何況騷動的人群不是歹徒,不是刺客,而是手無寸鐵的百姓。

他不僅要保護那對母子,還不能傷了前後的百姓,一時之間,竟然逐漸顯出疲憊之態。

顧凜煩躁地一掌拍開湊上前的一個人,猛地發現不知何時,裴雲歸早已與他們衝散。

心臟徒然間漏了一拍,眼睛下意識地在烏壓壓的人頭中尋找那一道熟悉的身影。

兩人的目光越過層層人群,猝不及防地對視了一眼。

顧凜看到了裴雲歸。

糾纏在裴雲歸頭髮上那隻手的力度很大,她被扯著,整個人都呈現一種後仰的姿勢,五官扭曲在一起,又因為被層層人群擠壓,呼吸不暢,盡顯狼狽之態。

她說不出話,便在看到顧凜的那一瞬間,極力地長開嘴巴,用口型說道:「你們先走!」

裴雲歸終歸死不了,但婦人懷裡的小孩生命卻激起脆弱。

顧凜雙目一縮,一面帶著婦人躲閃人群的抓捕,一面卻固執地盯著她。

裴雲歸的臉已經被人潮擠得發青發紫,即使有著層層妝容的掩蓋,也能窺見她面上的虛態。

她讓他們先走,顧凜卻無論如何都邁不動逃離的步子。

看見那道逐漸要被吞噬的纖瘦身影,心中不知為何,猛地一空,猝然閃過一絲慌亂和無措。

那種慌亂之感,很像一個墜樓之人,想要急匆匆地抓到什麼物件傍身,伸手一撈,卻落了一個空。

裴雲歸見顧凜還在原地,急了,以為他沒看到自己的口形,又長大了嘴一個字一個的往外吐:「你們先走,我死不了!」

顧凜深吐一口濁氣,心下一沉,讓婦人抱緊自己的孩子,便一手將那婦人撈起,運起輕功,旋身而起。

裴雲歸於人群中瞥見了顧凜的動作,心中的石頭落地。

所幸顧將軍是個聰明的,終於聽懂了自己的話,現下就只需要盤算盤算自己如何衝破這群人的桎梏了。

可誰知一眨眼功夫,再往上頭一看,裴雲歸就見剛剛還被她誇了的顧將軍,踩著人群的肩膀,朝她這邊飛掠過來。

裴雲歸:……

您沒事吧,您沒事吧!

我是讓你收拾收拾趕緊自己跑路,不是讓你折回來往我這邊送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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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軟糯炮灰拿了爽文女主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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