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天人

顧黎明睡了很久很久，靈魂幾欲消散的他失去了所有。

不，也不能說是所有，至少靈魂還未消散。

他睜開眼睛，映入眼帘的是模糊朦朧的色彩。他意念一動，色彩竟開始自發組合起來，所有的色彩變成了實體的形狀，如果他能分辨，他就應該明白，這是世界元素的本源。

他抬手，一座高山拔地而起，山頂處隱沒在霧氣中，山體四周的咒文梵音不絕於耳，接着，山體崩潰，化作滔天巨浪急衝而下，而到了近處，漫天的水瞬間化為飛灰，無盡的業火將一切焚盡，他側身避過，火海逐漸變深，竟化作一條雷龍將他盤踞其中，空氣中的元素開始躁動。

顧黎明覺得很有趣，前世的記憶...

記憶...

他突然發現自己什麼都不曾想起，他的記憶如碎片般分割開來，而每當試圖觸及過去，神體卻像是要分崩離析般逐漸崩落。

很久很久之後，他才明白，這才是他被奪去心臟的原因。但現在他只想躺下，然後什麼都不做。

一眠百年。

他再次醒來，四周不再被白色的霧氣籠罩，四周黑沉未見光，他起身，四周不見了元素，他卻更覺得親和，他心神一動，四周的一切都盡收眼底。然而什麼都沒有，一片虛無，但他認得，這是混沌氣息。

這次，他重生於深淵。

親和之意源自天人之體，他終於明白，玄關劫的本質就是將所有元素化作混沌，摒棄所有才能換來重生。

當局者迷。

雖說他不明不白的穿越又不明不白的渡劫了，不過能活下來或許已經是最大的恩賜了。他輕輕向上躍起，化作一道光，從深淵之下直衝天際，天穹之上圓月高懸，撥雲見月。他俯視着下方，這裏是一望無際的汪洋，深淵便是在這汪洋之下。

此時的他，已經能逐漸想起一些事，不再為我是誰這個簡單到不能再簡單的問題所困擾，他盯着皎潔的聖月，良久，他向後倒去，身體下墜，但隨即消失不見。

「該回家了。」

顧毅望着空無一人的顧府，不知自己的路是否錯了。他大壽已到，然而他的兒子羽化飛仙，即使他知道，所有修仙人都會有這樣的一天。

他起身，緩緩走了出去，望着明月，嘆了一口氣。天有些寒，老人的鼻息帶起一陣水汽，整個顧府安靜的出奇。

」我多希望你是個平庸之人。「

顧毅轉身進了內屋，一抖袖口，府中人影浮現。侍女們帶着提燈往來於廊坊水榭間，增添了幾點燈火氣。倒座房內，僕役們早已睡沉，整座顧府生氣勃勃而又死氣沉沉。

僅余正房一點火光。

顧毅走進暗門內，階梯不斷向下，地下空間十分龐大，顧毅繼續向前走去，直到走到一道囚籠前。

」而今已經三百年了，你還是不肯說。「

顧毅看着蜷縮著的昭陽卿，目光如炬。

如同以往一樣，仍舊是沉默，顧毅右手逐漸握緊，昭陽卿如遭燃焚，慘叫聲響徹整個地下空間。

這樣的場景，顧毅已經見了三百年了，這三百年來，他不斷的嘗試所有手法，然而面前這個人從不肯吐露半句。

他甩了甩手，結束了對昭陽卿靈魂的折磨。

他轉身就走，火光逐漸熄滅。

」還有十日，我定要你百倍償還！「

昭陽卿咬牙切齒。

」可惜你看不到那一天了。「

突如有人在昭陽卿的耳畔這樣說道，他瞬間如墮冰窟。

」誰？「

」我就是你啊，怎麼，不認識了？「

」別來壞我好事！「

昭陽卿左手攤掌，用全身僅剩的幾分力量打在了自己的手掌之上，剎那間，臂膀內響起寸寸碎裂聲，他幾欲昏厥過去，然而他忍住了，他渾身顫抖著，每一寸肌膚都在抽搐。

」為了這個計劃，不惜一切也要如此嗎，即使我只是在你腦中。「

昭陽卿並沒有回答，手臂中的碎骨穿透表面，血流如注。

他就這樣靠坐靠在牢壁旁，眼神黯淡，看着前方。

黯淡的，如同這無光的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