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重返軍統

第七章 重返軍統

重慶的冬天,似乎每天都被濃重的霧氣籠罩着,終日不散,即使穿了厚實的大衣,仍然很難抵禦那種附着力和滲透性極強的濕冷之氣。

位於渝中區中山路的軍統總部門口,站崗的士兵正和一個衣衫襤褸,蓬頭垢面的流浪漢發生著爭執。

「你他媽要飯還真會找地方,知道這是那嗎」?,哨兵橫眉怒目,掄起槍托一邊驅趕一邊罵:「趕緊滾蛋,」!

「兄弟,給你說幾遍了,我是出外勤回來的,你怎麼就是聽不明白呢」。沈穿石可憐巴巴地不停做着解釋。

「滾不滾?再廢話,一槍崩了你」

「來呀,是你爹親生的,有種你就沖這打」,沈穿石也急了,像個潑皮無賴把一顆亂蓬蓬的臟頭伸了過去。

「子彈可金貴著呢,就你這狗東西也配」?,哨兵說着,抬起一腳就把他踢翻在地。

「他媽的沒王法了,你這是毆打抗日英雄,視與投敵叛國者同罪,老子是第三科少尉組長沈穿石,一塊出去了五個兄弟,死了四個,就回來我一個,你倒是睜大狗眼看清楚了再踢呀」!沈穿石索性倒地不起,扯著嗓子罵起來。

哨兵愣了一下,再低頭看了看,不但沒相信,反而更惱怒了,便招呼著其他幾個兄弟,不由分說劈頭蓋臉就是一頓暴揍。

這時,正好一輛汽車從旁邊經過,看這邊動靜鬧得不小,就停了下來。一個軍官模樣的中年男子走了過來。

他喝止住哨兵,用手裏的文明棍撥開被打者髒亂的長發,定睛一看,猛然吃驚地發現,這不是沈穿石嗎。

對視的一剎那,沈穿石也同時認出了中年男子,更咽著叫了聲老師,然後嗷的一嗓子,鼻涕眼淚就下來了。

中年男子趕緊讓人把他攙扶進車裏,安撫了好一陣,待他情緒稍微平靜后,便問道:「穿石呀,這是怎麼回事,你不是已經殉國了嗎」?

「一言難盡呀,老師」沈穿石抽噎著,吞吞吐吐地說:「三四天都沒吃一口飽飯了……」。

中年男子這才從大白天活見鬼的慌亂中回過神來,恢復了鎮定,他眉頭一皺,似乎想到了什麼,便對司機吩咐道:「先把這位先生帶回家裏去,讓廚房做些好吃的,安頓在書房休息一下,我回來之前,不許任何人見他」。

汽車遠去之後,他環顧一下左右,然後伸手整了整領口的風紀扣,低頭邁步走進軍統總部大門。

被沈穿石稱做老師的這位中年男子名叫伍雲庭,國軍上校。現任軍統總部第二處――黨政情報處,偵防科科長。

沈穿石在黔陽訓練班的時候,伍雲庭是他的偵查學教官。

黨政情報處的辦公區設在半山處,是一棟磚木結構的獨立三層樓房。院中茂密的高大喬木,被山間極速的氣流掀起陣陣松濤,伍雲庭走到窗邊,關緊了被風吹開的窗扇,抬頭看着遠處的江面,濃霧瀰漫,天地一片混沌。

1941年的山城重慶,從它做為戰時陪都的那一刻起,短短几年,就成為了全國,乃至全世界矚目的焦點之一。

中日戰爭至此,雙方都進入了艱苦卓絕的相持階段。開戰以來,日軍瘋狂侵略的步伐,就此,再也沒能前進一步。重慶承受的壓力無疑也是巨大的。

日軍雖然再也無力發動大規模的地面攻勢,但是對重慶轟炸的頻繁和猛烈、破壞之大,卻達到了無以復加的程度。

國軍總部乃至委員長本人,一再嚴令軍統儘快破譯密碼,找出潛伏在重慶,為日軍提供轟炸目標的特工間諜。

突然出現的沈穿石,並且是死而復生,讓伍雲庭眼前一亮,並在極短時間內萌生了一個計劃,他不禁有些暗自欣喜,這個計劃如果能夠順利實施,既可一解局長的燃眉之急,自己做為策劃者當然也是居功至偉。

伍雲庭把自己關在辦公室里,冥思苦想,時機正好,容不得錯過,他要盡量把這個計劃制定的滴水不漏,無懈可擊。

軍統成立之初,以黃埔第六期的身份加入藍衣社的伍雲庭,是一個城府極深又恃才傲物的人,這幾年仕途卻不如意。令他這個自認為天子門生的人,不禁有些屈居不得志,整日鬱鬱寡歡。

伍雲庭接下來首先要做的事情,就是必須說服沈穿石,這是整個計劃中最重要的第一步。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他就催促着司機,一刻不耽誤地往回趕。

推開門的一瞬間,眼前看到的情景卻完全出乎伍雲庭的意料之外。

只見客廳里沈穿石穿着一套極不合體的睡衣,伸胳膊露腿一邊風捲殘雲般掃蕩著茶几上的瓜果梨桃,一邊唾沫橫飛在高談闊論,自己的女兒伍麗君則坐在他對面,目不轉睛,毫不掩飾滿眼傾慕之情。這完全就是民間故事裏賣油郎獨佔花魁的情景逼真再現。

看到這一幕,伍雲庭就如同迅速膨脹起來的氣球,被突然戳了一針,極其沮喪,又不好發作。

沈穿石見老師回來了,也覺著有些尷尬,訕訕地解釋說,麗君要聽晉陽那檔子事,就隨便聊聊。

伍雲庭明白,晉陽殺奸的戰績,無疑就像一道璀璨的光環,光環之下,擁有者就是身披黃金聖甲的民族英雄,光環和英雄對少女,乃至對時下的國人,都有着無與倫比的殺傷力。

他現在要做的,就是要讓面前這個英雄,暫時不要復活過來。

時機錯過就不會再有。

伍雲庭張羅著吃過晚飯後,就把沈穿石帶到書房,打開了一瓶珍藏的紅酒,醞釀了一下情緒,開口說道:「穿石,你暫時不能回局裏」。

「怎麼了,為什麼」?沈穿石很是詫異。

「你去晉陽行動之前,是從黔陽訓練班剛畢業,分配到重慶只待了短短兩天,就被安排去晉陽執行那次行動了,目前總部這裏,除了我,沒有幾個人認識你」,伍雲庭繼續說。

「嗯,對的,所以今天和門崗那幾個小子幹起來了嘛」!

「認識你的人,也都以為你半年前就死了,如果你不露面,就是個不存在的人」。

「嗯,老師你這是話裏有話呀,有什麼事就直說,只要學生能辦到,就絕不推辭」。

好,伍雲庭立時心情大好,滿滿斟了一杯,仰起脖子,一口乾了。拉着沈穿石在沙發上坐下來,把他的計劃,和盤托出。

他說我們二處的偵防科,前幾日破獲了一起間諜案,活捉了汪偽政府安插在重慶的一個潛伏特務,名叫劉瑞,他是敵方華中剿總,重慶聯絡站在當地發展起來的一個下線,聯絡站負責人在抓捕過程中被當場擊斃了,也就是說華中剿總只知道有劉瑞這個人,卻並沒有人見過他。

劉瑞繪製了一份極其詳細的我方高炮陣地佈防圖,是駐紮在長江邊上,高炮三團的一處陣地。我們現在就是要找個人,冒充劉瑞,攜帶這份佈防圖,打入汪偽華中剿總,你就是這個計劃的不二人選。

沈穿石是聽明白了,他有些不解地問道:「為什麼是我呀,我這才剛回來,還沒報到呢」。

「行動組有個隊長叫康自華,前段時間叛變了,逃到對岸,投靠了汪偽政府設在武漢的政治保衛分局,被委任為特務處處長,他對我們這邊的人很熟悉」。

沈穿石恍然大悟,看來這次自己是被伍雲庭拉上船了,這個事實,大概率是不可更改了。

「正因為沒有人認識你,所以最安全」。

「過去后,具體任務是什麼」?沈穿石問道。

「任務有兩個,第一設法弄到日軍武漢司令部的密碼母本,這個最重要,日偽華中剿總的電訊處長,名叫舒可欣,德國海德堡大學畢業的高材生,為日軍制訂了一套新的密碼,極難破譯,所以最近日本空軍的轟炸機給重慶造成了極大損失,要想盡一切辦法搞到母本。第二,在不影響第一個任務的情況下,相機而行,除掉叛徒康自華」。

沈穿石沒有回答,只是不停抽煙,一臉焦躁不安的表情。

「穿石,這對你來說,是建功立業千載難逢之良機,革命軍人,自當馬革裹屍,效命疆場」。伍雲庭唱起了高調。

其實沈穿石已經明白,推是推不掉了,他只是在飛速分析著,此刻怎樣應對,會更有利於自己。

「老師,那佈防圖是真的,還是弄一份假的呢」?

「拿真圖過去,捨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我相信戴老闆也會同意的」。

「老師,那行動之前,是不是安排我見一下戴老闆,這一去,不知還能不能再回來」。

伍雲庭愣了一下,意味深長地看了看沈穿石,隨之肯定地說:「應該的,這個我來安排」。

當晚,伍雲庭和沈穿石都是各懷心事,翻來覆去,一夜未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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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無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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