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一 艦長

新紀元85年。

尖兵92號星艦停留在蟲洞前已經五天了。作為一型為遠航設計的輕巡洋艦，尖兵型有着全星聯戰艦中最高的速度、續航力和自給力，而代價則是相對較弱的火力和防護。同時艦上還有種類齊全的休閑和娛樂設施，以減少艦員的疲勞和不滿情緒。

而此時，很多艦員都聚在被戲稱為「酒吧」的茶水間，藉著毫無酒精的飲料發泄心中的不滿。

結束輪值的趙旭鋒也打算去喝一杯，剛到門口就聽到一個大嗓門的抱怨聲：「換我以前服役的72號艦，五天時間，莫說一個任務，三個任務都完成了！」

趙旭鋒停下腳步，此時聽到另一個聲音笑罵道：「你就吹吧，就算是用艦載掃描儀，五天能初步搜索完一個星系就不錯了。」

大嗓門：「那咱們現在在幹嘛？在蟲洞前發獃！」

稍稍停頓后，又傳來大嗓門略帶落寞的聲音：「這樣下去，我這軍功攢不夠啦。」就連聲調都下降了幾度。

或許是引起了共鳴，「酒吧」出現了沉默，趙旭鋒想了想決定離開，這時一個平靜的聲音打破沉默：「艦長謹慎些也沒錯吧，蟲洞穿越規則上，也是規定先發射遠程探測器的。」

此時立刻傳來大嗓門的反駁聲：「狗屁規定！現在誰還管那玩意。」大嗓門繼續說道：「咱們跟着這麼一位好艦長，有的是……」

「閉嘴！」一個威嚴的聲音打斷大嗓門：「又犯病是吧？觀察員還在艦上呢。」

聽到這裏，趙旭鋒不再猶豫，直接離開。

「或許應該提醒下艦長？」趙旭鋒心裏想道。但想起艦長那嚴肅的樣子，和自己以觀察員代理戰術官的身份，又立馬打消了這一想法。有機會再跟副艦長聊聊吧，趙旭鋒想着不禁嘆了口氣，也沒了喝一口的心情，想了想決定回自己的艙室休息。

作為象徵意義而保留的星艦瞭望台，是一個位於星艦最上層的小艙室，偏僻而人跡罕至。

而被艦員們議論的艦長，此時正背着手，站在瞭望台舷窗前。一身藍黑色的星聯軍服，將原本就站得筆直的身軀襯托得更加挺拔。

舷窗外是肉眼可見的巨大蟲洞，黝黑的球體上鑲嵌著大大小小，被扭曲的發光斑點。艦長知道，上面的每一個斑點都代表着一個未知的世界。他就這麼靜靜地看着，紋絲不動。

這時身後傳來腳步聲和呼哧呼哧的喘氣聲，艦長仍然一動不動地站着，他知道來的是他的老搭檔副艦長。

「我說你下次能不能換個地方？」副艦長走到艦長身邊，雙手撐在舷窗上，低着頭大口喘氣。等不及呼吸平順就開始埋怨：「知道這裏沒升降機，你……你偏往這裏鑽，還不帶通訊器，你……你故意整我是吧？」

艦長看着身邊的老夥計，有些感動又有些好笑。一邊用手幫他捋順呼吸，一邊說：「你這身體，真該鍛煉了。」

「一邊去。」副艦長一把將艦長的手拍掉，沒好氣地說：「有問題了找個醫療艙一躺就完事，費那勁幹嘛。」

艦長看他呼吸平順多了，也就收回手問道：「怎麼不讓通訊官來？」

副艦長聞言扭頭瞪着艦長說：「我為什麼來，你不知道？」

艦長沉默了，又背着手直直地看着前面的蟲洞。副艦長看他這個樣子，不由得在心裏重重的嘆了口氣，這老傢伙什麼都好，就是太固執了。副艦長還在頭疼怎麼勸說時，艦長在旁邊問道：「你還記得第一次看見蟲洞時的心情嗎？」

「當然記得。」副艦長不假思索地回答，而後又想了想說：「激動、緊張、震撼，還有……敬畏。」

「敬畏」艦長沉吟了一會，然後自言自語地說：「自新紀元20年建立第一個系外移民星球起，我們從最初穿越蟲洞時的小心翼翼，到現在的肆無忌憚，只用了六十五年。」

「你知道嗎？」艦長繼續說道，「每次穿越蟲洞，我都擔心會不會遇到未知的強大敵人。不只是擔心我們自己，更是擔心我們身後，那些幾乎毫不設防的移民星球。」

「相較於龐大的移民領地，我們的兵力太單薄了。」艦長最後憂心忡忡的說。

副艦長聽完沉默了一會兒，只回答道：「你這話跟我說沒用。」

艦長也知道沒用，他只是想找個人說出來宣洩一下而已。現在整個人類社會都在狂熱地擴張，像自己這種杞人憂天般的觀念，在這股浪潮中連個水花都翻不起來。艦長收回思緒，整理了一下衣帽問道：「探測結果出來了嗎？」

「出來了。」副艦長回答，「搜索完成一半，沒發現異常。」

聽到只完成一半，艦長輕輕嘆了口氣，然後轉身拍拍副艦長肩膀說：「那準備穿越吧。」

「什麼？」副艦長一下沒反應過來，帶着些許疑惑問道：「你已經知道指揮部下命令了？」

艦長摟着他的肩膀邊走邊說：「你特意跑過來，肯定是因為有命令到了，想勸我不要跟上面起爭執嘛。」

副艦長長舒一口氣，笑罵道：「你個老東西，害我白醞釀這麼久。」

艦長也笑了：「直到剛才，我都是打算堅持的，這不是怕你這把老骨頭禁不起折騰嘛。」

「少來這套」

「我覺得你還是得練練，明天跟我一起吧。」

「滾！」

「你明年就退役了吧？」

「是啊，終於可以擺脫你了。」

「到時候我送你一份大禮。」

「拉倒吧，你能有什麼好禮物。」

「相信我，是你念念不忘的哦。」

兩人一路閑聊著離開，瞭望台又回到了最初的寂靜，死一般的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