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母逝（二）
原因卻是蔣華身邊的鶯鶯燕燕。
要說吳秀死了，誰最高興，肯定是這些鶯鶯燕燕。一看很快就有進入蔣家的機會，這些人被利益沖暈了頭腦，不顧蔣華的jǐng告，覷著蔣華父女不在醫院的時間（蔣華畢竟是車間主任，車間里事情很多的，不能常在醫院守着老婆，蔣菲薇要上學），假借探病跑去看吳秀的虛實，看了以後一個個在門外嘀咕。
這天，這堆人被利用課間時間來看母親的蔣菲薇撞了個正著。
只聽得這些人在走廊里嘀咕：「看樣子真活不了多久了！」
因為蔣華的jǐng告，蔣菲薇也從來沒有過問過蔣華的鶯鶯燕燕，所以她不知道哪些人是跟父親有染的鶯鶯燕燕。但是此時聽到這話，蔣菲薇敢肯定這些人就是那些鶯鶯燕燕，她沒想到她們的膽子這麼大，居然敢到醫院來。而且她們雖然說話聲音低，但很難說病房裏的母親是否能聽見。
一股邪火從蔣菲薇心底冒出，但蔣菲薇還沒失去理智，她很清楚，自己不能在母親病房外揍人。強壓下邪火的蔣菲薇，拉着一張臉，走過去冷聲問道：「誰活不了多久了？」
鶯鶯燕燕們一驚，都抬頭看着蔣菲薇。大概是因為蔣菲薇的匪名的原因，這些人居然在蔣菲薇猶如剔骨刀般的目光下，一聲不吭地全部溜走了。
看着一鬨而散的鶯鶯燕燕，蔣菲薇嘴邊浮起了一絲冷笑。
放學后，蔣菲薇拿出一張畫畫用的最大的白紙，抓起自己畫畫用的最大號的排筆，蘸上最鮮艷的紅sè，在紙上寫下了一段話：「聲明：我母親如果過世，凡是想嫁進蔣家的人，來一個我砍一個，來兩個我砍一雙！（署名）蔣菲薇。又及：膽敢撕下此聲明者，莫怪我言之不預！」
隨後蔣菲薇將此聲明貼到了母親病房的門外。
蔣菲薇的聲明不脛而走，廠醫院的院長只好找來了蔣華，讓他來處理蔣菲薇的聲明。只是讓院長沒想到的是，蔣華居然苦笑着對他說：「就讓她貼在那裏吧，別撕了。」院長一頭黑線地走了。從此，蔣華身邊的鶯鶯燕燕頓時少了很多，醫院裏也清凈了。
在院長看來，蔣華根本就不像個父親，一點威嚴也沒有。但那是因為他根本不真正了解蔣菲薇的膽子有多大。
前面蔣菲薇打擊蔣華的設計圖時，蔣華之所以沒有像其他父親一樣擰起筷子就下手的原因在於一次父女對峙事件。
其實這次事件蔣菲薇自己都差不多搞忘了。因為這事發生在什麼時間，是什麼原因，有什麼樣的經過，蔣菲薇通通不記得了，只記得最後父女倆，父親提着斧頭，女兒拿着菜刀在家裏對峙。
蔣菲薇毫不客氣地沖蔣華吼道：「你有本事就現在宰了我，否則以後等我長大了，你打我的，我要打回來，你罵我的，我要罵回來，你虐待我的，我也要虐待回來！明明就是你不對，居然還有臉沖我發脾氣！」
蔣菲薇擲地有聲的吼聲驚動了隔壁的王家媳婦，在門邊探頭一看，嚇得立即衝進了蔣家，一把將蔣華拉住，趕緊拿走了蔣華手中的斧頭，接着又拿走了蔣菲薇手裏的菜刀。
這場風波就這麼過去了，甚至連蔣菲薇自己都忘得差不多了，但是蔣華卻牢牢地記住了女兒的吼叫。從此以後，蔣華就沒再真正打過蔣菲薇（最多嚇唬嚇唬）。
其實蔣菲薇不知道這次風波就已經讓她的匪名傳遍了地元。
現在，看着貼在老婆病房外的聲明，蔣華的直覺告訴自己，蔣菲薇真的會這麼干，所以他阻止了院長，以免院長遭遇不測。
聲明在醫院外早已傳遍了，自然也被吳秀看到了。
吳秀之所以什麼事情都不跟女兒說，就是因為她一直認為女兒是站在蔣華那邊的，根本不會真正關心，心痛自己。
但看了聲明后，吳秀沉默了。
過了幾天後，一天晚上，母女倆在醫院裏進行了一次很多年來都沒有發生過的談心。
「媽，我三歲就把爸爸修好的鬧鐘拆了啊？」蔣菲薇一臉的不信。
「騙你做什麼！呵呵，」吳秀笑着說，「把你老爸氣個半死！」
「完了，我可憐的屁股啊！」說着蔣菲薇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屁股。
蔣菲薇搞笑地表情和動作讓吳秀開心地笑道：「看你那樣，你老爸沒打你！」
「怎麼可能！我可是記得從小就挨了老爸很多斑竹筍炒腿肌肉，你不要幫老爸掩飾了！」蔣菲薇一臉看穿了你的yīn謀詭計的樣子說。
「真的！我騙你幹嘛？」一看女兒不信，吳秀趕緊說。
「那我為什麼記得自己總挨打？」蔣菲薇一臉被冤枉的表情，感覺全天下就數她蔣菲薇最冤枉了。
吳秀看了哈哈大笑起來，過了好一陣才說：「你個傢伙挨打是活該——」
沒等吳秀說完，蔣菲薇哇的一聲跳了起來，一臉喊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表情叫道：「媽，我是不是親生的哦？居然這麼說自己的親生女啊?我該不會是你撿回來的吧？」
吳秀以為蔣菲薇真生氣了，趕緊止住笑，正sè說道：「你挨打是因為你偷錢和逃學，你老爸並沒有因為其他的事情真正打過你，最多就是嚇唬你，然後叫你跪板凳！」
蔣菲薇本來就是有意逗吳秀開心，根本沒有真正生氣，聽了吳秀的話卻是一愣，問道：「我偷錢？」
「是哦，你個傢伙小時候可是經常偷家裏的錢呢！家裏那時候經濟緊張，所以沒給過你零用錢，你個小傢伙就自己偷。每次被發覺，你老爸就會狠狠打你一頓！沒聽人家說嗎，從小偷針長大偷金！你老爸也是為你好！」
蔣菲薇對自己偷錢的事完全沒有記憶了，只聽吳秀說：「你個小傢伙偷錢的時候狡猾得很，很不容易被當場抓住，基本都是我跟你爸事後發現錢的數目不對，追問你才問出來的！」吳秀的表情居然帶着一絲得意。
蔣菲薇聽得一頭黑線，真恨不得買塊豆腐來撞死算了。
母女倆就這麼開開心心地講起了往事。
蔣菲薇一面逗吳秀開心，一面找機會詢問吳秀拒絕手術的真正原因。這才是蔣菲薇今晚跟母親談心的真正目的，因為自從自己貼了聲明后，她就敏銳地察覺到了母親對自己的態度的轉變。
不到半晚的功夫，蔣菲薇已問出了吳秀拒絕手術的真正原因。
吳秀不好意思地說：「我妹跟我說，你老爸要我去做手術根本沒安好心，就是希望我做手術死掉，他好另外找一個！我以前以為你跟你老爸是站一起的，都希望我死，所以沒告訴你！」
蔣菲薇心中的怒火此時已經不能叫怒火了，必須要叫怒海了，即使如此，蔣菲薇也並沒失去理智，跳起來就去找吳惠算賬。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后，蔣菲薇耐心地問母親：「你心裏的想法也是因為這個原因，所以從來不跟我和爸說吧？」
吳秀慚愧地點點頭。自從吳秀看到女兒在門上貼了聲明，又看到老公阻止了院長撕下聲明，吳秀心中已經開始感覺自己以前好像真的冤枉了父女倆人。這才是吳秀今天為何會在女兒的誘導下，跟女兒談心的原因。
蔣菲薇嘆了口氣說：「媽，我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如果老爸想你死，多跟你吵幾架就夠了，就你這xìng格，想跟你吵架太容易了。」吳秀羞愧地低下了頭。
「而且，讓你去做手術是我和爸一起商量后才做的決定。如果老爸真想讓你死，他何必四處托關係，給你聯繫國內最好的心臟手術醫院和最好的心臟手術醫生呢？隨便把你送去一個差一點醫院，隨便給你找個差勁的醫生，我也不知道，你也不知道，他很輕鬆就能達到目的了不是嗎？」吳秀低頭無語。
不用說，第二天，蔣菲薇連課都沒來得及去上就衝到吳惠家，把吳惠罵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臨走是撂下狠話，如果吳家人敢在吳秀生病期間出現在吳秀面前，直接菜刀伺候，沒有下一次可言！
可是，即使蔣華給吳秀聯繫了最優秀的醫院和最好的醫生，但是手術成功后的吳秀，自身卻完全沒有抵抗力了。由於先前拖的時間太久，而且吳秀一直大劑量使用抗生素，致使手術后抗生素對吳秀失效。而自身完全沒有抵抗力的吳秀因為細菌感染導致腎衰竭。
吳秀被送回了地元，因為蔣華希望她的最後一段時間能在家裏渡過。蔣菲薇看着根本不知道自己最多只有一個月xìng命的母親，心裏好像有一把刀在割。
最後的時間裏，蔣菲薇不時無意地問母親最大的願望是什麼，吳秀總是說：「媽因為家裏窮，沒讀過什麼書，媽就希望看到你考上重點高中，然後上大學！」
不到一個月，靈堂里。
蔣菲薇望着母親蒼白的遺體，並沒有哭泣，只是在心裏說：「媽，你放心，你的願望，我拚死也會幫你達成的！」隨後，蔣菲薇回到自己的小屋，拿起了只有在考試前才會看的學習課本。
蔣菲薇並不知道自己的行為又為自己贏得了一個刻薄寡恩的名聲。不過即使她知道了，她也不會在意，她只知道要做好自己該做的事情，至於別人怎麼說，不時有句話嗎，走自己的路，讓別人去說吧！
這裏提一下吳秀火化后發生的一件事。
當時因為蔣華想把吳秀帶回老家農村安葬（蔣華說過自己死後也要埋回那裏），所以沒有葬在地元，吳秀的骨灰盒就放在夫妻倆的房間里。
這天晚上，蔣華正在默默地看着老婆的骨灰盒發獃，蔣菲薇推門進來。
原來，蔣菲薇因為吳秀的願望已經開始為將來打算了。
地元，這個生養蔣菲薇的地方，蔣菲薇對它是既愛又恨，愛不必多說，恨則是因為這裏的人幾乎人人都無恥地劈腿，她討厭這些不懂羞恥為何物之人。
所以蔣菲薇打算自己大學畢業就不再回地元。但她要為自己的父親打算，她不希望已頭髮花白的父親因自己不在身邊而出事。
聽到響動，蔣華轉過頭來看着蔣菲薇。
蔣菲薇吸了口氣說：「爸，以後我很多時間可能都沒法在你身邊了。我要考重點高中，然後考大學！」
蔣華默默地點點頭，他早就知道了老婆的願望，此時對女兒的話自然不感到意外。
只是蔣菲薇下面的話讓他吃了一驚。
蔣菲薇咽了口唾沫，說：「爸，我以後不在你身邊的時候，我知道需要有人照顧你，所以你再找一個吧，至少在我能將你接到我身邊之前，有人照顧你！」
聞言，蔣華的眼鏡差點掉了，那份聲明他可是記得清清楚楚！
看着蔣華一臉的錯愕，蔣菲薇一咬牙說：「那聲明只是我用來保護媽的東西而已，所以上面的話只是在媽在世的時候有效！不過，我可告訴你，你選人可要仔細，不要以為調回了車間，其他人就會放過你，別讓人有可趁之機！」
聽了蔣菲薇的話，蔣華有些不可思議地問：「你覺得現在是說這個事情的時機嗎？」
蔣菲薇扭頭看了看吳秀的骨灰盒，回頭對父親說：「我覺得愛是一種隱秘的感情，不需要用這些形式來表明！而且我跟你說再找一個，並不是叫你明天就領一個回來，但是過了今天，我估計我就沒時間跟你說這事了！」
蔣菲薇沒說大話，從這天後，蔣菲薇幾乎無論在哪裏都在學習功課，因為她很清楚，地元每年初三能有五個人考上重點高中就不錯了（兩個班），而自己的成績只能排在全校前二十名，離第一名的差距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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