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真的失憶了啊！
宋青山覺得今天遇到的徐寧有些奇怪。
作為山隱鎮上另一個有名的世家大族，宋家和徐家這種遠道而來紮根的強龍不一樣，他們可是世世代代就在山隱鎮上的地頭蛇，也是大河縣有名的書香世家。
所以自然而然的，面對徐家這種從京城來的外鄉人，宋家是多少帶著幾分敵視的。
特別是徐家一來到山隱鎮便開始大肆購買土地，這一點侵佔了宋家在山隱鎮附近的利益，更不用說，徐家還經營糧食生意，更是讓家中有一位大儒的宋家感到幾分鄙視。
對於徐家曾出過一位宰執的事情，宋家大儒自然是知曉的，但正是因此，徐家由此來經商，才更令其鄙視，以至於徐家來山隱鎮后不久，宋家大儒便開口說出過吾輩恥與為伍的話，雖然沒有指名道姓，但其中意之所指，並不難猜。
有家中長輩如此，宋青山眼中自然也多少瞧不起徐家子弟，只不過一次偶然機會，他見到了徐玥，這個溫和中帶著些許執拗的女子讓他很是心動，自然有了一番追求之心，所以一來二去，雙方也就認識了，宋青山便約著徐玥在這春日裡來郊外踏青春遊。
身邊的宇文蘭欣小姐則是山隱鎮上教書先生的女兒，也是宋青山請來，畢竟若是真沒有另一個女孩子相伴，徐玥也不會輕易和一個剛認識不久的男人相見的。
一群人正要出鎮上去走走，宋青山沒想到會遇到徐寧，這個徐家庶子可是鎮上有名的讀書人子，整日里就知道讀書學習，立志要做大官，滿口的之乎者也，實際上去年大河縣為解試做準備，自發組織了一場縣試，徐寧卻連個名次都沒有，私底下不知道被多少人取笑，都說他終日讀書只是浪費時間。
由此，認識徐寧的人，也大都給了他一個書獃子的名號，宋青山前幾日遇到他，心中便起了逗弄的心思，正好宇文蘭欣在，他便施了一計激將，讓她開口印了徐寧去摘來假山上的牡丹花。
徐寧本就書生意氣，更不要說平日里根本沒有哪個姑娘親近過他，這被宋青山一激將，自然是奮勇向前，結果從假山上掉進湖裡，得了風寒，還差點丟了性命。
所以宋青山還以為徐寧見到自己，多少會有些怪罪，誰知徐寧只是站在一邊，不怪罪不說，臉上的表情一片茫然，好像完全沒有發生過這件事一樣。
這書獃子……不會是在演戲吧？
宋青山想著，於是才有了上面這番試探性的話語，誰知徐寧聽完后，神情更加茫然了，看向他的眼神如同在看一個傻子，滿是疑惑。
怎麼回事？
「宋哥哥，你就不要在讓徐家兄弟去做那種危險的事情了。」
宇文蘭欣柔柔地出聲說道，朝徐寧福了一禮，「徐家哥哥，那天讓你去摘牡丹花，是蘭欣的錯，蘭欣在這裡給你道歉了。」
「哦……抱歉，我失憶了，那天發生了什麼事情？」
徐寧恭恭敬敬地問道，他的確好奇，不要說那天假山落水的事情，就是徐玥和徐文斌他都不認識，也就只能裝自己已經失憶了。
「失憶了？」
宋青山眨眨眼睛，覺得有點不可思議，還繞著徐寧轉了一圈，「寧大才子，你可真的失憶了？」
徐寧點點頭，淡淡一笑，算作是給了一個解釋。
宋青山仔細地看著徐寧，想分辨出這傢伙到底有沒有在演戲，但很快他就確認了，徐寧那神態不似作偽，應該是真的失憶了，頓時心中一陣失望。
原先的逗弄本是無聊生活中的一種樂趣，與後面這次再相遇的戲弄，自然能讓這種樂趣更上一層樓，但現在徐寧居然失憶了，讓宋青山感覺自己好像用力一拳頭砸出去卻反而砸在了一團棉花上一樣，心裡難受的緊。
「沒意思。」
宋青山低聲嘟噥了一句，轉頭看向徐玥等人，笑道，「不浪費時間了，玥姑娘，蘭欣姑娘，我們繼續上山吧！這稷山上據說有仙人出沒，這次我們踏青春遊，說不定就能遇上呢！」
大虞朝到文治達到巔峰，自然也有諸多求仙之人，更不要說市井之間江湖之中流傳的許多消息，似乎這仙人一說的的確確是存在的。
徐玥似乎有些不想上山，倒是徐文斌小孩子心性起來了，扯著自己姐姐的袖子一定要上山看看仙人。
宇文蘭欣也是笑道：「玥姐姐，我也曾登上過稷山，這山上的景色可是大不相同，春日到來，桃花開得很艷，正是賞景的時候呢！你要不去看，那可真就可惜了。」
宇文蘭欣這麼一說，徐玥自然也就心動起來，又看看天色還早，便答應下來。
幾個人之間討論著，早已將徐寧當做透明人拋到了腦後，自然更不會邀請他一起前往了。
徐寧也樂得如此，帶著小柔就要離開橋頭，卻沒想一隻臭鞋子嗖的一聲，突然越過他，在空中劃出一道美麗的弧線后，掉入了河中。
噗通！
落水聲響起，巨大的水花飛濺開來，讓人目瞪口呆。
「哎呀！老頭兒的鞋！」
一個頭髮鬍子全白的老頭兒從橋底下晃晃悠悠地跑上來，他穿著一身破破爛爛的羊皮襖，上面還滿是黑的泥巴，散發出令人暈眩的腥臭味，而同樣滿是黑泥的腳上，一隻還穿著鞋子，露出腳指頭來，另一隻完全赤腳了，踩在木板上發出咚咚咚的聲音。
「呀！老爺爺！」
小柔拉著徐寧，趕忙讓開，轉過頭差點就撞到橋邊欄杆上，徐寧眼疾手快，伸手放在了欄杆木頭上，幫小柔擋了這致命一擊。
「哎喲！」
小柔撞在徐寧手上，一隻手下意識捂住了腦袋，另一隻手還是牢牢扯著徐寧的衣角不肯鬆開，嘴上還嘟噥著，「少爺，疼……」
徐寧感到好笑，揉著小丫鬟的腦袋，給那個老頭兒讓開了身子。
白髮老頭兒跌跌撞撞地趴在了橋邊欄杆上，看著底下的河，大聲哭喊起來，像個孩子一樣：「啊！老頭兒的鞋啊！老頭兒唯一的鞋啊！沒有這個鞋，老頭兒怎麼走路？沒有這個鞋，老頭兒怎麼走路啊！」
一邊哭著，一邊白髮老頭兒就耍鬧一般躺在了地上，渾然不顧橋上來來往往人群留下的泥土和污水，在那裡滾來滾去。
周圍來來往往的人和貨隊都紛紛避讓開去，看向白髮老頭兒的眼神中帶著幾分冷淡，即便偶爾有露出同情心的，卻也沒上去幫忙，因為這白髮老頭兒身上傳來的味道實在是太沖了。
聚集在旁邊商量的宋青山捏住了鼻子，露出嫌棄的表情，朝自己在雜役招了招手。
「你們幾個趕緊把這個老頭兒去弄開，擋在橋上，讓我們這還怎麼過去？」
宋青山一邊說著，一邊走上前朝白髮老頭兒趕了趕，「喂！老頭兒，你要鞋子自己下去撿，再不走，我可讓人把你給抬走了啊！」
「啊！老頭兒的鞋啊！老頭兒的鞋！」
白髮老頭兒卻好似沒有聽到，繼續在橋上滾來滾去，看趨勢還有朝宋青山他們靠過去的樣子。
宋青山忙不迭往後退了好幾步，面色都變了，尖叫起來：「別過來！你們幾個，趕緊把他給我抬走！」
宋家的幾個雜役當即放下手上抬著的東西，捲起袖子朝白髮老頭兒圍過去。
「慢著！」
正此時，徐玥伸手攔住了那幾個雜役，看向白髮老頭兒的臉色有些不忍，搖搖頭道：「老人家活著不容易，丟了雙鞋，就不要戲耍他了，你們幾個下水幫忙找一下吧！」
見徐玥開口說話了，宋青山便也不好再說什麼，冷哼一聲道：「算了算了，就聽玥姑娘的，你們幾個趕緊下河去找，別浪費時間了！」
「是。」
幾個雜役紛紛下河去了，也不知是不是知道自己鞋子有望了，白髮老頭兒一看有人下去撿了，頓時不再哭鬧，坐在地上笑呵呵地看著，特別是偶爾會將目光投向徐玥，眼神中充滿了讚賞之意。
「少爺，這老爺爺……好像有點古怪。」
小柔藏在徐寧身後，探出一個腦袋來，好奇地說道。
徐寧在旁邊一直看著，也覺得有趣，之前這白髮老頭兒還可以說是真瘋瘋癲癲，但現在再看，反倒多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韻味。
「他不會……待會兒等人把鞋子撿回來了，又給扔出去吧？」徐寧臉色古怪地低聲自言自語道。
「少爺，你說什麼？」
小丫鬟滿臉迷糊，不能理解徐寧的話，「這老爺爺都給他鞋子撿回來了，怎麼還會再扔出去呢？」
「哈哈哈，少爺開個玩笑，你咋還當真了呢！」
徐寧揉揉小丫鬟的腦袋，看向橋下。
小河其實不深，又是春季，河水不過齊膝，幾個雜役在底下摸索了一番后很快便找到了那隻鞋子，隨後一個雜役將它拿上來，扔到了老頭兒的身前。
「給！你的鞋子，趕緊走吧！」
白髮老頭兒接過鞋子，在手上仔細把玩了一會兒，抬起頭，突然朝眾人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
「這不是老頭兒的鞋！」
說著，白髮老頭兒又大哭大叫起來，手裡的鞋子一扔，噗通再次掉進了河裡。
圍觀的不少人頓時露出一副目瞪口呆的表情，徐寧拍拍腦袋，一臉無奈。
「少爺，還真被你說中了呀！」
小柔喃喃自語著，小腦瓜不能理解這到底是為什麼，「可這是為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