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十八.沒有出口的世界（二）

你死了，你死了。

醫生一邊搖頭一邊嘲笑。向著沒有陽光的方向伸出斷了的手指靠近。回過神來，我已經從冰冷的鋼管床上滾了下來，蹲在地板上，撇下發瘋的醫生和太陽逃離了病房。

渾身疼痛，連骨頭都發出了悲鳴。即使是這種狀態，也可以說是極限狀態下的蠻力吧，我拼了命地踢著走廊的地板。不管多疼，身體都不能不動。為了支撐搖搖晃晃的雙腿，也為了走得更遠。把一半體重靠在牆上。尋找著從這個瘋狂的世界逃離的道路。

「去哪兒都沒用。」

醫生的聲音帶着笑聲從背後傳來。我無法停下腳步，因為向葵拖着血肉的腳步聲確實朝我走來。

走廊盡頭沒有光，只見消防門之類的青綠色燈光詭異地閃爍著。完全感覺不到生物的氣息。電視上出現的荒廢的病房大樓，就是這個。腳步聲並不快，但實際上我也走得不快。再這樣下去被抓只是時間問題。

怎麼辦?怎麼辦才好呢?我拚命驅使著不動的思考。找個地方躲起來吧，但是，該藏在哪裏呢?我旁邊有一扇和剛才跑出來的那扇很像的門，不過是另一間病房。

鼓起勇氣回頭看，還沒看到向葵。

我抱着淡淡的希望，把手搭在門上。但是一看到貼在牆上的病房門牌，我鬆開手，身體差點失去平衡。

「404室上吊」，我拖着腿從那裏逃走。然後，像確認一樣來到幾米外的病房前，同樣抬頭望向門的斜上方。

「404室跳樓」，「404室服藥」，「404室水淹」，「404室出血」。到達的所有病房，都寫着不應該寫在上面的文字。從門縫裏溢出的低低的呻吟聲劃過我的脊背。我失去了踏入病房的勇氣。我想像著門會不會自動打開，就在那一瞬間，我還來不及發出慘叫就被拽了進去，貼在窗邊的牆壁上。

這裏是哪裏已經不重要了，就算知道是哪裏，我也絲毫不能理解這個世界。我看到放在角落裏的滅火器的瞬間，立刻把它起來，打在右邊的玻璃窗上。

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

「啊!」

四樓?如果能離開這裏的話，乾脆跳下去。我用滅火器一個勁地敲打漆黑得看不見星星和月亮的玻璃窗。他做得那麼華麗，讓我喘不過氣來，可是，

「為什麼摔不碎呢!」

別說裂開了，連個裂縫都沒有。滅火器發出絕望的聲音摔在地上。

「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試着觸碰沒有任何損傷的窗戶，無論我怎麼推，怎麼拉，怎麼粗暴地敲擊，它都紋絲不動，牢牢地固定在原地。這與其說是窗戶，不如說是裝飾品。

我飛快地沿着牆壁來到護士站，不出所料，走到那裏的電梯前，連續按下按鈕，走了進去。

我懷着不祥的預感，看向按鈕。原本不可能預測到的結果，卻被我預測得非常準確。因為太大的衝擊，我用拳頭往電梯里打，電梯里因為反作用力而搖晃。

在我眼前，既沒有「關閉」也沒有「打開」，既沒有通往一樓的按鈕，也沒有通往頂層的按鈕。

有的是「4」。4，4，4......十個按鈕中全部都是「4」。

只有「4」。-

這裏是四樓，理所當然地在那裏，有4個斑駁的按鈕。盯着看，冷汗以驚人的速度從額頭滑落到下巴。我搖搖晃晃地走出電梯，

倒在護士站前的沙發上。

車站對面的樓梯。連走到那裏的力氣都沒有了。反正去了也一樣，上不了樓，下不了樓。

沒有出口。無論怎麼掙扎，都無路可逃。完全被關起來了。在這個瘋狂的世界裏。

我握緊雙拳拿到胸前，如果是噩夢，請醒過來。現在馬上醒過來啊。不管是神還是佛，只要在都無所謂。請從這個噩夢中醒來。

即便如此情況也不會改變，無論抱着頭多麼強烈地祈禱。沒有從夢中醒來的跡象。彷彿在說這就是現實，只有四肢的疼痛和右眼的劇痛一如既往地明顯。前所未有的絕望感和危機感。

就在這個時候，那些東西混雜在一起，在我的身體里劇烈膨脹起來，彷彿隨時都會爆炸。護士站的電話響了。我對恐慌的耐受能力已經到了紙片水平。還好我沒有發出悲鳴，但接二連三的意外事態讓我無暇防備，我的心臟已經到了極限，甚至覺得崩潰也不足為奇。

然而，櫃枱上的電話響個不停。不想取。儘管心裏這麼想，電話還是響個不停。也許是因為太過恐懼，把所有的事情都放下，一時變得亢奮起來。心臟劇烈跳動，被一種奇怪的熱度包圍着。

這就是恐慌的頂點嗎，我在腦海的一角領悟著，身體微微後退，向前伸出手臂拿起話筒。

「喂………」

那個聲音很熟悉。

「木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