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相看淚漣漣,接風洗塵終開宴

夜間相看淚漣漣,接風洗塵終開宴

卻不說皇榜發出,眾人接旨。面對韋、蕭、武、文、戴的即將到訪,皇帝雖有應對之策,但此刻卻也是心亂如麻,食不甘味。夕陽西下,夜幕降臨,皇帝從寢宮窗戶向外看去,直到血色落日被地表吞沒,黑暗漸漸罩上皇宮,不禁打了個寒顫,這才開口叫侍從往金火爐里添材,再把桌上已經涼透的飯菜撤去。

「皇上,皇上!」

「嗯…哦?這麼晚了,蕭妃怎麼來朕這兒,莫非有話要說?」

過分的焦慮使人無法入睡。此時夜已深,萬籟俱寂,只聽得一隊隊侍衛在宮裏巡邏的腳步聲。此時的皇帝寢宮內仍透著光亮,皇帝手捧兵書讀著,但心不在焉,只把書頁翻得噼啪作響。忽聞門前傳來由遠及近輕柔的腳步聲,不多時便見一細柔的身影隨火光映在窗上。

「皇上,臣妾偶從侍從處得知您晚飯一口未動,而現在又無法入睡,怕是會操勞壞了身體。於是臣妾私自做了一碗蜂蜜石花膏送來,還請皇上恕臣妾打擾之罪。」

說着那蕭妃便將食盒放在桌上,微掀裙擺便要下跪,皇帝剛想起身攙扶,轉念一想便又坐回虎皮大椅,別過頭去淡然道,「蕭妃,你我之間又何必行此大禮?起來吧,地上涼,可別跪壞了身子。」

「謝皇上,那這石花膏…」

「端過來吧,朕的確是有些餓了。」

聞此言,蕭妃匆匆起身,打開石盒,端起石花膏小心地放在皇帝面前。皇帝淺挖一勺送入口中,頓覺口感順滑,甘美異常,不由得再送一勺進入口中。這石花膏本是夏季涼品,高溫難熱,此刻卻是入肚溫暖,寒氣盡除,可見製作者的良苦用心。不多時一碗石花膏便已見了底,皇帝額上微微滲出汗珠,卻是眉頭舒展,心情愉悅。

「還請皇上早點休息吧,臣妾先行告退了。」

「且慢!」

皇帝眼疾手快,反手一計擒拿捉住收好食盒準備默默離開的少女的手,稍一后拉,便將她拉進懷裏,而另一隻手則牢牢地環住那纖腰。藉著火光,只見少女「櫻唇微張齒如雪,麥色肌膚細又滑。媚眼如月波光閃,身似細柳抖篩糠。」皇帝眉頭一皺,轉而伸出一指挑起她的下巴,眼中閃露凶光。

「蕭妃,你為何不看我呢?」皇帝鬆開手指,少女卻又別過頭去,惹得皇帝輕聲笑道,「老夫老妻,怎麼搞得和新婚之夜一樣呢?蕭妃,朕命你看着……我。」

「皇…皇上,莫取笑臣妾了,」少女轉過頭來,淚眼婆娑道,「臣妾跟了您這麼久,每日恩愛,就如同新婚夫婦一樣,怎能說以前不是呢?」?

「好,說得好。不過…」皇帝猛地起身將少女按在自己的椅子上,自己起身來回踱步,厲聲呵道,「儘管如此,朕也不能為了你一人而壞了全部的計劃。蕭妃,蕭雲曦,你以為朕看不出來你是為了你父親蕭天理的事來的嗎?」

「臣妾,臣妾確實是為此事而來,但也是關心皇上身體而來啊。」

「放屁,全是屁話!」皇帝暴怒道,隨後雙手狠狠按住蕭雲曦肩膀壓低聲音說道,「待朕誅殺反賊蕭天理,就要殺他九族!蕭雲曦,朕念以往夫妻恩愛,而你已懷有身孕,特免你死罪,即日起打入冷宮,沒朕的命令不得出門半步,違令即斬,再不念夫妻情分!」

「皇,皇上,臣妾…領旨。」

蕭雲曦緩緩起身,卻是打開食盒,取出一封書信丟進皇上懷中,隨後哽咽著掩面跑出門去。皇帝有些呆愣地看着她離去的方向,

心中雖有愧疚,但仍是狠下心來轉身把門關上。坐回皮椅的他摸出懷中信件,撕開信封抖露信紙,卻是只看一眼便紅了眼眶。

「皇上,臣妾早知父親大逆不道之舉,欺君罔上,不顧國家大義。臣妾昨日與父親通過信件,勸說父親以國為重而不要以家為重,但成效甚微。一邊是愛人,是一國之君,另一邊是父親,是精血至親,但這並不難以取捨。臣妾念國家大義,遂與父親斷絕關係,只望與皇上共患難,同生死。願皇上斬奸除惡,一心一意,不要有多餘的想法,待臣妾生下皇子,必將以死告謝皇上。署名,蕭雲曦。」

「雲曦,看來是朕錯怪你了呀…」皇帝搖頭嘆息,淚水終於是湧出眼眶,滑過臉龐,沾濕了信紙,他不由得坐直了身子,雖心中仍有疑慮,也許這是蕭天理聯合她女兒的騙局,目的是讓他放鬆警惕。

但…他相信蕭雲曦,他相信自己最愛的也是唯一的女人,就算是一廂情願也好,為了國家,為了曹家,也為了她,自己一定要贏。

皇帝露出了這些天的第一個露齒笑容,他撲滅火爐,拿着信紙壓在枕頭下,神情舒展地閉上了眼。

時間來到第二日清晨,皇帝正捧着火爐在雪中賞梅。見皇帝似乎看得入迷,一旁候駕的高昌順忍不住開了口,「皇上,臣派出的使者昨夜都已經回來了,蕭、武、韋、文、戴均領旨,大概中午就能趕到皇宮。」

「嗯,高昌順。」

「臣在。」

「朕現在只想知道派去韋肅那的使者是怎麼說的?」

「回稟皇上,那使者說韋大人因救落水孩童而生了大病,是強撐著拐杖來領皇榜的。」

「就這樣嗎?」

「臣萬萬不敢欺君。」

「好,」皇帝低頭沉吟一會,轉頭對高昌順說道,「傳令御膳房,就說韋肅因得風寒,不食葷腥,午時的接風宴全改用素菜製作。」

「可皇上,其他大人怎麼辦?」

「幾年以前朕和他們相互之間可是以兄弟相稱,吃一桌飯,睡一張床,」皇帝斜眼看向高昌順悠然道,「兄弟生病,不食葷腥,朕想他們不會介意的。」

「皇上高見,臣自愧不如。你們幾個也聽到了,快去通知御膳房,肉菜都不要了,多做幾道素菜去。」

「是!」

「高昌順,擺駕回宮,朕要更衣迎接他們。」

卻說這皇帝回宮更衣,皇宮城門口已經停了兩駕馬車了。戴文遠掀開馬車布簾,樂呵呵地提着長槍下了車來到另一輛馬車前,用槍尖挑開布簾一看,卻是空無一人,心中便驚奇道,「怪了,德順城離皇宮最近,老夫竟不是第一個到的?」

「小夥子們,這輛馬車是誰的呀?」?

「回大人,這是文大人的車,方才就提着禮盒進宮裏去了,」守衛們恭敬地回答道,而後上前抱拳行禮,「大人,入皇宮不得攜帶武器,請容許我們把這柄槍收進庫房,待離開再取予大人。」

「好,瞧我這老糊塗,你不說我還就忘了,拿去吧。還有這是給皇上的禮物,我能拿進去吧?」

「請大人隨意。」

「哎呀,文兄文兄,好久不見啦!」

「好久不見了戴兄,哈,多年不見你可胖了不少嘛。」

「誰也別說誰!你看,你的鬍子都白了,哈哈哈!」

皇宮中,文瓊奇正左右端詳著空地上的一大塊高高隆起的方形擂台,忽聞身前傳來熟悉的呼喊聲,便一個翻身跳上擂台,恰好戴文遠也飛身上台,兩人就在擂台上碰面了。相互打趣后,見戴文遠一直在瞅著自己手中的禮盒,文瓊奇倒也不藏着掖着,就將禮盒送到另一人面前,笑道,「我也沒拿什麼貴重的東西來,你掂掂,輕得很。」

「我這也沒帶什麼好東西來,你看,芝麻糖球,來一顆嗎?很好吃的。」

「兩位好興緻呀,有什麼高興的事,說給朕聽聽,也讓朕樂呵樂呵。」

「皇上!」

「皇上!」

台上兩人在來人發聲的一剎那便一個飛身跳下擂台,舉起禮物單膝下跪,異口同聲道,「皇上萬福金安!」!

「起來吧,都是自己兄弟,來來來,朕為你們準備了接風的酒宴,你們兩個就先落座吧。」

皇帝彎腰扶起兩人,拉着他們走向內殿。走在皇帝身後的戴文遠眉頭一挑,扯扯身邊文瓊奇的衣角,悄聲道,「文兄,皇上今天穿的,莫不是外邦上貢的金絲軟冑甲?」

「嗯…戴兄也發現了嗎,雖說只從袖口看到一絲金光,但應該就是了。傳聞金絲軟冑甲是用外邦一種極強韌的植物纖維所制,穿著者,刀砍不透,火燒不熱,雷擊接地,浮水不沉,是國之至寶也。」

說完這話,兩人皆是一陣沉默,而後快步跟上,就在一張圓桌前落座了。兩人拿出禮盒擺在桌上,向皇帝笑道,「皇上,這是我們給您的禮物,還請您過目。」

「好,我來看看。」皇帝慢慢踱到戴文遠身後,探身拿起一枚芝麻糖球放入嘴中,眯縫着眼似在慢慢品味,「這糖球不錯,戴文遠,這是我上次去視察時吃的那種吧?」?

「皇上英明!臣上次見皇上吃得開心,便又買了一些帶來,這還是城門口那家,味道沒變哩!」

「嗯,不錯。」皇帝微笑着點點頭,轉而來到文瓊奇身後問道,「文瓊奇,你又帶了什麼禮物來呀?」

「回皇上,臣帶來的是崇武城特有的植物,」文瓊奇起身揭開盒子,裏頭是一株長像奇特的植物,只見它像個帶刺的黃色麻球,但頂上卻開着一朵鮮艷的紅花。

「這種植物名為刺棘花,只生長在懸崖峭壁之上,但就算採到了,能夠開花者僅有千分之一,因而十分難得。」見皇帝皺了皺眉頭,文瓊奇又急切道,「臣聽聞皇后非常愛花,也喜愛收集奇花異草,因此才帶此花作為禮物。」

「不錯,朕就收下了。」

「蕭天理到!」

殿內三人聞聲望去,只見蕭天理腰挎一把利劍朝後殿走來。戴文遠心中一驚,剛想起身,卻聽在門口侍候的高昌順厲聲呵道,「蕭天理,你好大的膽子,竟敢攜帶武器進入皇宮,來人,給我拿下!」

「慢,高昌順,放他進來。」

「可是皇上…」

「聽令,放他進來。」

「是…宣蕭天理進殿!」

「皇上聖安!」

「起來吧,」皇帝慢步行至單膝下跪的蕭天理身前,高聲道,「你帶劍入宮,本是死罪,念你以劍為禮物,朕令你無罪。」

「謝皇上,」蕭天理聞言愣了一下,隨後解下劍來連着劍鞘一齊雙手奉上,低聲道,「皇上,此劍為臣傳家之寶,通體以隕鐵打造,劍身鑲有五枚鴿蛋大小的五彩寶石,華貴非凡,使用時更是呼嘯生風,刀鋒過處骨肉盡碎,世間無甲可擋也。」

皇帝只是沉下臉來,握住刀柄,唰地將劍飛速拔出,一瞬間,殿內眾人彷彿看到了一道彩虹從劍鞘飄出,而後在蕭天理周圍不斷環繞。皇帝在蕭天理身側將劍舞得飛快,直到手臂有些酸麻才收劍入鞘。

「果然是把好劍,朕就收下了。」皇帝淡淡笑笑,又示意高昌順上前將劍收走,「你有這份心,朕就很滿意了,快去落座吧,別再愣著了。」

「謝皇上。」

蕭天理神情尷尬地坐到文瓊奇身旁的座位上,而文瓊奇則是笑着朝他打了個哈哈道,「蕭兄,皇上的劍法又精進不少了對吧?」

「哈…這話說的倒沒錯,皇上天資聰穎,自然是……」

「武國勝到!」

蕭天理話音未落,這一聲喊將他震得渾身一顫。他向門外望去,卻見那武國勝挺胸抬頭向後殿緩步走來,手中只拿着一張白紙,並無任何禮物的影子。

「臣武國勝拜見皇上!」

「好,武國勝,你給朕帶的禮物是什麼呢?」

「皇上請看,臣帶來的是瘟疫解藥的配製表單。」

此話一出,皇帝眼中閃過一絲光亮,隨即從武國勝手中取抽出那張白紙后仔細察看。沉默了一會,便將那紙折了又折,交到了一旁高昌順手中並吩咐道,「把這個送到衛生部去讓大臣們研究研究,不過,沒我的命令,誰都不許製作解藥。」

「武國勝。」

「…臣在。」

「起來入座吧,別跪着了,地上怪髒的。」

「臣韋肅…叩見皇上…咳咳…」

只是說話之間,一道身影如鬼魅般出現在皇帝與武國勝面前,將兩人和殿內眾人嚇出了一身冷汗,有刺客?武國勝條件反射地伸手想抓取那人衣領,但那人如同抹了油一般滑到一旁,瞬間便拉開了距離。待兩人動作消停,眾人定睛一看,卻發現是一名身材高大的胖子抱着韋肅雙膝跪下,而韋肅也在眾人驚異的目光下掙扎著跪下。

「皇…皇上,恕臣來遲之罪,咳咳!」

「韋肅,朕早就聽聞你得了大病,我赦你無罪,這人卻又是誰?」皇帝揮手示意武國勝退下,隨即親自上前將韋肅扶起,又厲聲問道,「此人相貌醜惡,形如野獸,行為魯莽,來人,推下去斬了!」

「皇上,萬萬不可呀!咳咳!此人是臣的心腹,也有萬夫不當之勇,昔日是一個落草的賊寇,而後被臣感化,也是忠於國家,忠於皇上的,」韋肅斜眼悄悄看向殿中眾人反應,而後繼續低頭嘆道,「只是大字不識,沒有教養。方才到皇宮城門,臣頓感身體不適,加之車舟勞頓,幾近昏厥,此人心急,將武器交付城門守衛后便飛檐走壁將我送來於此。實在是臣調教無方,還請皇上降罪於臣。」

「唉,朕念你主僕情深,就罰你一年奉碌,後續不再追究了。起來吧,到後殿落座,接風宴馬上就開始了。」

「皇上,這是韋大人給您準備的禮物,」豬飄李忙從衣袋裏取出一幅書法恭敬地遞給皇帝。皇帝展開書卷,沉吟片刻后便將其收入衣袋,對着豬飄李笑道,「來人,帶他去庫房領賞!再讓御膳房準備準備,可以上菜了。」

「今天有勞各位前來,朕很是高興,本想在這桌接風宴上擺滿山珍海味,」皇帝坐在首席,又看向強忍咳嗽的韋肅嘆道,「只可惜韋肅大病,朕念其身體虛弱,不食葷腥,便將所有肉菜改為素菜。」

聽聞此言,武國勝嘴角抽動,似有話要說。蕭天理眼露凶光,但很快散去。文瓊奇輕聲嘆息,不敢抬頭。韋肅雖滿頭大汗,但仍是露出微笑。唯有戴文遠叫道,「臣等車馬勞頓,腹中空空無物,不論葷菜素菜,臣定當不會嫌棄!」說着還舔了舔唇,似乎意猶未盡。

「好,傳令御膳房,開宴上菜!」

只見那「清燉蒓菜、素炒白菜、醋熘油菜、干煸包菜,綠意盎然。紅燒蘿蔔、醬蒸蘿蔔、蒜泥蘿蔔、油炸蘿蔔,蘿蔔開會。」蘿蔔青菜宴將終,有人歡喜有人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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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安眾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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