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福威鏢局（一）

夜市千燈照碧雲，高樓紅袖客紛紛。

如今不似時平日，猶自笙歌徹曉聞。

這是大唐詩人王建所寫的《夜看YZ市》，言簡意賅，說的是亂世之中，江南揚州依舊繁華。

揚州古稱廣陵，既是陸路南北通衢，又是水路長江與京杭運河交匯之地，向來是客商雲集，水榭歌樓無數，而沽月樓是揚州城中最大也最豪華的酒樓。

二樓的一個雅間中，幾位本地的豪紳少爺正在向一位富家公子頻頻敬酒，幾個人大聲地喧鬧，聲音被門口的小二聽的清清楚楚。

「風兄且滿飲此杯，唐代李太白有詩言：鐘鼓饌玉不足貴，但願長醉不復醒。這沽月樓的菜吃着一般，可這上品的『玫瑰釀』可是你們華陰縣沒有的好酒。」

一個滿面酒氣的矮胖子舉着手中的美酒，帶着自豪的口吻對上座的富家公子道。

那富家公子名叫風繼忠，是陝西華陰縣大富商風德修的獨子，在揚州總號收齊了自家商號在江南各分號一季度的盈餘，要將這十五萬兩銀子押運回陝西去。

臨行前，揚州本地豪紳的少爺好友們，在沽月樓擺酒，為他踐行。

這個敬酒的矮胖子是揚州綢緞莊的徐家少爺，在家吃慣了山珍海味，對沽月樓的各色拿手菜肴絲毫不看在眼裏，唯獨對這美酒愛不釋手。

沽月樓的廚師是從京師高價請來的大師傅，烹飪的手法自然是一流。

風繼忠知道這一頓酒宴的菜值三十兩銀子一席，但那兩壺酒是另算，可值百兩銀子。

「不錯，我們華陰地處西北，山高路遠，確實沒有像揚州『玫瑰釀』這樣的名酒，小弟臨行前自當喝個痛快。」風繼忠端起酒杯一飲而盡，美酒入喉，滿口都是濃郁的花香。

「風兄一去千里，再回來時就是秋冬之際，那時百花凋零，天地肅殺，這綠柳黃鶯的大好春光就再沒有了。真不明白你家老爺子怎麼想的，押運銀兩之事，讓下人找一個靠譜的鏢局押送就行，何苦讓你老兄親自跑一趟呢？」一個瘦高的公子說道。

風繼忠道：「張兄有所不知，我華陰縣旁有一座五嶽名山，山上有一個有名的門派，家父經過多年求懇，又邀請當地有頭有臉的士紳們出面央求，山上的道長才願意收兄弟入門。這一趟回陝，押送銀兩事小，拜山入門事大，你說兄弟能不親自走這一趟嗎？」

之前敬酒的矮胖子搶道：「風兄說的可是西嶽華山派？小弟雖住在江南，可江湖上的事情也略有耳聞。華山派自從岳，蔡兩位前輩武功大成之後，在江湖上威名日盛，隱隱有領袖五嶽的氣勢。」

張公子喜道：「這麼說，風兄是被華山派看上了？那不知是拜在岳前輩門下還是蔡前輩門下？」

姓徐的矮胖子道：「張兄你不是我們武林中人，有所不知。岳肅岳前輩已經作古，現在華山派耆宿只剩蔡子峰蔡老前輩，當今的華山掌門正是蔡老前輩的兒子蔡清平蔡掌門。咱們風兄一進華山派，自然是要拜在掌門人蔡先生門下的。」

風繼忠吃了一驚，沒想到這個好喝酒的矮胖子，竟然對江湖上的事情也有了解，之前一直以為在座的少爺們都是普通闊少。

風繼忠拱手問道：「請問徐兄是何門派，尊師是哪一位前輩高人？」

那徐胖子道：「風兄客氣了，前年夏天的一個雨夜，家父在府門外救下一個受傷的小販，經過半年休養，那小販方才痊癒。為了報答救命之恩，

那小販傳了兄弟一套劍法，講了一些江湖典故，兄弟便算是他的一個記名弟子。」

那張姓少爺道：「徐兄既然也是江湖中人，怎麼平日裏總和我們幾個聲色犬馬，不見你老兄仗劍江湖，行俠仗義呢？」

那徐胖子道：「張兄莫要取笑兄弟。咱們都是簪纓世家，官紳子弟，去走什麼江湖，行什麼俠義？萬貫家財在手，安安穩穩，快活一生不好嗎？」

張姓少爺道：「徐兄可稱得上明白人，咱們今朝有酒今朝醉，來，干！」

風繼忠心知這個徐胖子是遇到了一個落難的江湖異人，有這等奇遇，卻自甘墮落，真是白瞎了那位異人的一番苦心。

風繼忠道：「小弟一向喜歡舞刀弄槍，家父也曾高薪聘來幾個武師教我功夫，小弟練來練去，也不知自己功夫高低。今夜趁著酒興，和徐兄切磋兩招如何？」

徐胖子還沒有回答，張姓少爺便大聲笑道：「好好好！華山風兄弟大戰這位……老徐，你是什麼派的？」

徐胖子道：「我那個師父說他是雁盪山的，傳人只他一個，沒有什麼派。」

張姓少爺便道：「好，那就是華山弟子單挑雁盪山傳人。」

又轉頭對門外道：「小二，拿兩柄木劍來，兩位大爺要切磋劍法，讓那些跳舞的小娘們兒先歇歇，把場子給大爺空出來。」

小二知道面前的幾位大少爺是揚州城中有名的花花公子，出手雖然闊綽，脾氣也是出了名的大，一個不留神，惹怒了這幾位財神爺，可沒有自己的好果子吃。

小二趕緊吩咐歌姬們停下表演，將樓中間的圓形舞台騰出空地，不多時就有小廝去街上買來了幾柄木頭削制的長劍，恭恭敬敬地呈上來，供幾位少爺玩耍。

徐胖子酒興正濃，藉著酒勁兒來到舞台中央，抽出一柄木劍，隨手挽了幾個劍花，不僅美觀，而且迅捷，和他這個胖乎乎的身材極不相稱。

舞台旁邊伺候的幾個酒樓小廝們不管懂不懂劍法，只是一個勁兒地鼓掌叫好，喧鬧地聲音成功吸引了周圍食客們的注意。

「華山劍法大戰雁盪劍法，各位客官老爺們今晚可是有眼福了！」

「華山派是這位文質彬彬的風少爺，雁盪山派是本地徐府大少徐公子，賠率一賠五，有沒有客官老爺願意下柱玩兩把的？」

這些酒樓的小廝們算是把市井上的耍錢把戲琢磨透了，在這個時候，還想着湊熱鬧攢一個賭局得幾個賞錢。

另一處雅間中，一個身着湖綠色蜀錦長袍的中年道人帶着一個五尺身高的小道士在賞月，聽到小廝說道『華山』二字，不禁心中一動，回身對徒弟說道：「滄海，聽說福威鏢局的《辟邪劍法》還是林遠圖從華山偷錄出來的，咱們一起去看看，你要用心琢磨一下華山劍法。」

那矮徒弟恭恭敬敬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