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夜與逝去的日子接吻
夜與逝去的日子接吻
夜晚親吻著黃昏
———————《飛鳥集》
朝芯瑤不知道是不是沒有看到他，反正她沒有管趙凜，依然自己彈著斯克里亞賓的《詩曲》。趙凜不想打擾她，他想要轉身離開的時候，剛好一曲終了，朝芯瑤用修長的手指敲下最後一個鍵抬起頭，沖趙凜笑了一下。
「你的傷口還疼嗎？」朝芯瑤合上琴蓋走了出來。
「還好吧。」趙凜說，他在朝芯瑤面前總有種莫名的自卑，所以總下意識地表現冷漠，以保護他那敏感脆弱的自尊，至少他不願意被她當成那些對她殷勤的追捧者。
「那……謝謝，」朝芯瑤臉上帶著禮貌而疏遠的微笑，「你要坐在這裡和我一起看看星星嗎？」她指了指不遠處的幾張躺椅。
「不了，謝謝。」趙凜脫口而出，又覺得這樣拒絕太生硬了，於是補充「：我的傷應該好了，我現在要回家了，醫療費會還你的。」
「現在這個時候應該都沒有車了，」朝芯瑤面露擔心說，「你把傷養好了再回去，不然傷勢複發會很麻煩。」
趙凜只好應下，回到房間后他拉開窗帘看著萬家燈火，開始懊悔自己的多管閑事，那個包在朝芯瑤眼裡一定不值一提，自己也沒有搶回包，她卻因此攤上了自己這個麻煩。
「一定會被人當成個討人嫌的傻子吧。」他直直倒在了床上，「不行，我明天一定要離開這裡，」他猛地坐起身來，「可我剛才還答應她要養好傷再走，都怪我看著她擔心的神情就說不出拒絕的話。」
他夜不能寐一直清醒待到晨光灑落，推開門一個阿姨正在拖地，「大概是她家請的傭人。」他想。
阿姨看見了他，於是笑著叫他去樓下吃早飯，遠遠的，趙凜看到了朝芯瑤，她坐在餐桌錢，一邊小口抿著咖啡手上拿著一本包裝精緻的書在看。
趙凜在隔她最遠的椅子坐下，笑著說了聲「早。」
「早。」朝芯瑤抬頭沖他露出個甜甜的微笑，這時趙凜看到她手上是一本泰戈爾的《飛鳥集》。
朝芯瑤沒再說話，趙凜想著她們這樣的大戶人家也許遵循所謂「食不言寢不語。」於是也沒說話就坐下安靜地切著吐司，他越發覺得尷尬。
吃完早飯，趙凜看朝芯瑤還在看書，於是就先回房間把東西收拾好，等他下樓時，看見朝芯瑤眼裡的驚訝。
「我回去了，打擾了這麼久真的抱歉。」趙凜說出這句話時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你真的要回去嗎？」朝芯瑤看著他，「該抱歉的是我才對，因為幫我害你受這麼重的傷。」
見趙凜態度堅定，朝芯瑤於是不再勸說，她打電話叫來了那個醫生，等醫生點點頭開給了趙凜一些葯，朝芯瑤對趙凜說「：你受傷這段時間老師上了好多新課，這個筆記本給你，所有的知識點都在裡面，你有不懂的也可以來問我啊～」
對方雙手遞給趙凜一個藍灰色的筆記本，趙凜對朝芯瑤的好感不知不覺又加了幾分。他接過道謝「：好啊，謝謝。」
「不客氣，」朝芯瑤對他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加個微信吧！」
趙凜似乎沒有拒絕的理由。
他回家路上把筆記本打開。
「朝芯瑤」
筆記本主人自己的簽名寫在第一頁，她的字不只是秀氣，而讓人神清氣爽，好像草原雪山一樣乾淨透徹。
趙凜此時心裡被各種情緒沖斥著，
似乎有什麼改變了，路上全是高樓大廈，繁華充斥著煙火味，空氣里都是紙醉金迷的味道，女人們穿高跟鞋，男人西裝領帶，擠得毫無尊嚴。
地鐵坐到他家要1個半小時，還要轉一趟公交。他家在房價最低的郊區。
打開微信，他發現看不到對方的朋友圈，很明顯他被她屏蔽了，他的情緒平復了下來。
他突然想到媽媽一次都沒帶妹妹來看過他。
「這就是所謂的親情嗎？」他想，突然覺得無比悲涼，「只有林籟還願意坐那麼久的車來看我。」
他抱臂坐到月光涼如霜打在公交車的玻璃窗上，窗上起薄霧，下雨了。
踏著雨點跑回家，媽媽在洗衣服看見他驚喜抬頭「：趙凜回來了啊。」
他把被雨打的濕透的衣服往家裡的破沙發上一扔就躲進了自己房間。
「你這臭小子！」媽媽在他背後喊。
他用被子蒙住頭防止眼淚流出來。
「媽媽，哥哥在生氣你沒去看他。」妹妹的聲音從房間外傳來。
「我哪來的時間呢？我去看他然後不上班了是不是？」媽媽接著數落，「這麼大的人了一點也不懂事。」
手機屏幕在黑暗中閃，朝芯瑤發來了消息「：在幹嘛？」
趙凜立刻回道「：剛剛到家。」
對方發了個拿捏了的搞笑表情包，因為和她本人嚴重不符，趙凜笑了起來。朝芯瑤又發「：傷口還疼嗎？醫生開的葯你要記得吃哦。」
聊了一會兒后，朝芯瑤發了個20萬的轉賬，並且發了謝謝的可愛表情。
趙凜突然明白了她加自己微信的意圖。他想要想出一個體面又輕鬆的拒絕方式，可又怕不立刻回，對方認為他是不好意思直接接受而猶豫，於是發了個驚訝的表情過去。
朝芯瑤發「：我一直因為你受傷這件事很愧疚的，你就接受了吧，好彌補我的愧疚之情。」發了個眼巴巴的祈求表情。
「真的不用啦，」趙凜想了想發道「：你不用有負擔，是我自願衝上去的。」
對方十幾分鐘沒有消息，趁這時間趙凜看了看自己發在網上的詩，已經很多人點贊，評論了。
「大神又發新詩了！」
「好！」
最新評論是心月的，只有她認真分析了詩中的意向，以及他詩中表達的思想，都和他心中所想的七八分吻合。趙凜心想高山流水遇知音也不過如此吧。
他發現她還給自己發了一條私信，在兩天前，「怎麼了？從你寫的詩來看你似乎不開心。」
趙凜鼻子一酸，馬上回道「：是有點不開心，但也不是什麼大事，現在已經好多了。」他的高傲不允許他把自己生活的不如意暴露給別人，特別是這些崇拜他的粉絲，他在心裡希望別人印象中的他是完美的，至少不是世俗的。
「那就好！」朝芯瑤放下手機。她在想關於趙凜的事，她不喜歡欠別人人情，她本來想把錢轉給趙凜后就此兩清，可對方拒絕接受，她沒有想到，因為他身上雖衣著乾淨，一絲不苟，但她一眼就能看出那些衣服不過是些地攤雜牌，二三十元的襯衫、秋褲，他在她眼裡透出一種廉價感。
其實朝芯瑤自己也沒有察覺到，自己從內心深處是瞧不起這些窮人的，她覺得他們凡事斤斤計較，常常為了幾個錢不擇手段，她討厭一切世俗，也討厭天天眼裡只有錢的窮人。
有些人身居高處，生來就擁有大筆財富、地位，他們卻偏偏擺出一副不食人間煙火的清高模樣，俯瞰這些為了他們多到不屑一顧的東西而貪婪狼狽攀爬的窮人，生出一股沒由來的高傲自大。
朝芯瑤現在就是這樣，她瞧不起那些人看見金錢貪婪的眼神，現在趙凜不接受她的錢，她才稍稍正視了一下了一下這個她覺得土氣的少年，可卻更覺得麻煩，她想如果那天沒有出門就好了，或者早一點出門就讓那個包被人搶走也好……
趙凜看見朝芯瑤終於回了消息，
「過幾天是你的生日對嗎，有特別想要的禮物嗎？一位朋友想送你生日禮物你不會拒絕吧。。」
趙凜心想她可能是看了他的主頁，上面有記載他的生日就在後天，他覺得如果自己再拒絕不免顯得自己沒有風度，他想如果自己不提自己想要什麼，她就會送自己一份特別貴重的禮物，而且自己如果老是拒絕，倒顯得自己故意吊著人家………
想了想趙凜發道「：我躺床上快半個月了，特別想出去走走，其實我不太喜歡過生日，但你如果真的要送禮物的話，陪我散散步就當禮物了吧。」他又覺得讓女生陪他散步似乎很輕浮，雖然他是真的只想要散散步，於是補充道「：我會把我三歲多妹妹也帶著的，因為家裡沒人照顧她，當然你也可以帶人啦。」
他暗暗祈禱，千萬不要以為他是那種對她有意思、想創造機會與她單獨相處的男生啊。
對方發了「：好的，你想要在哪裡散步？」
趙凜回到「：還沒想好，貌似也沒什麼好看的地方，你有什麼好的意見嗎？」
「我只知道觀音村裡有座觀音村，那兒有一大片竹林、木屋，挺好看的，而且最重要的是那裡的齋飯超級好吃欸。」朝芯瑤發道。
「那我們就去那裡吧。」趙凜發，同時他想到時候他要多帶點錢請她吃飯，好感謝在她家她的照顧。
「可以噠。」朝芯瑤發。「那到時候在永安廣場集合吧。」
趙凜放下手機，心中又開始燥熱，就像被夏風輕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