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畫布
天台
嘵霧被黎明撕破，一縷縷碎金般的朝陽灑滿了天地。
但與之相反的是空氣中的霧霾，如同厚實的雪毯，籠罩着整片無光的世界。
街道上，人們漫無目的地行走，眼神空洞，面色蒼白，就好似行屍走肉般麻木。
但卻沒有一絲聲響，就彷彿聲音被掠奪了存在的意義，縱使那麼多人影走動，可空氣還是瀰漫着詭異的氣息，如淵淵潭水般的寂靜。
寂靜，總是暫時的。
突然，一道咳嗽聲從一位少年的口中傳出，這裏的霧霾實在是太嚴重了，以至於少年感到呼吸困難開始咳嗽。
但，打破寂靜的代價是昂貴的。
少年在咳嗽之後便開始驚慌起來，因為他發現，不知何時，人們的目光都投向了自己，空洞無神，好似看着一具屍體。
「要安靜，要變得像他們一樣，像死人一樣。」
此時，他想到離開之前母親給予的忠告。
但太遲了，他就像犯錯時的孩子一樣，慌不擇路地逃竄，可不知為何......
隨着他不斷逃竄，周圍的人影愈來愈多，可是少年發誓，在自己的視線內，明明沒有一人走動，可為什麼，為什麼...
這原本空曠死寂的大街變得如此擁擠。
人流如潮水涌動般，一步一步，將少年逼入絕境。
他，無路可走。
很快，少年被人海淹沒。
尖叫聲，吶喊聲，哀求聲！
他掙扎，他反抗，他認命。
這一切都太快太快，就像手中的細沙般，眨眼間就無影無蹤了。
在這以寂靜為主旋律的演奏中，男孩的聲音只不過算是插曲、
很快很快，一切都歸於寂靜。
待到人海退去，少年的屍體留着原地，沒有聲息。
但，沒過多久，死去的屍體又詭異地站起。
眼神空洞，面色蒼白，如行屍走肉般漫無目的行走。
這個可憐的孩子還是完成了母親的忠告。
安靜，像他們一樣，像死人一樣
……
「滴答」
滴水聲不止。
風聲如歌，在霧的世界中，風與水完美地交融，形成一道獨特的交響曲，驚醒還在沉睡的靈魂。
豆大的滴水狠狠地砸在他的腦門，發出清脆悅耳的響聲。
躺在地上的他迷茫地看向天空，朦朧的霧霾讓他看到不到天空的蔚藍。
他似乎忘了自己是誰，也忘了過去。
他就這樣躺着，安靜如塵，像具屍體。
不過一會兒，夢便來了……
「為什麼，為什麼你還活着為什麼！」
「我不甘心啊」
「你這個惡魔，你不得好死！」
一道道聲音從耳畔響起。
有男聲，有女聲……
有兒童的哭聲，有老人的嘆息聲……
他依舊在那天台之上，只是他的身體開始不自覺的顫抖。
那戰慄的模樣，好似噩夢驚醒，像個孩子一樣捂住耳朵，身體縮成一個蛆，就好像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不妙的事情。
小小的天台空無一物，可在青年的感知中卻是那麼的擁擠，換句話說，是他的腦海變得擁擠。
無數的人聲，帶着不同的情感。
就好像一隻只無形的手，纏繞在他的全身，似乎要將他拉入深淵之中。
「啊！」
下一刻，他似沙土般陷落，來到了一片虛無之地。
霧，看不清的霧，摸不到的霧，數不盡的霧。
霧氣密佈於他的視線，以至於看不見世界的盡頭。
初來乍到的男人，思維混亂，意識模糊。
他似乎忘了自己是誰……以至於站在原地傻站。
他的腳底有乳白色光團，時隱時現，散發着層層光波向四周擴散。
他似乎站在水的平面，光波連帶着水，一同擴散，在他目光所至之處，掀起層層波瀾。
他開始閑庭漫步，自顧自地走着。
他如同發光的螢火蟲，走到哪，周圍的迷霧就被驅散，但驅散不久后，迷霧又重新彙集。
被黑暗長期籠罩的結果
只見絕望，不見希望。
在這虛無的世界，尋尋覓覓，何時是個頭？
好在，記憶的離去似乎連同情感也被剝離。
這使得他心如止水。
若換做普通人，怕不是得上個心理疾病，又或是瘋了那般精神錯亂，在這虛無的世界中失去意識。
咦，似乎有什麼星星在發着光，帶有魔力般，迷住了他的眼眸，他的步子也被它吸引。
迷霧如薄繭般在光的手中層層剝離，物體的輪廓也逐漸清晰。
一幅畫出現在他的世界。
畫上密佈着數不清的黑點，或大或小，或濃或淡。
承載着黑點的紙張殘破不堪。
與其說是畫，倒不如說是被墨汁胡灑的碎紙。
可它就是畫，因為吸引人便是畫的作用之一。
他早在那點點墨跡中迷住了魂，手開始不自覺地觸摸起那斑斑墨跡。
那一刻，名為記憶的輪廓開始浮現。
既陌生又熟悉
就好像自己就是畫的創作者，坐在那個老舊的木椅，對着自己的作品搔首不停，絞盡腦汁。
這感覺令他熟悉，可對着那畫他卻覺得格外陌生，準確而言，是那些墨跡。
腦海如潮水涌動，他似乎要回憶些什麼。
但也就這一刻，異變突起。
大小不一的墨點在開始劇烈的地抖動，就好像一個個小人，在原地蹦躂。
突然，一個墨點化點成針，在平面的碎紙上，朝他的手飛速移動。
「咔嚓」
好似針穿木片而發出的清脆響聲，有什麼東西被扎破了。
他的目光從畫中脫離，由上轉下，看向他的右手。
此刻，一個薄如纖絲的黑針貫穿他的指尖，深深地扎進他的血肉之中。
「你為什麼還不死，你為什麼還不死！」
「帶着面具的偽善狗！你的內心真是骯髒！」
「你為什麼不放過我，明明我可是你最要好的朋友！」
「求求你放過我」
「桀桀桀」
遠處傳來了人的聲音。
男聲，女聲，童聲……
嬉笑聲，哭啼聲，哀求聲……
吶喊聲，咆哮聲，以及……嘆息聲。
群音灌耳，由遠及近。
幾道模糊扭曲的身影出現，以一種扭曲地姿態移動着，令人看起來怪異無比。
「醫生，你可要救我救我！你不能丟下我不管啊！醫生！」
一個形如蜈蚣的人形怪物扭動着身軀緊緊抓住他的四肢，留下來可怖的血痕。
然此刻，一隻無頭男屍抓住了他，在他的身上肆意啃食。
一隻，兩隻，三……
數不盡的怪物從迷霧出現，隨時將要他淹沒。
就在一個猙獰頭顱即將咬破他的脖頸之時，動作突然遲緩。
不單單隻是那頭顱，剛才的無頭男屍以及人形蜈蚣等怪物都好像按了暫停鍵，一動不動。
咻
好似風在流動。
怪物們固態的身體都開始怪異地扭曲，好似煙霧瀰漫在空中，直到與迷霧一個色調，世界才重回寂靜。
怪物啃食的傷害煙消雲散，一切都陷入了寂靜，似乎剛剛什麼都沒有發生一般，如同夢境，但是個噩夢。
畫上的墨點不知去向何處，只留下空白的紙張。
他靜靜地站着，目光低垂著，似乎在思考，又或者是只是單純想站在那裏。
而目光所及之地，則是那觸碰碎紙的手。
無數的墨點如螞群般密佈在他的手上。
那班班墨點如同螞蟻般在他的受傷爬行。
紙上的墨點早已消失，而手上的墨點現已活躍。
這詭異的一幕只標明了一件事。
他的手代替了畫布，成為墨點們的新畫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