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幾百年前,她還是只懵懂的天使。每次聖母給天使們發佈任務,全部天使中數她完成的最慢,而且效率最低。她難免會受到其他天使的鄙視與不滿,以至於讓她感覺這裏不像是天堂。

一次被要求下凡去完成任務,她便遇見了他。

「一開始我並不知道他是惡魔,所以我也願意與他交談。」她輕輕說道,「在天使的準則里,惡魔是邪惡的,是黑暗的化身。但我卻在他身上感受不到一絲的黑暗。更多的,是孤獨。」

「他總能在我需要幫助時為我伸出援手。我很喜歡和他在一起時的感覺,那種感覺暖暖的,像人們所說的,就好像冬日裏的被窩一樣。」她微微低下頭,臉上有一抹淡淡的紅暈。

「在我認識他之後,我便一直待在他身邊。那種感覺甚至比待在天堂里還要好。」她閉上眼睛,回味着當初的感覺,「那種有依靠的感覺是真好啊,沒有冷冷的目光,沒有鄙視的眼神,只有溫暖的懷抱和貼心的話語。」

「我的任務也是沒有如期完成,那位該被引入天堂的凡人也因此能再多活一會兒。我不認為這是一件壞事,至少,那位凡人可以再多看幾眼這個世界了。」

「其實我並不想那麼快就回去,因為我不想離開他。我以為他只是個凡人,只要能陪他度過他的一生,我便可以自然而然地離開他了。可是,隨着別的凡人們不斷被別的天使帶走,我發現他的生命似乎與我一樣長……」

「某天夜裏,我收到了強制返回的命令。我不忍與他告別,便想趁著夜深人靜的時候偷偷離開。結果還是讓他發現了。」

「我在那天晚上告知了我是天使的身份,但他似乎並不是很驚訝。他問我什麼時候回來,我說可能要過很久。他說沒事,他可以等。」

「於是我便離開了他,回到了天堂。可是我一回到天堂,就收到了禁令,因為我在凡間與凡人相愛了。」

「我被鎖進了天堂里最黑暗的角落之中,那裏關押著違背禁令的天使。」

「我從來都沒想過自己有朝一日會被關進去。裏面很冷,很黑,伸手不見五指。即使是頭上聖潔的光環,也被那黑暗吞噬了光芒。」

「這一關就是一百年左右。這一百年裏,我無時無刻不在想念他。但是,關押了百年之久,恐怕他早已不在了。」

「只是令我沒想到的是,在禁令過後,我在天使間聽到了這樣的傳言:一位來自地獄的惡魔王子,毅然闖入天堂說是來找一位天使。他在人間與這位天使相處的日子裏,讓他對這位天使心生愛意。他與這位天使約定好要再見面,可快過百年,未曾再見。於是他便來天堂要人。」

「我還聽說,當時的他在天堂里鬧得不可開交,到最後,甚至連上帝都親自出馬。終究是上帝更勝一籌,他最終並沒有成功。他的靈魂隕落人間,重新投胎,成為了一介凡人。據說他在最後一刻,喊的是我的名字,安格妮斯。」

說到這,她不禁微微抽泣。

「所以,為了驗證闖入天堂的他是不是當年我所遇到的他,我便偷偷下凡,藉此來尋找他。」她輕輕說道。

「這樣啊……」他回味無窮地回想着剛才她的敘述,「不錯的故事。」

「我說的這些才不是故事,這都是真的!」她忽然有些激動,令他有些意外。

「行行行,你說啥就是啥,啊。」他擺擺手,示意她消消氣。

「那麼,接下來,

你打算做什麼?」他望了望她的小身板,她身上的長袍似乎有些過大,衣袖多出手臂好一截,而且還露出了她白嫩的肩膀。

「我……我打算在這附近找,因為這個。」她摸出脖子上的項鏈,項鏈上的寶石散發着強烈的紅色光芒。

「這是什麼?」他好奇地望着她手裏的項鏈,還怪好看的,是一個淚滴形狀的寶石。

「這是他當年留給我的,說是可以用這個來找到他。」她把項鏈放回衣領里,眨巴着眼睛看着他。

「還蠻好看的……」他心想。

「我得繼續去尋找他了,感謝你的好意。」她起身,「願上帝眷顧你。」

她拉開門,從門口走了出去。

「惡魔王子么……」他沉思著,試圖回想以前因頭疼而看見的事物。他記得他總能看見一個人背對着他。

思索之際,他聽見門被推開了。

「額……說實在的,我有點不認路,你能帶我到處轉轉嗎?」她站在他面前,抬頭望着他。

「哈?」

……

他有一台小摩托,是在來到這座城市后買的,為了方便外出。

此時他披上了一件外套,坐上小摩托,準備帶她四處轉轉。

「你要坐我後面嗎?」他拍了拍背後的座椅,看了看她。

「誰要坐你後面……我用飛的就行。」她撇撇嘴,展開了背上的翅膀。

「別人看不見你?」他詫異道。

「只有你看得見我。」她翻了翻白眼。

於是,一人一鳥,呸,一天使,啟程去附近轉轉。

在瀝青路上緩緩地開着小摩托,他感覺十分地輕鬆自在。微風拂過臉頰,甚是愜意。

她在他的上空飛翔,像一隻靈活的鳥兒。

他帶她經過一條條街道,一棟棟高樓。

「這條是東街,那條是西街。」他逐條指給她看,遠處一棟單層平房聳立在街道中央,「前面不遠就是我工作的地方。」

臨近晨曦餐館時,他看見凱德正站在餐館門口。

「嗨凱德!」他來到凱德面前,向其招招手。

「哦,嗨佈雷。」凱德答道,但卻不看他,看上去似乎被什麼事困擾著。

「怎麼了?」他下了車,看見凱德手裏正拿着一張清單,一臉愁眉莫展的樣子。

「店裏有些食材用完了,但是貨車司機今天來不了。」凱德捂著額頭,「但是店裏現在很需要那些食材。」

「額……」他望了望在自己身邊緩緩降落的她,「要不,我幫你去拿食材?」

「可以嗎?」凱德彷彿看見了救命稻草般望着他,「你會開貨車?」

「額……不會。」他尷尬地撓撓頭,「我只會開小摩托。」

「那好吧。」凱德的眼神忽然變得低沉了,「看來明天得暫停營業一天了。」

「那……那我走了。」他感覺有點不好意思,畢竟沒有幫上忙。

開着小摩托離開了餐館,她在他頭頂飛翔。

「話說,剛才那位是?」伴隨着風聲,她的聲音自他頭頂傳來。

「那位是凱德,我的老闆。」他淡淡道,彷彿有些失望。

「他剛才是需要幫助嗎?」她的聲音純真而動聽。

「但我也幫不上忙。」他淡淡道,不禁嘆了口氣。

「別嘆氣啊,至少你也嘗試過,不是嗎?」她輕輕笑道。

「也是。」他微微笑道。

差不多路過一個巷口時,他看見有煙霧自巷口散出。一個戴着棕色寬檐帽,身穿深灰色大衣的人蹲在巷口,一口一口地吸著煙。

煙霧就是從他嘴裏一點一點地飛出來的。

「嘿,小子。」待他們經過巷口時,那人叫了布雷一聲。

由於布雷開得很慢,他能聽見了那人的呼喚。

「怎麼了先生?」他把小摩托停在巷口旁,走上前用服務生的口吻問道。

「你認識凱德吧?」那人說道,聲音低沉而嘶啞。

此人有一頭黯淡的灰綠色的頭髮,看上去有些長。帽子的陰影蓋住了眼睛,看不清全貌。

「我在他的餐館里看見過你。」那人吸了口煙,然後又緩緩吐出,「你是他的員工,對吧?」

「是的先生。有什麼我能幫忙的嗎?」布雷習慣地微微笑道。

「我聽說,他需要幫忙。」他咳了一下,然後又吸了口煙,「這樣,幫我一件事,我就去幫他。」

他說話的時候,煙霧直從他嘴裏冒出,以至於早已降落在布雷旁邊的安格妮斯不禁捂著鼻子,皺緊眉頭。

「真的?」布雷眼睛一亮。

「我從不騙人。」他微微一笑,空氣中瀰漫着淡淡的香煙氣息,「我叫達斯,請多關照。」

「我是佈雷。」布雷微微笑道,「那麼,需要我幫你什麼呢?」

「很簡單,幫我把這個,」他從大衣的口袋裏掏出一個信封,「給西街12號的一戶人家,你就說,是一位先生給的。」

布雷雙手接過信封。信封鼓鼓的,不知裏面裝着什麼。

「幫我把這個送到,然後回來這裏找我就行了。」他輕咳兩聲,然後又吸了口煙。

看樣子能幫上凱德的忙了。布雷幹勁十足地坐上小摩托,直奔西街。

「那個人嘴裏的是啥呀?我不喜歡那氣味。」她在他的頭頂翱翔,不禁猛地呼吸了一下高處新鮮的空氣。

「那是香煙。」他淡淡道,但臉上寫滿了興奮。只是送個信就能幫上凱德的忙了,這不比開貨車簡單?

很快他們來到了西街12號住宅。這座房子是間典型的二層平房,不大不小,也住的舒適。

住宅的前院門口正蹲著一個身穿白色長裙的十來歲的小女孩,看見布雷把小摩托停在她附近,她下意識地站了起來後退了幾步。

「小妹妹你好呀,請問你是住在這裏的住戶嗎?」布雷下了車,走向小女孩禮貌地笑道。

「是的……莉莉和莉莉的媽媽都住在這裏……你是?」小女孩連連後退,眼裏滿是警戒的目光。

「我這裏有一個信封,一位先生托我帶給你的家裏人。」布雷說着拿出一個鼓鼓的信封,遞給小女孩。

「信封?是誰給的啊?」小女孩警惕地接過信封,眼裏閃着她這個年紀不應該有的戒備的眼神。但是,當她拿着信封時,信封散發着的一股味道讓她立馬放鬆了警惕。

那是一股淡淡的香煙的味道。

「啊!是他!是他!」小女孩突然喜笑顏開,拿着信封蹦躂著往屋裏跑去,一邊跑還一邊向屋裏喊道,「媽媽!煙叔叔不是騙子!他真的做到了!」

「要跟過去看看嗎?」安格妮斯降落在他旁邊,抬頭望着他問道。

「去看看。」布雷低頭望了她一眼,便循着小女孩的足跡往屋裏走去。

兩人來到屋子門口,看見裏面的景象:屋裏,一張床擺在客廳里,床上還卧著一位看上去並不年輕但也不是很老的女士,看起來身體很虛弱。客廳十分的簡陋,僅僅只有一張吃飯的桌子和幾把椅子。角落堆著生活垃圾,其中好像有廢棄的藥品盒子。

「媽媽!你看!」小女孩走到床前,向床上的女士揮了揮手上的信封,「都說了,煙叔叔是個好人,他一定會幫我們的。」

床上的女士雖然虛弱,但也還沒到病入膏肓的時候。她抬起手,撫摸著小女孩的臉頰,輕聲道:「莉莉乖,媽媽知道莉莉是為了媽媽。但是,別人的東西我們不可以要,晚點給他送回去。」

「可是,媽媽你的病……」這位名叫莉莉的小女孩突然抽泣道。

「沒事的,媽媽的病還沒到很嚴重的地步,吃點葯就能好了。」女士的聲音很輕,但緊接着她劇烈地咳嗽起來,使得小女孩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辦好,只能哭喊著叫媽媽。

布雷注意到了飯桌上有一張醫院的檢查結果,上面很清楚寫着幾個字。

肺癌,晚期。

他不禁身軀一震,看着眼前咳個不停的這位女士。

她是不是快要死了?

「不好……」

一旁的安格妮斯突然小聲說道,不禁引起了佈雷的注意。

「咋了?」

「我看見了,眼前這位女士的頭上有一個天堂印記。」她看上去有些擔心。

「這說明什麼?」他看着她。

「這說明,這位女士很快就會被一位天使帶走,也就是說,她時日不多了。」她說着,不禁望了眼女士旁邊在哭喊的小女孩,「真可憐啊,母親就要離她而去了。」

「……」他低下頭,不願面對這如此殘酷的結局。這對那個小女孩,該是多大的打擊。

試想一下,最親的親人就要揮手而去了,會有什麼感受?

他不敢多想,因為那必定是撕心裂肺的。

「沒有什麼辦法能救她嗎?」他突然握住她的手,激動道。

「你幹嘛?把手放開!」她甩開他的手,臉上閃過一絲紅潤,「辦法的話,按照人間的話來說,只要能及時治療,確實是可以救。但,目前以這位女士的情況來看,彷彿已經晚了。」

他望向正在試圖安慰小女孩的女士,不禁感到遺憾。一想到這位母親很快就會離開這裏,他很不是滋味。

好不容易讓小女孩停下哭泣,女士嘆了口氣,幾乎用盡了全身力氣對小女孩說道:「莉莉啊,你先出去玩,我有些事情想要和那位大哥哥聊聊。」

「嗯……」小女孩擦着眼角的淚,不情願地走出屋子。

確認小女孩不會聽到他們對話內容,女士朝布雷招了招手示意他過來。

「你是那位先生的朋友對吧?」女士講起話來有些吃力,見他點了點頭,她便繼續說道,「還請你幫我向他說聲謝謝,但是,這信封里的錢,我確實不能要。」

女士十分吃力地打開了小女孩放在床邊的信封,露出了一大疊白花花的鈔票。「我的病已經不容樂觀了,已經不是能治好的地步了。現在的我,也只是能活一天是一天罷了。」女士輕輕地說,似乎只是單純的沒力氣了,「我唯一擔心的,是莉莉。我只怕哪一天我走了,她沒有了依靠,會很難過。」

「所以還請幫我和那位先生說一聲,要是我不在了,還請他幫我照顧好莉莉——」話還沒說完,她又劇烈地咳嗽起來,但這一次,她居然咳出了血,嘴角上有一抹淡淡的血跡。

他眼睜睜地看着眼前的這位女士痛苦的樣子但卻無能為力,心裏不禁一陣絞痛。

望着布雷沉重的表情,安格妮斯心裏不大舒服。

聽到劇烈的咳嗽聲,小女孩從屋外急匆匆地跑了進來。「媽媽!」小女孩跑到床前,眼角還掛着淚。

「莉莉乖,媽媽沒事。」女士想要抬起手撫摸小女孩的頭,但卻發現怎麼樣也抬不起來了。

「那麼,就拜託你了。」女士望着佈雷,眼裏滿是懇求與無奈。

「好……」佈雷的內心很複雜,但此時此刻,似乎離開才是最好的選擇。

「走吧。」他輕輕拉了拉身旁安格妮斯的衣角,便往門外緩緩走去。走到門口時,他又回頭看了眼那對母女,眼角不禁濕潤了。

「布雷……」安格妮斯注意到他的眼角有淚。

坐上小摩托,他沉着臉。剛才發生的事情真的太讓人意想不到了,他需要緩緩。

「這可怎麼和他交代啊?」布雷心想着,手裏一摸口袋,「誒奇怪,信封呢?」

那位女士不是讓他帶回去還給達斯嗎?

他記得剛才那位女士是拆開了的。哦,他一拍腦門,原來是忘記拿了。

「也罷,就留在她那裏吧。」布雷想,便一扭油門,往達斯所在的巷口奔去。

大老遠就看見陣陣煙霧從巷子裏散出,他把小摩托停在了巷口,往巷子裏走去。

「怎麼樣?」巷子裏,布雷看見達斯正蹲在地上掏出一根煙。望見布雷向自己走來,達斯抬頭向布雷微微笑道。

「……」

布雷和他講了事情的經過。

「這樣啊……」他點着了那根煙,慢慢吸了一口,「也是,那位女士確實不願多勞煩他人。」

見布雷一臉沉重,他拍了拍佈雷的肩膀:「沒事啦,你已經做的很好了。」

「回頭我會再和莉莉交代一些事情的。」他又吸了一口煙,「凱德的事我也會處理,這點你放心。」

見布雷還是一臉不開心的樣子,他摸出剛放進口袋的煙盒,「來一根?」

「不了,謝謝。」布雷淡淡笑道。

「人們總是會離開的。」達斯收回煙盒,吸了口煙,「沒有人能永遠留下。」

「不用太難過,小夥子。」他輕咳了兩下,又吸了口煙,「你只是幫我完成一件事情。現在,你完成了,你可以走了。」

說着,他伸出手把帽檐壓低,「我也要去完成我的事情了。」說罷他便轉身離去,嘴裏仍飄出陣陣煙霧。

今天發生的事情真的太讓人意想不到了,他必須要好好睡一覺來安穩一下自己的情緒。

離開巷口時,發現已經黃昏了。夕陽給天邊的雲彩鑲上了一層金邊,殘薄的餘暉撒在大地上。

「有件事……我不知道是當講不當講……」風聲在他耳邊回蕩,但她的聲音明亮而清晰。

「我想……在你家待上一段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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願流星劃過天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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