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大夢二十載

第 1 章 大夢二十載

第一章夢二十載

蕭梁景仁十八年。

二月寅正。

江沖知自己已經死了。

因為肺癆,傷病交加,死北地的雪夜裡。

臨死,彷彿置身於幻境。

四里白霧茫茫,唯獨眼一片素色的絲綢裙角,鼻尖縈繞著似若無的淺淡花香。

知了多久,暖意從肌膚一寸一寸侵入冰冷的軀體,驅走深入骨髓的寒意,睜開眼,石青色的月影紗帳栩栩如生的蘭花圖映入眼帘。

彷彿少年身為平陽侯世子卧房的布置。

躺高床軟枕之間,呼吸間盡久違的馥郁花香,緊握成拳的右手尚且能夠真真切切地感知到拇指的存,常年糾結胸腹間的窒息感見一絲蹤跡。

渾身僵硬地躺床,睜著眼睛,連呼吸都盡量心翼翼,像一具死瞑目的屍體。

「公子?」女使備好了洗漱用具,撥開床帳卻見主般模樣,由得嚇了一跳。

「無礙。」江沖強撐著坐起,聽見自己用微微沙啞的嗓音如說:「取面銅鏡。」

女使取銅鏡,雙手捧到江沖面。

透銅鏡,江沖與自己對望,鏡面色蒼白髮絲凌亂,額頭皮膚光潔細膩,眉目間帶著年少獨的稚嫩青澀。

,卻又分明。

曾經少年意氣風發的,經歷七年流放的。

江沖微微揚起唇角,掐了自己一把……

「公子,清晨用些燕窩?」女使覷著的神色心問。

燕窩啊……

江沖險些沒忍住咽口水的動作,對於一流放犯而言,能稍稍填飽肚子都庇佑,哪裡能見得著燕窩等貴重之物。

眼最重的弄清怎麼回事,以及自己目的處境——江沖細思片刻,清了清嗓子,盡量平淡而冷靜:「將幾日的拜帖邸報取,一待會兒,必伺候了。」

「。」女使應聲,多,捧厚厚一沓拜帖記錄月朝廷務的邸報放床邊的幾,無聲退。

江沖僅著衣赤腳地,腳的羊絨地毯帶著微微的暖意,拎起火籠冒著白氣的銅壺給自己添了杯熱湯,坐窗細細翻看著邸報拜帖,比對從的記憶,終於確定概十六歲那年。

尚藍、水尚清,靠山尚的十六歲。

***

直到腹飢餓難耐,江沖才動作遲緩地將手拜帖放一旁,「。」

房門「咯吱」一聲,次進的卻方才服侍的女使,而一三十頭略顯富態的男。

江沖微微怔住,眼再熟悉,從三歲起就莫離照看,直到二十八歲那年府丟失了貴重之物,莫離負罪離開,再無音信。

細算起,竟已經整整十二年未見了。

莫離走到江沖身旁,熟稔地將一堆被江沖翻得亂七八糟的拜帖分門別類地整理好,殷勤:「屬聽侍書說公子晨起臉色好,也吃東西,底沒服侍好,受涼了?」

江沖靜靜抬眼看,頓了頓,「方才所言並未聽清,重複一遍。」

莫離奇:「屬問公子為何用早膳?侍書照顧周?」

江沖像反應遲鈍一般,沉默片刻,忽:「忘了,點餓。」

莫離疑,連忙叫女使將早膳端。

江沖看著眾忙碌的背影,眸色漸深,方才莫離對視的候,分明聽見了兩種同的聲音,一種從莫離口發的,還一種,似乎……

「哥哥,啦!」

清脆悅耳的童音打斷了的思緒,江沖聞聲回頭,只見那自閣后便各一方的妹妹如今正手忙腳亂地將披風丟給女使,然後像只開心的鹿一樣蹦蹦跳跳地到身邊。

江沖眼睛一酸,連忙轉臉,強壓著急劇波動的心緒,淡淡:「跑么快做什麼?」

江蕙偎身邊,雙手托著頜,甜甜:「陪哥哥用早膳啊。」

幾乎就江蕙說完話的一瞬間,江沖聽見同樣的聲音:「為了讀書的事,才懶得起么早呢。」

江沖猛然記起,概妹歲的候,托請了一對夫妻單獨教導妹妹詩書禮樂女工,希望妹妹能長成如的母親晉國長公主那樣的女子。

那對夫妻嚴厲,動動施行體罰,自己又固執,對妹妹多次提撤換老師的請求視而見,反而認為妹妹絲毫沒進取之心,並疾言厲色地呵斥——也多年後兄妹決裂的開端。

定了定神,笑著問:「真的只用早膳?」

江蕙連連點頭,江沖聽見的卻:「怎麼辦怎麼辦……說想讀書哥會會生氣啊?」

江沖只作知,「既如此,那便用膳吧。」

「啊……」江蕙噘著嘴坐,想了想,試探著問:「哥,請的先生幾家啊?」

江沖雖腹飢餓,卻很食慾,尤其回想起當年兄妹決裂的全程,更心如刀絞。

「哥?」江蕙見走神,眼揮了揮手,「想什麼呢?」

江沖輕輕嘆了口氣,「先用膳,此事容后再議。」

「哦。」江蕙早就知讀書的事沒什麼轉圜的餘地,還死心,此見了兄長態度,心由得些委屈,為了被看自己通紅的眼眶,連忙低頭裝作飢餓難耐的樣子。

江沖將一切都看眼裡,還未適應眼的環境,若貿然推翻之的決定,難免會生非,所以還想法子讓那先生自行離吧。

用膳,江沖喚莫離:「叫將別院的鹿送給星玩。」

莫離驚:「那白鹿,若被知咱家私藏祥瑞……」

「無妨,宮裡若問起,自說辭。」江沖想起從那隻白鹿惹的亂子,又解釋:「必私藏,那也什麼祥瑞,只玩物罷了。」

莫離一怔,瞬間領悟了主的意思,跟著玩笑:「也對,日後姑娘若玩膩了,還能宰了給公子酒。」

江沖讚許地點點頭,「極。」

正起身,又看見桌案那十幾張拜帖,念及自己目的狀況,「幾日見任何,一應拜帖請柬盡數推掉。」

莫離應,習慣性地多問一句:「公子為擊鞠賽做準備嗎?」

江沖愣住,忽然想起接發生的事了。

就一年春,的親舅舅景仁帝蕭晏舉辦了一場特殊的擊鞠賽,選拔十八名文武雙全的少年為梁儲才。

二十年後,十八名少年將近一半的身居高位,或許能成為名留青史的物,甚至創造一所未的盛世也未知。..

但些,並包括江仲卿。

曾經舉世矚目的擊鞠賽艷驚四座的侯爺,后卻成了塞北關外服苦役的流放犯。

若史書還能的名字,那多半也痛罵辱沒了父母的英明。

「公子?身子適?屬叫請夫。」莫離見頻頻走神,免擔憂。

「必。」江沖連忙阻止,只一半會兒點跟節奏,兩日理順了目的處境自然就會一切如常。

至於夫萬萬能請的,身邊的飲食了慢性毒,論會會被夫查,都會打草驚蛇,還想樣做。

「吧,乏了。」

「。」

江沖捧著一盞精緻巧的手爐獨坐書房的閣樓里,遠遠看著一望無際的青磚黛瓦高牆院,無法言說的荒謬感心蔓延著。

此後一連數日,江沖都將自己悶房足戶,讓府很擔心,光三房四房的長輩堂兄弟問候,就連守著空蕩蕩的公主府的老管家姚先生都乘一頂轎侯府敲的房門,生恐主好歹。

到了第九日,江沖終於漸漸接受了自己死而復生的事實,並通近期的書信暫且適應了十六歲的處境,走門。

莫離早派了門口守著,因此第一得知主關的,沒等江沖跨院門,便神鬼沒地現了。

「公子閉關期間事三……」

「閉關?」江沖對頗為新穎的用詞一半會兒沒反應,「接著說。」

「其一,二公子的親事已經定了,兵部尚書的侄女。」

江沖聞言一笑,評價:「三叔還挺會攀高枝。」

江家,江沖父親一輩共兄弟四,房短命,只留長媳許氏長孫彤哥兒,二房公主侯爺早逝,江沖獨子,當之無愧的侯府繼承,三房老爺膝二子,分別二公子江文泰四公子江文楷,四房嫡子江文洲還玩泥巴的年紀。

祖父江老爺仙三年,按說早該分家了,但江沖便主動提讓叔叔搬,三房四房也就假裝沒回事。

從點介意,但經歷后那些事再回頭,江沖反倒希望家裡能一直熱熱鬧鬧的,哪怕摩擦斷,也好偌的宅子里連一能坐一起吃頓飯的都沒。

因此,得知三叔如此迫及待地將二堂兄江文泰的親事定,江沖也只覺得好笑。

莫離繼續說:「其二,消息說皇后即將為二公主選駙馬。」

「哦。」

二公主江沖同歲,但性子懦弱,生母又身高,並非侯府當家主母之選,主僕倆心照宣地將話題一言帶。

「其三,秦王殿派說,公子身子好些了,妨尋香閣坐坐。」

「秦王?」

「秦王。」

江沖好一會兒才反應,當今聖原配嫡的二皇子,后被連累獲罪貶謫的庶蕭毓,又忍住暗自嘆氣。

從秦王拿當親兒子一般掏心掏肺,拿秦王當棋子擋箭牌,就連秦王被廢也著千絲萬縷的聯繫。

欠的債終究還的。

「,就說家讀書,沒空。」

眼正秦王黨周王黨朝堂站隊的候,還想如此旗幟鮮明地攪進,能拖一一。

輩子就因為早地站了秦王的隊,所以後秦王事所能做的一切都旁的預料之,被牽著鼻子走。

莫離張了張口,到底沒再多說什麼。

午後,江文楷聽說江沖「關」,興沖沖地跑卻撲了空,被告知江沖了練功房,又連忙趕,正好遇江沖府家將何榮二汗淋漓地。

看著江沖雪白的武士服又灰又汗,何榮也遑多讓,顯然江沖武功精進少,江文楷心裡酸得得了,但又能表現,只好向二見禮。

江沖忙著擦汗,草草點頭。

何榮恭恭敬敬地還了一禮,笑:「想必二位公子事,屬就打擾了。稍後會將藥酒送,重明知怎麼用。」

江沖目送走遠,再轉臉看江文楷,「事?」

「沒事……」江文楷意識地回答,說完唯恐一「滾」字打發了自己,忙隨便找了借口:「就……就回打球那撈球的動作很好看,能能教教……」

越說聲音越,因為江沖看的眼神彷彿說「病吧」。

「也行。」江沖晾了片刻,才悠悠開口:「等回頭空。」

江文楷敢怒敢言,默默跟江沖身後,戀戀舍地看了一眼空蕩蕩的練功房,也很想讓榮叔指點功夫啊!

「還事?」江沖看向。

江文楷敢說沒事,其實就想問問江沖幾怎麼了,但思想后又覺得會挨罵,一連好幾日,嘴角都點火。

***

與此同,數百裡外的安州守府。

刺史家昏睡數日的長公子終於醒,看著床頭抱頭痛哭的母親弟弟,忍住聲打斷:「睡多久了?」

「輝!的兒算醒了!……再醒,娘都隨了!」韓母抱著兒子哭還算,又撲到長子床頭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場。

場面莫名眼熟,韓博想起輩子入京趕考,落榜后被表哥帶青樓買醉,喝多了撒酒瘋,調戲了京貴胄子弟,被爹知后家法伺候,娘就樣哭的。

想起被調戲的那,韓博面色微變,顧還抽抽搭搭的母親,直接問:「什麼日子了?」

弟韓章忙:「二月底了。」

韓博驚,睡了十,得耽誤多少事!

急忙起身,一邊胡亂套衣服,一邊飛快地說:「快叫給備條快船入京,娘,從家帶三千兩銀票,回頭加倍還。」

韓母也顧得哭哭啼啼了,忙問:「入京做什麼?」

韓博一頓,謊話張口就:「救一位朋友,命關!」

娘身商戶,除了錢還錢,沒見什麼世面,聞言竟半點也懷疑,急急忙忙叫備船,又生怕兒子手頭拮据,私取兩銀票,塞進兒子的包裹里。

韓博並敢就此一走了之,趁更衣梳洗的間,仔細回想了之後會發生的事,給轄縣裡處理政務的父親留了一封長信,才匆匆門。

直到了船,韓博才發現自己儘管已經考慮得很周全了,仍所疏漏。

「跟做什麼?」看著一副廝打扮的韓章怒。

韓章沒臉沒皮:「給幫忙呀!」

眼見兄長發怒,韓章忙:「給娘留了信的。」

韓章:「……」

跟就跟吧,反正救瞎編的,帶著子就當聖都遊玩了。

「哥,從沒京都,何京里朋友?怎麼知?」韓章消停了沒多久,又騷擾哥。

「朋友。」韓博心底暗暗對自己說,從未將那視作朋友。

那世追尋的得求,曾經半生的追悔莫及,至死都能割捨的心頭血。

既然能割捨,那就重新開始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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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騙造反的傻白甜他重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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