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廣州的舞台

第十八章 廣州的舞台

公元1924年9月末的一天,位於廣州河南土敏土廠的大元帥府二樓一間卧室里,民黨領袖孫文和胡漢民正在為孫文是否離開廣州,前往韶關進行第二次北伐的事而煩惱。時間過了過久,兩人依然沉默不語,孫文的夫人宋慶林女士一直默默的站在他身邊,已經第五次將兩人茶杯中的水填滿。

為了以廣州一隅之地供養幾萬軍隊,孫文和廣州商人的矛盾已經越來越深,普通民眾也開始對他不滿,特別是之前商團扣械事件,以及所引發的一系列罷市活動,更是讓他站到了風口浪尖上,一時間全國輿論幾乎一面倒的同情起廣州的商人們,對他的批評也越來越尖銳,甚至是到了批判的程度。再加上英國人的不斷壓迫和滇軍將領的咄咄逼人,早在九月初,孫文就已經打算離開廣州這個是非之地。

不過原本擬好的北伐宣言和北上計劃,卻因為上海發生的慘案而擱置,全國工商界開始一致聲討日本人的暴行。所以雖然軍隊已經在韶關集結,但是孫文並沒有離開廣州,而是一直待到了月末。

「展堂,我打算最遲後天就去韶關,」孫文終於下了決心,說道,「上海慘案不僅僅暴露出日本帝國主義的本性,也讓國人看清了北洋政府的軟弱,他們除了發表幾聲抗議,要求組成什麼調查團之外,什麼也不敢做,加上直皖開戰在即,這正是我們的機會。」

「總理說的是,這次連吳子玉都不敢出聲,看來北洋的人心確實散了,」胡漢民推了推眼鏡,一張消瘦的臉上浮出一絲遺憾,「不過,總理,其實你也不必離開廣州,這次上海慘案雖然是民族的不幸,但也是因為這件事,各地的報紙已經倒向了我們這邊,總理提出的打倒列強除軍方的口號更是響徹神州大地。最重要的是,新軍建立還不到半年,裝備也不齊整,是不是應該等一等,蘇聯人不是說軍事援助很快就要到了嗎,到時候我們再北伐也不遲啊。」

「展堂,你的意思我知道,不過這次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啊,」孫文背着手,深色凝重的看着窗外江面上行駛着的輪船。

胡漢民搖了搖頭,對於廣州的形式他不可能不清楚,雖然因為上海慘案后,國人的視線暫時從廣州轉移到了上海,但是只要廣州政府的經費嚴重不足這一根本問題沒有解決,那麼矛盾遲早會爆發,孫文的選擇只不過是不想坐以待斃,而是打算在運動中轉移矛盾。

「總理,有位叫蔡寶林的先生,送來了一封信,」一個穿着軍裝的年輕人敲門進了客廳,將一封信遞給了孫文。

「蔡寶林?這個名字很熟悉啊。」胡漢民有些疑惑的轉過身,他覺得蔡寶林這個名字似乎很多年之前就聽說過,不過卻怎麼也想不起來,說着他朝孫文手裏的信看了看。

「展堂,你自己看信吧,」很快孫文把看完的信遞給了胡漢民,「這是美國致公堂的司徒先生寫的介紹信。」

「原來如此,這真是及時雨啊,我就說過,關鍵時刻還是海外同胞靠得住,」信不長,胡漢民也很快看完,他笑着說道,「司徒先生對這個年輕人到是十分推崇。哥倫比亞大學經濟學博士,算起來還是宋部長的學弟。」

「是嗎?」宋慶林一下有了些興趣,「子文確實是哥倫比亞大學的經濟學博士。怎麼沒有聽他說起過這位學弟。」

「確實是這樣,我記得不久前廣州的好幾家報紙好像用頭條報道過這個蔡寶林,說他是得到美國總統青睞的華人經濟學大家,他的幾本經濟學著作也是在歐美引起了不小的爭論,年紀不過27歲,很有些鋒芒畢露的味道,」孫文笑着搖了搖頭,如果沒有司徒美堂的介紹信,他恐怕不會真對這個自吹自擂的年輕博士有多大的興趣,當然也不會拒人千里,對於任何想要幫助他的人,孫文都是和藹大度的,「有則,快請這位蔡博士進來吧。不,還是我親自去一趟吧。」

會客室里,蔡寶林依然是一身白色的絲綢西服,因為受傷的原因,衣服扣子沒有扣上,他一手拄着手杖,一手托著巴拿馬草帽,閉目養神一般一動不動的坐在椅子上。苗洛則換了一身類似於民國時期女學生的裝束,抱着一大疊文件,安靜的坐在他旁邊,一雙眼睛則是不停的四處看着,透露著好奇。

聽到從樓上傳來的腳步聲之後,蔡寶林立刻站了起來,「總理先生,胡先生,孫夫人你們好。」

「果然是儀錶堂堂啊,蔡博士不愧是年輕人中的楷模,」和蔡寶林相比,孫文和胡漢民都有些矮小,孫文點了點頭,伸出右手和蔡寶林握了握,回頭對胡漢民說道,「展堂兄,看來蔡博士不需要我介紹你了。」

「胡先生的事迹,在北美華人當中也是廣為流傳的,種竹北窗前,瀟瀟清香發。本以招涼風,反教蔽明月。」蔡寶林隨口吟出胡漢民幼年時候的這首五言。

「慚愧慚愧,年少輕狂時的拙作,不堪入耳不堪入耳啊,」胡漢民搖頭自謙,作為民黨領袖裏不多的舉人出身,詩文和書法一向是他的自傲,所以聽到這首詩之後,他對蔡寶林的好感度直線上升。

「這位小姐是?」孫文終於注意到蔡寶林身後正用好奇的眼神看着她的苗洛。

「孫叔叔宋姐姐不認識我了?」苗洛狡黠的吐了吐舌頭,故意做了個鬼臉,「幾年前你們還在我家做過客呢。」

「小洛?你是苗大哥的女兒小洛?」孫文終於想了起來,臉色先是露出喜悅,但轉瞬變得有些蒼白,「今年你該是有17歲了吧,幾年前你還是個黃毛丫頭呢。那時候你比二丫還要矮一些,現在比她還高一個頭了。」

「孫叔叔到是越來越年輕了,比幾年錢瘦了不少吶。孫姐姐也在廣州嗎?」苗洛一邊說着一邊四處張望着,似乎在尋找着什麼。

「是啊,她也是剛回國不久。對了,小丫頭,你怎麼來廣州了,難道苗大哥也回國了?」

「不是吶,阿爸還在三藩市,我這次是以蔡寶林先生的私人秘書的身份來家鄉實業救國的,」苗洛挺了挺胸,「這是我的名片,遠東實業集團總經理秘書。」

「哦,沒想到小丫頭都已經工作了,不錯不錯。」孫文笑道。

「看來你真是長大了,」宋慶林從孫文手裏接過名片,用有些複雜的眼神看了看蔡寶林,發現眼前的年輕人身材魁梧不說,樣貌也是非常不錯,那雙眼睛更是炯炯有神,點了點頭。

這時候孫文有些感嘆的說道,「蔡博士,時間也不早了。讓小洛她們先敘敘舊,我們還是先到客廳聊一聊吧。」

會客室里,幾人分賓主坐下,蔡寶林從文件夾里取出一張,推到孫文面前,說道,「孫先生,這是司徒先生托我的商行轉來的十萬美金匯票。」接着他又拿出一張同樣款式的匯票,「這是我代表南美華人為祖國籌集的八萬美金。」

「十八萬美金!」苗洛有些瞠目結舌的驚嘆了一聲,不過看到孫文和胡漢民都沒有露出意外的表情,想來那位司徒叔叔在信里肯定提到了。

「司徒大哥在美國也不寬裕,卻一直無私的援助祖國革命,當是國人之楷模,」孫文的聲音有些顫抖,「如若革命成功,共和得以重建,司徒大哥當為革命元勛。不過沒想到南美的同胞竟然也沒有忘記祖國,孫文在這裏謝過了。」

「都是炎黃子孫,血濃於水啊,北美華人因為排華法案的實行,生活十分艱難,南美華人更是不堪,說到底都是因為國家貧弱,」蔡寶林感嘆道,「這次司徒先生和南美華人聯合會也是花了很長時間才募到這筆款子,就是希望能夠助先生一臂之力。不過非常慚愧,僅僅籌到十八萬美金。」

「十八萬美金!何止是一臂之力,這簡直是及時雨啊,」一個聲音忽然從門外傳來,穿了一身呢色有些泛白西服的中年人隨之走了進來,「黃埔學生頓頓喝稀粥,這次終於可以改善一下伙食了。總理,這次怎麼說也得給軍校多分配一些經費。」

「原來是仲愷兄,你來的正好,我介紹一下,這位是美國回來的蔡博士,這次的募捐他可算是功不可沒,這位是我的侄女苗洛,三藩市苗志遠大哥的女兒,」孫文笑着和眾人一起站了起來,之前的信里只提到了致公堂的十萬美金,沒想到還有意外之喜,他看蔡寶林的目光頓時和藹了許多,「蔡博士,這位是廖仲愷廖先生。」

「果然是一表人才,不知道蔡博士學的是什麼專業?回國後有什麼打算?」

「學了一些和經濟有關的雜學,這次回國是打算在家鄉辦廠,為父老鄉親做一些貢獻。」

「是啊,我們遠東實業集團目前正籌備在廣州建一所西藥廠,」苗洛冷不丁的冒出一句話,「機械設備都已經到香港了,從美國聘請的技術人員也都到了,很快就能開工了。」

「啊,這可是好事啊,」孫文在內的三位民黨大佬都是眼前一亮,這個年頭對於中國老百姓來說,別說是西藥,就連中藥也是稀缺的,更不提藥品消耗更大的軍隊了。

「不知道,蔡博士打算把製藥廠建在哪?規模有多大?」胡漢民有些激動的問道。

「一開始是打算建在江南洲的,為此晚輩還專門託人買了一大片土地,完全投產後生產的藥品,應該足夠廣州市市民的日常需求,」蔡寶林搖了搖頭,「不過那些美國藥劑師聽說廣州正在打仗,自己的安全得不到保障,都留在香港不敢過來,晚輩一時間也是無可奈何啊。」

「這件事好辦,其他的不能保障,我們可以派專人全程保護這些美國藥劑師,製藥廠我們也可以派軍隊保護,」廖仲愷有些急切的說道,「請蔡博士放心。」

「咳咳!」孫文有些尷尬的咳嗽了兩聲,鬼佬什麼時候害怕過中**隊,應該是怕蘇聯人把廣州弄成莫斯科吧,「仲愷兄說的不錯,這件事我孫文還是可以保證的,廣州絕對不是外界報紙上說的那樣。」他轉頭對廖仲愷說道,「仲愷兄,我看你這位黃埔之母還是先拿匯票去把錢取回來吧,這次直接撥給軍校1萬美金,你看怎麼樣?」

「多謝總理,蔡博士,那我就失陪了,」風風火火的廖仲愷接過匯票,原本緊鎖的眉頭終於舒展開來,「花旗銀行,見票即兌,呵呵,是真的沒錯。」

「蔡博士不要跟老廖一般見識,他也是被經費的問題折磨得成人形了,」廖仲愷出門后,胡漢民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

「是啊,國家貧弱,軍閥當道,政府手裏沒錢啊,」孫文搖了搖頭,嘆了口氣,「要是人人都和蔡博士一樣,國家何愁不興。」

「是啊,孫叔叔,不,總理先生,這次我們回來就是為了實業救國的,」苗洛忽然開口說道,「蔡先生說我們以後還要建醫院,建工廠。」

「苗洛說的不錯,晚輩雖然沒有多少錢,但畢竟學的是經濟學,在經營上還是有些想法的,」蔡寶林沒有對苗洛的表現生氣,似乎這一切都在他意料之中,他很快介面道,「這個苗志遠老爺子是知道的。」

「是啊,孫叔叔,蔡先生在經濟學方面很有名的,也很會賺錢,英國船長和他的交情都很不錯吶,之前復旦大學的校長都親自來請他做教授呢。」

「張其美先生?」

「是啊,聽那位張校長說,蔡先生是幾十年一出的經濟學大師。」

「過獎了,過獎了,張校長有些言過其實了,」蔡寶林終於感覺到苗洛有些說的太多了,趕緊打斷了他的話。

「是嗎,那麼蔡博士對中國未來經濟的發展有什麼看法?如果不打仗和平發展,需要多長時間才能真正實現小康大同?」

「國家尚未統一,軍閥混戰,名不聊生,加上帝國主義國家對中國的壓榨,比如海關,總理先生的努力也僅僅是收回一點結餘,若是要真正實現富強,一個獨立自主的強有力的政府必不可少。」說到這,蔡寶林忽然停住。

聽到蔡寶林這種只看到問題的說法,孫文頓時有些失望,不過他很快發現蔡寶林似乎還有后話。

「譬如現如今的廣東,就和整個中國的形式非常類似,明眼人眼裏總理先生在廣州幾乎陷入死地,但是卻不知道所謂否極泰來,死地也是寶地。」

「種鴉片?這個絕對不行!」胡漢民驚呼道。

……

「深夜,胡漢民早已經離開,苗洛也熬不住困,早早的回房休息了,不過大元帥府的客廳里,蔡寶林和孫文仍然在認真的談論著。所有的歷史文獻都沒有記載他們的談話內容,當事人也對這些悔莫及生。他們之間具體說了什麼,我也不知道,不過蔡先生正是因為這一晚的談話,正式登上了民黨的政治舞台。」場景從餐廳換到了一個圖書館似的地方,伊薩貝拉夫人翻開一本泛黃的書籍,認真對蔡思楠說道,「這是後來江南洲特別區的規劃方案,當時蔡先生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協助孫科先生籌備江南洲特別區的事宜。」

「這個我聽人說起過,有種說法是,這次之後孫先生將國家主權秘密出賣給了美國,理由是在這之後,他的革命軍里出現了大批的美製武器,同時也接受了大筆的美元援助。只不過一切都是以密約的形式進行的。」蔡思楠翻出記事本,一邊抄錄著一邊說道。

「事情當然不是這樣,這些人只是看到了事情的表面。」

……

時間飛逝,蔡寶林和孫文不知不覺的談論了整個晚上,直到妻子宋慶林將早餐端到他們面前,孫文才發現竟然已經是清晨。

「哎呀,此事大有可為,太好了太好了,」孫文第九次說出這句話,他再次翻了翻厚厚的一打計劃書,又在地圖上畫了畫,「寶林,既然你一直在國外生活,沒有表字,不如我替你想一個。」

「孫先生厚愛了。」

「呵呵,你和科兒年紀相仿,又是小洛的朋友,還是客家子弟,我們之間算起來也是親戚嘛,」孫文笑着喝了一杯牛奶,「這樣吧,叫任遠如何,任重而道遠,正如我國家富強之艱辛道路。你以後也別叫我先生了,就和小洛一樣叫我孫叔叔好了。」

「多謝孫,孫叔叔。」蔡寶林摸了摸胸口,頓時表情疼的有些扭曲。這正好被孫文看到。

「任遠,你這是?」

「之前在上海受了些傷,只不過不小心拉扯到了。」

「哎呀,都出血了,這還叫一點小傷,我可是學醫的。你騙不了我的,難道是槍傷?」孫文拉開蔡寶林的胳膊驚呼到。

就在這時候,一個穿着軍裝的高高瘦瘦的年輕人走了進來,「先生,有軍校那邊的報告,這位是?」年輕人剛要開口,但是忽然見到蔡寶林頓時一愣。

「原來是炳權啊,這是剛從美國回來不久的蔡任遠,蔡博士,都是自己人,你有什麼事,直接說吧,不用這麼着急,先一起吃早餐吧。」

「先生,事情緊急,是海軍受到線報,在虎門口攔截到一艘滿載軍火的美國船,船主聲稱是為一個中國商人託運醫療設備,志清兄長正帶着學生們和美國船員武裝對峙。職部認為這肯定又是商團那幫人走私的軍火,請先生定奪。」年輕軍人猶豫了一下,還是斬釘截鐵的說道。

「大鬍子老頭號?」蔡寶林一下站了起來。

「是啊!船長據說叫傑克鮑肯,但是不是美國人,而是巴拿馬人。」

「孫先生,這次恐怕有什麼誤會,這艘船運的都是我的貨。」蔡寶林有些着急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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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民國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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