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景恬

2007年。

燕京電影學院。

鴻雁來，玄鳥歸，群鳥養羞。

東曦既駕，朝霞初生，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灑落。

李清睜開了眼睛，看着白色的天花板出了會兒神。

重生至今不過兩年多，前世對他來說卻好像是很久遠的事了。

或許使人覺得遙遠的不是時間長，而是兩三件不可挽回的事。

比如一場意外造成的失明。

他坐起身，穿衣，下床，洗漱。

看着鏡子裏的自己，他齜了齜牙：「你好啊，少年。」

室友劉朋被動靜吵醒，抓了抓頭髮，看了看窗外天色，瞄了一眼時間，才五點半，他不由納悶道：「清子，剛開學又沒課，你起這麼早啊？」

「習慣了早起了。」李清笑了笑，清晨有點兒涼意，他抓起一件外套披上，「你繼續睡吧，我出去跑兩圈兒。」

…………

新生剛入學，校園還未睡醒，很安靜。

操場上只有李清一個人。

他跑了兩圈熱了熱身，就在原地打起了拳。

倒也不是什麼稀罕套路，就是24式太極拳。

不過李清一套打下來，圓活連貫，虛實分明，那種帶着些禪意的美感顯出不淺的造詣來。

直到渾身冒出了汗，他收了架勢，這才注意到旁邊的草坪上不知什麼時候坐了一個胖乎乎的中年男人，正盯着他看。

應該是學校的老師吧。

李清對着中年男人笑了笑，轉身離開。

走出操場的時候回頭看了一眼，發現那個胖乎乎的中年男人也開始打起了套路，打的是形意。

…………

吃了早飯，慢悠悠地散了會兒步，回去的時候宿舍里已經沒人了。

他沖了個澡，換了身兒衣服，這才朝着教室趕去。

燕京電影學院不大，但是等李清找到表演系教室的時候還是出了一頭的汗。

教室里只有十幾個人，正三三兩兩的說着小話。

「清子，這兒！」劉朋招呼了一聲。

李清迎著全班目光走過去，剛找了個位子坐下，旁邊的一個女孩兒也朝着門口招呼道：「Sally，這兒！」

他也像別人剛剛看他一樣，下意識地看了過去。

那是一個五官精緻的女孩兒，滿臉的膠原蛋白，皮膚晶瑩剔透，陽光撒上去，顯出一種盈潤的質感。

她邁著輕快的步子走進來，經過李清身邊的時候，好奇地看了他一眼，在旁邊的位子坐下，扭頭跟朋友說起了小話。

過了一會兒，兩個女人搭伴走進教室。

「安靜一下！」王春子站在講台上拍了拍巴掌，笑道，「介紹一下，我是你們的班主任，王春子。

我身邊這位是你們的輔導員馬曉靜老師，待會兒我會讓馬老師把我們的聯繫方式寫到黑板上，大家可以記一下。

以後無論是在學習上還是生活上遇到了什麼困難都可以聯繫我，或者聯繫馬老師，我們會儘力幫助大家。

開學第一天，我就不點名了，大家自己上前來做個自我介紹吧，互相認識一下。」

整個班只有20來個人，流程進行的很快。

李清也終於知道了那個英文名Sally的女孩兒原來叫景恬。

怪不得她身上的氣息都好像帶着些甜味兒，有點兒像是雨後的櫻桃的味道。

他聽過這個名字，只不過這是他第一次把名字和本人對上號。

原來她長這樣啊！

李清有些感慨，這種感覺有些像是重生第一天看到天上的雲和路邊的樹，新鮮而又感動。

不提李清的莫名心緒，講台上的王春子這時接了個電話：「喂，你到了啊？好，你等著，我去接你。」

她掛了電話，跟馬曉靜交代了一聲，出了教室。

等她回來的時候，身後跟着一個人。

教室里先是沉寂下來，接着就是一片喧囂。

「老徐哎！」

「老徐不會也是咱們老師吧？」

「……」

「安靜！」王春子再次拍了拍巴掌，笑道，「這位就不用我介紹了吧，著名導演、演員，徐婧蕾。今天她回學校辦事兒，被我抓了包，待會兒讓徐大神給你們上上小課，有什麼問題儘管問，大家可要珍惜機會哦！」

「同學們好！」徐婧蕾落落大方地笑了笑，「我和你們班主任是同學，也是你們的學姐，可不是什麼大神，咱們就一起聊聊天。」

她說着目光掃過班裏的學生，忽然愣了一下，抬手朝着李清所在的方向揮了揮手，笑道：「居然還有熟人啊！」

李清和景恬的座位挨着，兩個人都以為徐婧蕾是在跟自己打招呼，所以都抬手揮了揮以示回應。

等注意到對方的動作，兩個人都不由愣了下，面面相覷，異口同聲道：「你也認識她？」

王春子注意到這一幕，好奇道：「老徐，你認識李清跟景恬？」

徐婧蕾點點頭，好笑道：「嗯，朋友，沒想到他們成了你的學生。」

倆人在台上小聲聊了起來。

而台下，在同學們好奇的目光下，李清和景恬也小聲說起了小話。

景恬眨巴著大眼睛，好奇道：「你跟婧蕾姐怎麼認識的？」

「你跟她怎麼認識的？」

「我認識她男朋友。」

「巧了，我也認識她男朋友。」

景恬驚訝道：「你也認識亞東哥？」

李清也很驚訝：「你認識韓晗？」

「啊？」兩個人同時瞪大了眼睛，繼而面色變得古怪起來。

景恬幽幽道：「我說的是張亞東。」

李清有點兒無語：「我說的是韓晗。」

「……」

「……」

大眼瞪小眼兒。

「哎，認識一下，我叫景恬。」

「我知道你是景恬。我叫李清。」

「我也知道你是李清。你知道我？你是我的甜筒嗎？」

「啊？甜筒？那是什麼？」李清有點兒疑惑，「你也知道我？你看過我的書嗎？」

「你不是我的粉絲嗎？」景恬也有點兒疑惑，「那你怎麼知道我的？你的書？什麼書？」

「……」

「……」

兩個人這才意識到，對方並不是自己的粉絲，而是倆人剛剛才進行過自我介紹。

這時劉朋拍了李清一下：「清子，老師叫你倆呢！」

李清和景恬抬頭看去，王春子朝着倆人招招手，笑道：「李清，景恬，動物模擬會嗎？你倆上來給大家演一個。」

「啊？」李清和景恬對視了一眼，一起走上了台。

「老師，演什麼動物？」李清問了一句。

「原始森林裏的野生蜥蜴吧。」徐婧蕾笑着插了一句。

「蜥蜴？」李清愣了下，他還沒見過蜥蜴長什麼樣呢，聽到這個題目，他腦子裏第一時間浮現的物種是壁虎。

「要不你先來？」李清看向景恬。

「我先就我先。」

景恬一點兒也不怯場，往地上一趴，張牙舞爪，仰起頭的時候還面目猙獰地發出了一聲殘忍的咆哮。

「我說，甜甜演的蜥蜴怎麼就那麼像一隻胖老鼠啊！」

「哈哈哈哈……」

聽到這句話，教室里頓時笑聲響成一片，此起彼伏。

景恬一張俏臉頓時漲得通紅，她站起身，尷尬道：「老師，我演完了。」

王春子拍拍手，壓下了笑聲，安慰道：「演的不錯，你先下去吧。李清，該你了。」

李清看着台下尚且陌生的同學，那一雙雙眼睛裏全是期待和揶揄，當下道：「老師，我也演完了。」

「？？你都沒演呢，怎麼就演完了？」

「老師，我演了原始森林的樹。」

「……」

「哈哈哈哈……」

教室里再次歡樂起來。

「行了，大家別笑了。你也先下去吧。」王春子拍了拍巴掌，掃了一眼台下的學生，開口道，「劉朋，還有那個高文鋒，你倆笑得最大聲，你們也上來演一個。每個人都做好準備啊，動物模擬，想演什麼都行。」

笑聲是會傳染的，而且它往往是一種強大的武器，可以輕易打破陌生的隔膜。

看着鬧哄哄的教室，王春子對徐婧蕾道：「老徐覺得怎麼樣？這些學生？」

「挺不錯的，年輕真好啊！」徐婧蕾看着台下感慨了一句。

王春子隨着徐婧蕾的目光看過去，最終落在李清身上，笑道：「李清是個好苗子，今年的藝考第一，不過太端著了，偶像包袱有點兒重。」

「那你可得好好調教調教……」

倆人扯起了閑篇。

…………

「哎，生氣了？」李清見景恬黑著臉悶悶不樂，笑着問了一句。

景恬皺了皺鼻子，哼了一聲：「我剛剛的表演不好嗎？你不覺得我演的蜥蜴特兇殘，特無情嗎？」

「哈……」李清聞言沒憋住笑了一聲，在景恬冰冷的目光下最終又憋了回去，乾咳了一聲，一臉認真地點頭認同道，「你說的對，你剛演的特好，特兇殘，特無情！」

景恬有點兒無語，幽幽道：「你剛剛笑了……」

「……」李清安慰道，「不要太在意，老師只是想借這個機會讓大家熟悉起來而已。」

「哎，我有個事兒特好奇。」景恬很快把這事兒拋之腦後，眨了眨眼睛，問道，「你早上找教室的時候，怎麼跟個無頭蒼蠅一樣？」

李清有點兒驚訝：「啊？你怎麼知道的？」

「我當時就一直在你後邊啊！」

「……好吧，我是個路痴。」李清聳聳肩，無奈道，「我的方向感特別差，出了門兒就分不清東南西北了。」

倆人就這麼閑聊了起來，不知過了多久，李清的手機震了一下，他掏出手機瞄了一眼，是徐婧蕾的短訊。

【有機會一起約飯，先走了。】

李清抬頭一看，王春子和徐婧蕾不知什麼時候都已經離開了教室，講台上只有輔導員馬曉靜在跟同學們聊著天兒。

「老徐走了啊？」李清問了一句。

「嗯，人家大忙人，估計回學校還有事兒呢。」景恬道，「怎麼，不會是老徐給你發的短訊吧？」

「嗯。」李清回了條短訊，隨口應了一聲。

「你跟老徐關係不錯啊？人離開還特意跟你打招呼。」

「還行，就是朋友。」

景恬想了想，拿出手機在網上搜了一下【李清】這個名字，看着出現的信息，驚訝道：「原來你是個作家？《一日談》？還有博客上那個【一百八十六塊的旅行】也是你寫的？」

「嗯，【一八六】現在也已經出版了。」李清也搜了下【景恬】這個名字，這才發現原來景恬這個時候已經出名了，他也驚訝道，「你還發過專輯？小周旋？」

景恬聽到這個稱號臉紅了一下，強撐道：「那是發的通稿，宣傳需要，你不是也被稱作第二個韓晗嗎？」

「明白了。」李清點點頭，伸手笑道，「交個朋友吧，小周旋？」

景恬沒有握手，而是拍了一下他的掌心，笑道：「咱們已經是朋友了啊，小韓晗！」

…………

「說一下啊。」王春子送走了徐婧蕾，回到教室之後壓下了喧囂，開口道，「咱們明天就開始軍訓了，所以需要選出個軍訓負責人，男生女生各一個，有沒有毛遂自薦願意為大家服務的？」

目光掃視了一圈，等了會兒還是沒人出頭，王春子道：「既然沒人願意主動站出來，那我就直接點名了。李清、景恬，就你們倆吧，軍訓的時候多注意咱們班上的同學，有問題的話及時跟我們溝通。大家有沒有意見？」

「沒有。」

「行！」王春子拍拍巴掌，「下午的時候大家把軍訓需要的東西都準備一下，好好休息。下課吧！」

景恬拉了一把站起身準備離開的李清：「哎，這什麼軍訓負責人，需要做什麼啊？」

「沒事兒，都成年人了，負責什麼啊，建個Q群把大家都拉進來，有什麼事兒群里說一聲就行。」李清道，「我負責男生，你負責女生，問題不大。」

「行，那就聽你的。」景恬道，「一起吃飯？」

「你請嗎？」

「……」景恬白了他一眼，「我請，四季廳。去不去？」

「去啊！」李清道，「不過你等會兒，我找下老師，有點兒事兒。」

「什麼事兒？」

「我想報名奧運火炬手，看看學校能不能推薦一下。」

「奧運火炬手？」景恬愣了下，「我記得整個燕京才六百多個名額吧？能行嗎？」

「試試唄。」李清洒然一笑，「我可是國家二級運動員，有證的！」

「……」